秃飞羊跳哈士奇笑之后,大家终于可以安安静静地坐下来喝杯热茶,好好说说话。
哈哈策又恢复了他无事瞎笑的本事。袁峰不由得感慨这个人会不会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你在骂我。”前[虎皮军爷]目光炯炯地瞪着他。
“一口茶水喷死你。”
道长趴在桌子上笑嘻嘻地看他们,一点气质咩的形象都没有。当袁峰犀利地指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没气质的咩顿时就挺直了腰板麻利地变成了恨天高。
破军纯阳的头发有点散乱,带了点慵懒美。所以这个道长细看还是颇帅的。
“本咩正式自我介绍一下。”他装模做样地按着自己的心口道,“我就是纯阳宫大名鼎鼎杀人无数后来隐退现在依旧受尊敬的前恶人谷战将双修心法的犀利道长盛君——”
袁峰一口水喷了哈哈策一身。
不是他太激动,是这家伙如果是盛君,袁峰就把茶杯吃了。
“听我说完。”道长不满地看着他,“——的师侄,吴御——”
“我还叫无求呢。”
“对别人言辞讥讽是很无礼的!”
“是是是。”袁峰急忙赔礼道歉,“我错了,对不起。你继续说。”
“——的师兄,岑氏,字云纵。”
杨旭日在一旁嗤笑,被袁峰眼神恐吓,当即正襟危坐,沉默不语。
“原来是岑道长。”袁峰起手合掌,“说来还没感谢道长在山门前救我于水火。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好说,好说。”岑云纵拍了拍袁峰的肩膀,“说来大师你是真瘦啊。得多吃点。”
“对了,你方才提到盛君,”袁峰道,“这个人我很有兴趣,能不能多说点?”
“当然可以。”
在道长的解释下,袁峰这才知道原来纯阳现在人才辈出,佼佼者俱已开始崭露头角。而如今的纯阳有三个人,曾同在坐忘峰修炼,因此世人送他们[三君]名号,称之为[坐忘峰三君]。
此三君者,分别是[宿君]、[盛君]和[道君]。其中这位[道君],便是岑云纵。而[盛君]是他的师叔。
“……布袋戏看多了?”袁峰眉头一挑,“还[三君]……”
听起来是挺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只不过……这三君论理也该是世外高人,既然都位临[君]字了,为什么这位道君……看起来非常的……不务正业……
“我是最近才被提拔的,论年纪和辈分我和小旭是一样的。”岑云纵拍了拍军爷的手臂,“所以虽然并列三君,但是那两位都在我之上上。既然横竖我都是挂个空名,何必非要装世外高人,活的轻松随意点岂不更好。”
“最近被提拔的?”袁峰更加觉得怪异了,“这你们[三君]还是迭代的?世袭制还是禅让制?”
“这……”
岑云纵说得吞吞吐吐,袁峰勉强才听明白。总之就是之前的三君并没有他,而是有一位[萧君],后来[萧君]因故退出,才由他的徒弟[道君]岑云纵补上了空位。
“我明白了……”袁峰慢慢道,“[宿]、[盛]、[萧]他们仨才是并肩作战的三位好友。你是属于打秘境送的赠品。”
岑云纵突然嚎啕大哭,因为被说了戳心窝子的话而痛不欲生。
袁峰没辙,急忙安慰他。既然是三君,那还是要给几分尊重面子的。但是袁峰在见识过道长[警觉的鹿]模式后,就不太能直视他了。
但想到盛君,他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臂上的罗盘。这东西……还是盛君派来的兔子阿甘送给他的。但也很久没动静了。
而岑云纵还告诉袁峰,盛君曾经隶属于恶人谷,不过如今他退了阵营,变成了中立。
也不知为什么,袁峰记忆里,总觉得很模糊地对这个人有点印象。似乎是个很犀利的破军红咩,被一群人追着打杀。跃上高空的时候朝下方冷冷转头,眉间似乎还有一点朱砂印。
“他为什么退阵营?”
