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无咎-言倾欢

葬天枢在的那几天,几乎每天都来找袁峰。不是带他去吃,就是带他去玩。

袁峰问了唐糠裳自己可不可以跟他出去?唐糠裳十分欣慰。

“损崽,你终于晓得跟你老海儿报备了。”他搂着袁峰的肩膀道,“去吧,早点回来,别让老海儿久等。”

“滚你个老海!”

于是袁峰就同葬天枢出去一道闲荡了。葬天枢每天都会给他一串糖葫芦,他给袁峰就吃,直到吃的自己牙疼。

“哎哟。”

“牙疼就别吃了。”

“不,我要吃。”

葬天枢带他去见自己的同僚,没事就喜欢逗他笑,也喜欢讲话故意气他。袁峰的状态一天比一天好,唐糠裳发现他吃饭都比以前吃的多了,倒还挺高兴。

“那个大苍云对你不错?”

“只是朋友。”

“我是觉得他比那个人靠谱。”唐糠裳道,“我跟踪过这家伙,圈子挺简单的,身边人也不复杂。”

“你这不去当大理寺少卿真是可惜了。”袁峰嘲笑他,“不过我们真的只是朋友。”

“那你小心点他吧。这家伙对你可不只是朋友的心思。”

“嗯,我知道。”

但人总是趋光而生的。太冷的时候总会想待在暖和点的地方,也想疗愈自己,不再反复受伤。

袁峰有自己的心思。他并不怕葬天枢有别的打算,因为自己现在身子骨奇差无比,他若是想做什么,那就太趁人之危了。他显然不是这种人。

不过袁峰也觉得感叹,想自己何德何能,有这么多人关心在意自己。

唐门的竹林里有许多熊猫,还飞舞着很多萤火虫。负责看顾熊猫的是个唐门女子,葬天枢征得她的同意,抱起一只小滚滚来递给袁峰,袁峰接过来抱着,觉得软趴趴的,非常可爱。

“抱它犯法不?”

“应该……不犯。”

于是袁峰拍着那只滚滚,举起来晃晃悠悠。

他的笑容变多了,面色也逐渐红润起来。葬天枢眼见着他一天比一天好,也非常高兴。

袁峰并不知道,就在竹林的尽头,有一匹白狼缓步而来,就立在青草地上,冷冷地盯着他看。

那只狼戴着小头盔,上面装着白羽毛,浑身的鬃毛雪白雪白的,看着既威武又漂亮。它用那双兽瞳一眨不眨地看着袁峰,偶尔晃一晃脖子,喉咙里呜呜作响。

它一直看着,盯着,一直都没有移开视线。

*********

“我再过几日就要回苍云了。”

葬天枢拿来了一坛好酒,邀请袁峰同饮。两人就在竹林外不远处的亭子里喝着,桌子上还摆着几碟小菜。

“事情都办完了?”袁峰问。

“是,都完事了。”葬天枢道,“你……要不要跟我走?去漠北看看,散散心。”

“我就不去了。”袁峰婉拒了,“我还有别的事要办。”

“可以去几天再回来。那地方外面虽然冷,屋子里是暖的,还有毡房。裹一层羊毛毯,烧个炭盆,暖和的不得了。”

“以后再说吧。”

袁峰给他倒了一碗酒。刚收回时,手腕就被握住了。

“真的不去吗?很暖和。”葬天枢看着他道,“裹个毯子,喝一碗油茶,累的话……还可以靠在什么人怀里,抱着睡觉也暖呼呼的。”

“听着不错。”袁峰收回手道,“你可以找个情缘,你们俩享受一下。”

“我还以为,你会愿意享受一下。”

“我再说吧。”

袁峰敬了他一碗酒,仰头一饮而尽。葬天枢发现他酒量的确好,其实是想试着灌醉他的……但看起来,有点难度。

他很清醒,甚至过于清醒了,显得有点凉薄。

“你看着不像个温柔多情的人。”葬天枢端详着他道,“你有些冷血无情。”

“我也这么觉得。”袁峰喝着酒道,“但我容易心软。”

“你给的欢喜都是空的。”

葬天枢说着,给自己又倒了一碗酒。

但袁峰却愣住了。他愣了好一会好一会,才慢慢放下了酒碗。

“我一直都是这种人。”他低声道,“只会给别人空欢喜。”

“那你应该精神百倍才是,为什么这么消沉抑郁?”

“缓过来就好了。”

袁峰又喝了一碗酒。葬天枢看着他,却忽然眯起来,竟笑了起来。

“我像他吗?”他问。

“一点点。”袁峰不想骗他。

“为这一点点,你就愿意跟我这几天一起散步?”

