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袁峰也觉得自己不太一样了。
他出门来其实不为别的，是他忽然想试一试轻功。
唐糠裳救他之前的记忆，他有些记不清了。但他记得水封魂，也记得海靖寒，记得最后一把重剑朝自己砍下来，然后……
然后的事情就很模糊。但他隐约记得有火焰在熊熊燃烧，但不知是哪来的火焰，也不知灼烧了什么东西。
袁峰一个人来到了成都镇上，左右看了看，便去了一处空地。他将手握成拳头，能隐约感到一丝气海运转之感，于是他微微弯曲膝盖，深吸一口气，突然眼神一凛便朝着前方疾驰而去。
果然……修为回来了一些，但很微弱。而且身体也不太灵活，多少有一点笨拙。但袁峰跑了几步，还是跃上了半空。他尽全力施展大轻功飞着，但却越来越觉得吃力，最后觉得气力值不够，急忙放缓速度落了下来。
但饶是这样，他还是落急了，一下子摔在草地上，摔得骨骼生疼。
那一下摔得很重，看得阿九在不远处跟着揪心。他硬是忍着上前去抱住自己小情人好好安抚的冲动，看着袁峰颤巍巍地爬起来，捂着摔疼的胳膊慢慢走路。
果然修为回来了一点，不过很少很少，但也已经很好了。袁峰靠在一块大石头上，舒了口气。好久没这么疯跑过了，自从修为没了，每一天都跟废人一样，完全就是在坐牢。
不像现在。啊，自由的感觉真好。
袁峰觉得心情真的好多了。他靠在那块石头上，站着闭目养神。阿九在不远处的树后看着，看着他直立的身姿，起伏的呼吸，还有那微微张开的嘴唇。莫名的，阿九忍不住咽了口唾液。
袁峰休息了一会后，觉得没什么事了，便起身朝成都镇集市走了过去。他的步伐很快，看起来很轻松，显然确认了什么事之后就愉快了很多。阿九继续跟着，想看看他还要做什么。
但他居然只是去买白糖糕的。明明路边有糖葫芦，他却视而不见，而是优先去买白糖糕。买完了九哥要的东西，才想着去给自己买东西。给九哥买的千挑万选，自己的随便买点就是了。
杨九天看着他，觉得这就是个小傻子，让他很心疼。
袁峰并不知道他跟着自己。他只是想快点买完糕点，趁热回去带给九哥。
但不知为什么，他忽然觉得，自己的观感有些不一样了。
旁边行走的人，流动的水，吹过的风，忽然都给他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自己说的话，别人的笑容，小孩子手里的拨浪鼓，都好像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
袁峰觉得自己像个过客一样，走马观花，却置身事外。触感也不真实，行动也不真实。缓缓走动的时候，总觉得自己跟他们格格不入。
不单单是因为自己来自另外一个世界……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那感觉让他觉得连自己都不像自己了。
[无聊。]
脑海中有一个声音，念叨着一个词，反反复复。
无聊。无趣。
人间不值得花费那么多心思去经营。情缘也不是活着的必需品。
袁峰忽然在想，人活着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为了争名逐利，为了钱财权势，为了香车美人……汲汲营营，终其一生深陷一个怪圈里面，谁也挣脱不掉。
他从前从来不想这些深奥的事情，有吃有喝就是一天。但今天不知道为什么，就开始反复的思量。
反复思量……
我活着是为什么呢？袁峰在想，他觉得这个世界就像个猫箱。打开或者不打开，猫存活的概率各占一半。
他忽然觉得很累，特别累。于是他停下来，摇摇晃晃的，像是要摔倒。
但就在他向后倒下去的那一瞬，却猛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阿九揽住他的腰，扶着他慢慢坐下，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从背后抱在怀里。
袁峰仰头靠在他肩膀上，呼吸有些重。阿九就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心脏，为他舒缓身上的压力。
“哥哥……”迷迷糊糊的，他听到袁峰在跟他念叨，“这里是还没有打开的猫箱……”
阿九听着，听着，慢慢闭上眼睛，将他抱得更紧。
“是啊，这里是个猫箱。”他在袁峰耳边道，“而你……就是被关在猫箱里的猫。”
无论打开，或是关上。也许结局都是唯一性的，只是箱子外的人无法预测。
[我静静地守护着一个愿望，而世人不知道它的真相。]
“我是……为你而来的，我的峰峰。”阿九亲吻着他的耳廓道，“只要我还在，我就会一直守着你。无论我在天策府，还是李渡城。”
江湖夜雨十年灯。
“我失败了[两次]。”阿九道，“我不明白，是什么让我们走不下去。是什么让一切中途停止。那些支离破碎的东西，总是要花很久才能拼凑完整。”
他一边说着，一边握住袁峰的手，缓缓将手指扣在他的指缝里，慢慢握紧。
“第一次，我出现得太晚。第二次，你与我有太多隔阂。所以这一次，我要一早就把你抓牢，让你只能想着我。”