“我也不知。”岑云纵摇头,“他自己说他累了,只想隐居什么的。反正他的修为出神入化,也没得再往上升了。不过就算他几年不出来,这江湖怎么变,强人还是强,实力就是不一样。”
“我赞同。”杨旭日点头。
“那敢问道长下山又是为了什么?”袁峰问。
“陪他打名剑大会啊。”岑云纵指了指杨旭日,“本来是燕无声和他一起的。但燕子最近回了万花谷,说是有事。估计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他了。”
袁峰点了点头。杨旭日在旁边坐着,却又开始哈哈笑。
“怎么,嫂子想他啦?他倒还没情缘,不然我给你牵个线?”
岑云纵啧啧一声,托着腮,一脸不怀好意。
“你舍得吗?”他问,“天天念叨嫂子,我看你是好吃不如饺子——”
袁峰看了岑云纵一眼。他那双眼睛又深又黑,把岑云纵吓了一跳,当时就不说话了。不为别的,就眼神实在太吓人了,多看几眼,魂就没了。
“嫂子别生气,他在瞎说。”杨旭日急忙道,“我这就把他掐死,为你解气!”
他说着就掐住了岑云纵的脖子,把他掐得直吐舌头。
“住手!有话好好说!”
“我看你话有点多,不然我送你去地府游一游如何?”
“不不不谢谢你!真的太感谢了!还是不了!”
话题总是说着说着就跑偏。当再一次步入正轨的时候,岑氏道君终于想起了他此行少林的其它目的。
“大师,有件事要跟你说。”他揉着脖子道,“我师叔[盛君]托我来传话,想邀你得空时去纯阳叙叙旧。”
“叙旧?可我不认识盛君啊,不不不,是他不认识我,也不对……怎么说呢,”袁峰苦恼地摸自己的秃头,“我们只有一面之缘。”
“盛君说,如果你说只有一面之缘的话,让我告诉你一面之缘也是缘。”
“我们只打了个照面!可能连照面都算不上!也没说几句话!”
“盛君说,如果你这么说的话,那你真的太伤他的心了。他对你可是上心得很。”
“这什么跟什么啊!”
“盛君说,如果你抓狂的话,就让我问你到底来不来?”
“我要是说不去呢?”
“盛君说,如果你说不去的话,让我告诉你,这次来找你的是人,下次来找你的,是鬼。”
袁峰最怕鬼了。他嗷地一嗓子就站起来了,把杨旭日吓了一跳。
“他敢威胁我!”
“盛君说……”
“我不想听了!闭嘴!”
*********
话虽如此,不过这纯阳宫……还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
袁峰这些天需要静养,养个差不多一个月。期间不能受风,不能受凉,不能受寒,尽量好好休息,多睡觉多吃东西,好好休养生息。
“嫂子,你怎么了?”杨旭日担心道,“你这段时间……遇到什么事了?”
袁峰叹了口气。他觉得一言难尽,但如果不说,以杨旭日这个磨人的狼精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于是他觉得,得像个一劳永逸让他再也不想问的理由或者借口。
有道是[烈秃怕缠旭]。思来想去,他忽然灵光一闪,有了主意。
“你听着,小旭,我话只说一次。”他严肃地当着岑云纵的面道,“我梦见你哥的鬼魂了。他在梦里对我行了不轨之事,结果醒了之后我就怀上了鬼胎。之后我遇到了一些贼人与我相杀,竟然把我打得小产了。所以现在我满身伤病,需要回来做做月子。你听明白了吗?”