“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在拿你疗伤。”

“我要是真这么说,你该有多难过。”葬天枢给他倒了一碗酒,“我不想你难过。”

可他却舍得。

“就到此为止吧。”袁峰低声道,“[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不欺于心,更不欺于人。]”

“发乎情,止乎礼吗?”葬天枢叹道,“你文采斐然啊,玄寂。”

袁峰皱起了眉。他忽然觉得,不想再喝了。

葬天枢看着他,缓缓朝他伸出手,像是想要碰碰他的脸。但在最后一刻时,还是缓缓落下去了。

“其实,我不想这么说。但是我想劝你,再等等。”他道,“我觉得,他会来找你的。”

袁峰闭上了眼睛。

“别再说了。”

“他会来的。”葬天枢却继续道,“他看面相,是个执念极重之人。”

“我累了。”袁峰忽然站了起来,“今日就到这吧。也算是我为你饯行。改日再叙。”

他说着,冲葬天枢双掌合十,接着便离开了。但临走前,他抓过剩下的半坛酒,一并带走了。

他一路走一路喝着,仰起头来将酒往喉咙里灌。俗话说酒不醉人人自醉,有些话他不想再听,有些人他不想再见。思念归思念。

“既情缘已断,何必忧思难解。”

袁峰将空了的酒坛置在山石之下,自己则走到一处山涧旁,弯下腰来掬水洗了一把脸。

身上热,心却很冷。他朝脸上泼着水,感受着那阵阵凉意,却无法缓解心中郁结。

他心中有事,洗脸洗的很专心,也因为功体有损,他没有察觉背后缓步走过来一个人,穿着一身白衣,手里拿着一根绳索。

袁峰正半跪在山涧旁,垂头沉思着,冷不防忽然被一条黑布蒙住了眼睛。接着手也被人从背后给捆住了。

“谁!”他一下子慌了,“是谁!放开——”

那个人捂住了他的嘴,将他拖拽着,直接拽进了一处岩洞。

袁峰着实被吓了一跳,他狠狠地咬了一口那人的手,一边试图推开他一边试图大叫。

但就在他喊出来的前一刻,那人欺身上前,将他抵在岩壁上,因为靠得太近,而让袁峰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是松上雪的气息。

袁峰一下子就愣住了。他被蒙着眼睛,动弹不得。接着,就有人掰着他的脸,强迫他仰头,露出自己的脖颈。

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挣扎喊人。但犹豫一瞬,就错失了良机。

“我已经没有修为了。”袁峰喃喃道,“再怎么压榨,也榨不出东西来了。”

若有人在洞外,隔着草丛时,大约会隐约看见一条小腿抬起来,赤着足,在轻轻摆动。所幸没有人看见。

“终日乾乾,或跃在渊……”袁峰蒙着眼,在那人耳边道。

夕惕若厉。无咎。

*********

袁峰的手被松开的时候,他也没有立刻去揭开自己眼睛上蒙的布。他不想去看,只想作为一场梦,什么都不愿意记忆。

他知道那个人一直在盯着自己看。随后,他感觉到有人将什么东西放在了自己手上。一同落下的,还有一件被盖在他身上的衣服,将他暖和地裹了起来。

有脚步声离开,逐渐远去了。

听着那声音远去,袁峰才抬起手,慢慢扯下了蒙着眼睛的黑布。天已经黑了,他披着一件墨色的风露霜华,独自一人坐在地上,适应着光线,直到能够看清自己手里的东西。

那是一枚牛骨骰子,上面穿着绳结,下面悬挂着流苏。所有的点数都是红豆所制。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袁峰看着,端详着,看了很久。之后他闭上眼,将面颊贴在了那东西上。

“哥哥。”

*********

午夜的时候,袁峰睡不着,躺在竹榻上枕着胳膊发呆。他举起那枚相思骰,在面前反复晃动着,嘴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很温柔……从来没有这么温柔过,连带着自己心情都开始变好了。除了有点累,并不觉得难受。

那骰子上也有一股松上雪的味道。熟悉得让人心安。

袁峰把它放在枕畔,转身闭上了眼睛。那东西仿佛是辟邪之物,有它在,就不会有任何邪祟侵染,而能安然入睡。

没有人入梦。梦里有一大片梧桐林,但那片林子此刻是枯萎的,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也就没有人能过来。

但袁峰就是心情很好。他身上盖着那件风露霜华,整个人蜷缩在里面,觉得暖和的不得了。

困意涌上来。他终于渐渐地睡着了。

*********

“终日乾乾,或跃在渊……”

有人坐在吊脚楼下,喃喃念着这两句话。

他想咀嚼每一句话,每一个字,一遍一遍地记在心上。反复思量,反复琢磨,记下来,忘不掉。

“他好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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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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