阿九说着，抱着已经睡着的袁峰，越抱越紧。
唯有连结的方式正确，才会在最后打开猫箱的时候，抱出那只活着的小猫。
“李渡城真的太冷了，峰峰。”
阿九说着，伸出舌头，轻轻舔着袁峰的脖颈。
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我不是在李渡城游荡着，等着别人来救。李渡城……也根本就没有鬼魂有精力游荡。
待在那里的，都是冤魂厉鬼。
“我其实……是一路从城里……杀出来的。”
他说着，轻咬怀中人的脖子。金色的瞳孔却在这一刻亮出了诡异的光芒。
如同幽暗夜色中燃起的烛火一样。
*********
袁峰是在一个暖和的地方醒来的。醒来后，他看到自己躺在阿九怀里，被他抱着，裹在被子里一同休息。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是在一处很雅致的宅院里。屋子里摆设精美，外面阳光充裕，一应的桌椅、柜架等都是上乘的，睡着的是一张竹榻，上面铺着柔软的蚕丝被褥。
这里是卧房，透过镂空的柜子，他看到外面似乎还有隔断的书房。隐约可以看到有比翼鸟停在树杈上鸣叫，啾啾地贴着彼此，眷恋异常。
他转过头来，看到旁边那个人还睡着未醒。一旁的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陶瓷盘子，里面装着半块白糖糕，旁边还放着一个盖碗，想来应该是茶叶。
他没有全部吃完啊……袁峰想。正好，自己有点饿了。
于是他悄悄地翻身，尽量不惊动那人，起来去拿那块糕点。盖碗里果然是茶，但已经有些冷了，袁峰就一边喝茶一边吃着白糖糕，都下肚之后，觉得舒服多了。
就在这时，一双手忽然揽住了他的腰，将他缓缓拉了过来。
“都凉了。”那人在袁峰背后道，“想吃的话，我去给你弄些热乎的。”
他的手在袁峰的腰上轻轻摩挲。阿九觉得他的腰很细，又很结实，抱起来很软，也很柔韧。
“这是什么地方？”袁峰问。
“是我的私邸。”
悄悄置办的。袁峰不在的时候，他就一直在装点这地方，每一处都认真雕琢计算，每一个屋子都搭建得精心细致。
“你这是……”
“为了迎你入住预备的。”阿九抱着他道，“我还给你建造了一间禅房，让你礼佛用。里面有我收藏的好多贝叶经文。不过以后都是你的。”
所有的东西都给你。我的一切也是你的。
“峰峰……”阿九抱着他，蹭了蹭他的耳朵，“要不要跟我共居？”
“还可以共居啊？”袁峰一下子就心动了，“要要要！现在就共居！”
“那……我们成亲吧。”
一纸婚书许你，房契撰上你的名字。自从后我的一切都属于你。
“你之前说，第一次……想要个仪式。但还是就这样……过去了。”阿九道，“所以我想从别处补给你。”
“啊，这么快就成亲啊？”袁峰故意推拒，“但是我还小，我不想成亲这么早。我要出去玩。”
“成了亲不妨碍你出去玩。”
“那不行。有人家和没人家感觉还是不一样。”
“你不愿意？”
“不愿意。”
搂着他的手一下子就松开了。袁峰回头一看，看到那人明显是在生气，接着就一翻身转过去不搭理自己了。
这下袁峰有点急了，他急忙转身过去，摇晃那人的肩膀。
“哥哥，哥哥理理我，别不理我啊。”他嘤嘤嘤道，“好哥哥，理理我。”
阿九只是闭着眼，背对着他没反应。袁峰百般讨好，还给他揉肩捏背，他都软硬不吃。最后袁峰没辙了，也转过去不搭理他了。
什么啊……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大脾气，开几句玩笑，他还生上气了。袁峰很不高兴，不甘心，不痛快，但是也不肯服软了。两个人就背对着彼此，谁也不跟谁说话。
就这么躺了一会，袁峰觉得尴尬极了，他还是忍不住翻过身来。
谁知一翻身，就看到阿九早就翻过来了，正在凝视着自己，反而把他吓了一跳。
“干嘛啊！”
“成亲吗？”阿九冷冷地问。
“不成！”
“那就断情缘。”
“你敢！”
“又不断情缘，又不成亲，你吊着我是想干什么？”阿九道，“我也是三十多岁的人了，等你等了这么多年。再等下去我受不了了。不成亲就分吧。”
“你！”袁峰气得坐起来了，“你敢！我看你敢！”
他拿起软枕就打阿九，他打阿九就跟他推搡玩闹。打着打着两个人就你来我往闹个不停，直到最后都没了劲。
“到底成不成亲？”阿九问。
“成。”袁峰无奈道，“不成你让吗？你不得把我吃了。”
“这才乖。”阿九终于满意了，“过来，让为夫抱抱。”
“不抱。”
“哟，长能耐了？”
“就是不抱。你能把我怎么样？”
“那我就把你……”
阿九戳了他的腰一下，两个人又推搡起来，打着闹着就又撞到了对方身上。随后袁峰就被那个人一把抱住了。
“喜欢这里吗？”阿九抱着他问。
“喜欢。”袁峰点头，“是我喜欢的风格。”
“有多喜欢？”
“特别喜欢。”
“光用说的可不够。”
阿九说着，将被子掀起来，一下子罩在了两人的头上。
“来让为夫感觉一下……你究竟有多喜欢。”
“你！你……九哥，你真是……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