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的时候,袁峰觉得饥肠辘辘,忽然很想吃汤面。于是他爬起来,去唐家堡外面找那家唐萝开的熊猫面馆,想买一碗竹笋面吃。
那面馆还在,热气腾腾的锅里正煮着面条。袁峰坐下来要了一碗面,给了她五个铜板,便低头吃了起来。
“小师傅起来的蛮早的嘛。”
“是啊,被饿醒了。”
“那多吃点。”
袁峰又叫了几样小菜,一边吃一边吹着热气喝汤。他这个人很爱汤汤水水,基本上一顿没有汤都觉得渴得慌。
真好吃啊……他一边吃一边想,如果……如果那个人也在……
心里又是一痛。他大口咬着面条,强迫自己不再想。
就在这时,一只手忽然捏在他肩膀上,把他吓了一跳。
“好巧啊。”一个声音道,“小美人,居然在这碰上了。”
袁峰僵硬地转头,只见一个玄甲大苍云站在旁边,穿了一身名[霜杯雪盏]的朔雪套,正在低头看自己。
他背后还有几个同僚,于是他跟他们招呼了一声,让他们先走,自己则坐下来,也要了一碗素面。
“你怎么瘦成这样啊。”他捏了捏袁峰的肩膀和胳膊,“气色也好差。这是咋的了?”
“没睡好而已。吃面吧。”
那大苍云啧啧了一声,显然不信。之后他拿起一双筷子,一边冲袁峰笑一边搅拌汤汁,然后端起来喝了一口。
“好烫!”
“心急吃不了热面。”
袁峰嘲笑他急什么。果然是个急性子,在长安城喝酒就这么急,现在也一样。
“大兄弟怎么到这来了?”他问。
“过来出任务的。”葬天枢道,“待不了几天,办完事就走。你怎么自己在这吃面,你们家军爷呢?”
袁峰顿了一下,笑了笑,没有作声。葬天枢喝了一口汤,见他不说话就转头看着他。
“你真的瘦了好多啊?”葬天枢道,“生病了吗?”
“算是吧。”袁峰吃了一口笋。
“你们家军爷呢?”
“分了。”
“分了?”
葬天枢正要吃一口面,闻言忽然一愣。但紧接着,他就暼到了袁峰脖颈上的齿痕。
袁峰正吃着面,忽然衣领被扯了一下。想躲都来不及了,露出的那一块,有几道很明显的淤青。
葬天枢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把你折腾得挺狠啊。”他道,“如果是我的话,大概会更温柔点。”
这在以往,袁峰肯定会骂他几句话不重样。但今时今日,他只是摇摇头,什么都没说。
“为什么分了?”葬天枢问。
“别问了。感情淡了自然分。”
“那这分手礼整的可真是惊天动地啊。”
“你又没亲眼见到。”袁峰忽然冷笑,“你怎么知道惊天动地?”
“你虚耗成这样,还用亲眼看。”葬天枢大口吃起了面条,“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舍不得。”
“我觉得都一样。”袁峰却道,“一开始谁都舍不得,到后面腻歪了想扔就扔。”
“我不会的。”葬天枢认真道。
“行,我信你,那祝你早日遇上个好情缘。”
“不考虑一下我吗?”那个人问。
袁峰深吸了一口气。他端着碗,没说话,只是吃面。
葬天枢看着他,觉得他那衣服都大了一圈,整个人强撑着一样裹在里面,眼神也不如从前明亮。
“我是认真的。”他道。
袁峰转过头,冲他一笑。
“先吃饭。”
吃饱了之后,袁峰替葬天枢付了面钱,那苍爹不愿意,但袁峰却说没关系。
他打了声招呼就要回竹楼,但葬天枢却拉住了他的胳膊。
“一起走走嘛。”
他没有用力,生怕扯坏了袁峰。袁峰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
两个人一道在唐门散步,隔得不远也不近。起初谁也没有作声,过了一会葬天枢叹了口气。
“你真的不信我会很温柔吗?”他问。
“我信。”袁峰道,“但是我对你……没啥感觉。”
“感觉可以慢慢培养。人可以先留下。”
“强扭的瓜不甜。”
“尝了才知道甜不甜。”
“你这不就有病吗?”
“我要是病了,你能好吗?”葬天枢问,“你真的很憔悴,可能你都不觉得。”
“我有吗?”袁峰的确没觉得,“我心态还可以。”
“幸亏心态还好,不然的话,大概你都活不了几天。”
葬天枢说着,忽然扯住了袁峰的手腕,把他拽了过来。
“你轻点。”袁峰呲牙道,“很疼。”
“修为气海也空了啊……”葬天枢皱着眉道,“他到底是把你怎么了?”
“别问了。都过去了。”
“真的不考虑我?”
“不考虑。”
“如果我一定要呢?反正你也抗拒不了。”
“要么我死,要么咱俩同归于尽。”袁峰盯着他道,“你可以试试。”
葬天枢却捏住他的肩膀,一下子把他拉了过来。
“性子还是这么烈,”他打量着袁峰道,“真难受。得到了你的人不珍惜你,想得到的人又得不到。”
袁峰想推开他,又推不动那身玄甲。最后他咳嗽起来,葬天枢一见,立刻放开了他。
“到我这来吧。”他握着袁峰的手腕道,“我让我那里的军医给你看看。”
“不用了。”袁峰摇头,“我朋友已经在想办法了。”
“你若是身边还有人,我也没什么非分之想。”葬天枢盯着他看,“你若是一个人,我不太容易放手。”
袁峰仔细想了想,还有什么话能让他知难而退。
“我跟他,才刚分开不久。我根本没放下。”
“治愈旧伤最好的方式就是来个新欢。”葬天枢笑道,“百试百灵。”
“我跟他相与过的。”袁峰眉头一挑,“不介意?”