岑云纵的下巴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而杨旭日瞠目结舌,这一段话将前因后果交代得明明白白,不是他听不懂,是他无法接受。
过于无法接受之下,杨旭日夺门而出,在外面又嚎又叫地跑了半日,才心灰意冷地回来,大概是不得不接受这些诡异之事。
他回来的时候,袁峰裹着被子,正在榻上睡着觉。杨旭日谨慎地上前看了看,摸了摸他的头,觉得他有点发烧。
“这可不好。”他担忧道,“燕子又不在,得找个大夫给他看看。”
“只能去寺里看看有没有懂药理的和尚了。”岑云纵叹气道。
杨旭日觉得有理。但他又想去找人,又想留下来照顾袁峰,急得两难。岑云纵见状,心说罢了,为兄弟两肋插刀。你照顾你嫂子,我去替你找大夫。
好兄弟,杨旭日感激地拍他的肩膀,一生平安。
岑云纵离开之后,杨旭日将门关上,窗户只开了半扇,还不对着床,生怕吹到袁峰。之后他又给袁峰加了一层被子,就坐在床边的椅子里担忧地看着他。
此时已经近黄昏了。如晕染一样的光线透过窗子落在地上,洒满了金红色。袁峰像个刺猬一样蜷缩在榻上睡着,呼吸重而且沉,大概他是真的累了,也是真的不舒服。
杨旭日就坐在旁边看着,一直看着,时不时再探探他的体温。
“嫂子……”
那双红色眼睛有些黯淡。好半晌之后,他也叹着气,逐渐闭上了眼睛。
*********
[小旭。]
隐约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熟悉的语气,熟悉的音调,熟悉的人。
还有熟悉的笑容,和一双金色的眼睛。
“小旭。”
外面在下雨,淅淅沥沥,浇洒在舒翎的伞面上。兄长站在院子里,正轻声喊着自己的小名。
“小旭,”杨九天笑道,“来,见见你嫂子。”
他站在伞下,但举着伞的是另一个人。听到他的话,那个人便将伞缓缓向上揭开,露出脸来,对自己温润一笑。
那是个年轻的僧人,穿着一身破虏,戴着白色的手套,看着很温和,很平易近人。
“你好,”那个人向自己行了单手礼道,“贫僧……玄寂。”
什么啊。
怎么是个和尚?
原来让家兄魂牵梦萦,念念不忘多年的……就是这么个家伙?
杨旭日觉得很好笑,真的很好笑。但是他又不敢笑。
“哥哥……”他极力忍着笑,看向杨九天,“你怎么找了个没头发的当情缘啊?”
杨九天呵斥他不要乱说。之后他回过身,单手揽住玄寂的腰,像是生怕他淋雨。
“大师,我们先进去。”他宠溺道,“别理这个小子,他总是乱开玩笑。”
“无妨。”那和尚却笑道,“那就先走吧。”
于是自己让开路,看着兄长揽着那个人走进来,收了伞,入了屋子。
兄长的手一直没有放开他,一直放在他的腰上。
哥哥看起来……很喜欢那个人。
*********
杨旭日忽然睁开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雨声,杨旭日回过头,看到天已经黑了。外面又下雨了,淅淅沥沥的,如梦中一样。
他抬起头,见袁峰还在睡着,便又伸手去摸他的头。还好,烧已经退了,看着像是在熟睡,倒是没什么大碍。
只是袁峰在睡梦中也微蹙着眉,不知道做什么梦,也不知道梦境里……又看见了谁。
“你梦见哥哥了吗?”小旭低声问。
是瞿塘峡,还是巴陵县?或者……是苍山洱海,亦或是那个下雨天。
你还会梦见谁呢?
杨旭日看着袁峰,过了片刻后,他伸出手,小心地去触碰袁峰的脸。
“九哥……”袁峰忽然呓语道。
小旭愣了一下。但他还是轻轻擦碰了一下袁峰的面颊。之后他张口,压低嗓音,回忆着哥哥从前的语速,语气和语调,想要试着模仿。
“[大师,我在。]”
与杨九天极为相似的声音从他的喉咙里发了出来,没有十成,也有八成。几乎听不出太大的差异。
于是他看到袁峰笑了一下,只是很浅的一下,便又沉沉地睡着了。
他一定会梦见哥哥吧。杨旭日想。
“[好好休息,大师。]”他低声道。
明日应当又是一个好天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