“不介意。”
“为什么?”
“在意的是这个人。”葬天枢道,“又不是这身子。”
“可我不喜欢你。”
“人在就行,心慢慢来。”
“你这……”袁峰都气笑了,“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胡搅蛮缠能留下你,也不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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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天枢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袁峰住在竹楼,中午便来找他,一道去吃点东西。
他脱了玄甲,换上了一身黑年轮华服,看着少了些武将气,多了点公子韵。
袁峰正坐在院子里编竹筐,是他新学的技能。叫那人来了,就抬头看了看他。
“衣服不错。”
“还有个名字,是叫[闇换年轮.宝扇]。”葬天枢笑道,“喜欢吗?送你一套。”
“不用了。”袁峰继续低头编竹筐,“都是身外之物。”
他的竹筐编了一半,手上有一些细小的伤口,但他看着已经习以为常。
葬天枢看着他,微微抿着嘴。袁峰不说话,他也不说话,就这样站在外面看他。
最后袁峰被看得紧张起来,觉得下一刻自己就要被暗杀了。
“你别过来。”他抬头道,“院子里有机关,会死的。”
“我在等你出来。”
他这句话,像是随口一说,又像是有所指。袁峰愣了一下,却皱起了眉。
“我……今天不出去了。”
葬天枢听了,却反而笑了。他从背后拿出一个糖葫芦,冲袁峰晃了晃。
“走吧。”
那糖葫芦红艳艳的,看着比以前吃过的都好看。但袁峰却只是看着它出神,没有去接。
“不吃了……”
“不是只有他才有糖串儿。”葬天枢却道,“你想要,我也有。”
袁峰盯着那糖葫芦看了一会,还是慢慢放下手里的筐子,站了起来。
葬天枢看着他过来拿糖葫芦,咬着吃了一颗,便微笑起来。
袁峰有些惊讶。
“好吃。”他道,“在哪里买的?”
“我自己做的。”葬天枢笑道,“精挑细选的山楂果,里面有核桃,有糯米。”
“好吃。”
袁峰笑了。葬天枢看着他的眼神,觉得终于明亮了一些。
他带着袁峰一同在唐家堡闲荡,吃吃喝喝,到处看风景。袁峰用不了大轻功,葬天枢就租了一辆[咫尺天涯],乘着那驴车载着他代步,看那驴子为一根萝卜穷追猛打。
“在一棵树上吊死,多不值啊。”
“谁知道呢。”
袁峰坐在车里看风景,葬天枢倚在旁边看他。偶尔回头的时候,袁峰有那么一瞬间觉得坐在身边的是[他]。
看着他一瞬间失魂落魄的模样,葬天枢什么都明白。
“想他了?”他问。
“没有。”
“你可以把我当成他。”
“你在说什么疯话。”
“他技术好吗?”葬天枢问。
袁峰的额头上冒出了青筋。
“这是人话吗?”他突然发火,“你这是非礼挑衅!”
“我认真的。”葬天枢笑道,“他怎么样?”
“好。”袁峰冷冷道,“好的很。非常好。”
“我可以比他还好。好的让你忘了他。”
“你再说一句我就跳车。”
袁峰是认真的。葬天枢知道他言出必行,因此只是笑,不再继续逗他。
“你得放下心执,”他对袁峰道,“越不在意,越有主动权。”
“你这么会说,看着像是过来人啊。”袁峰嘲笑他。
“的确有过几次失败的经历。”葬天枢点头承认,“也遭遇过背叛,欺骗,反目成仇。付出真心没有回报,追逐到后面,才觉得世态炎凉。”
“有故事的人……”袁峰忽然觉得他也不容易,“也是很心疼了。”
“你心疼我?”
“只是一句口头禅……”
“我喜欢性子野的,烈的,专一又忠诚的类型。”葬天枢沉思道,“会哭,会叫,也会闹会笑。没那么多猜疑防备,彼此不去质疑对方,也无需任何试探。”
“好巧,我也喜欢这种类型。”
“你就是这种类型。”
“……”袁峰哑口无言,“你才见过我几次。”
“他不是,对吧?”葬天枢问,“他和你,性子很不一样。”
诸多隐瞒,潜藏试探。虽情深义重,但也伤人于无形。
“你不觉得你的话太多了吗?”袁峰问。
“我会看面相。”葬天枢道,“面相是骗不了人的。”
“这么厉害,不然教教我。”袁峰随口道。
“可以啊。”葬天枢道,“教给你,我有什么好处吗?”
袁峰心说你不就是等着我问你,你想要什么好处吗,我偏偏就不说。
“没钱。”他道,“白学。”
“你跟他在一起,会很累。”葬天枢道,“跟我在一起不会。”
“我并不累。”
“是吗。”
不累的话,为什么瘦成这样,憔悴得连笑容都勉强。
“他甚至都不来找你。”
袁峰一下子就觉得呼吸一滞。他看着葬天枢,忽然泪珠便从眼眶中落下,一颗接着一颗,无声地坠落在衣衫上。
“我不用他来找我。拿的起就该放得下。”
嘴里这样说,泪珠却无法停止。袁峰皱着眉,只是盯着葬天枢看,任由眼泪将自己吞没。
但葬天枢却笑了。
“别压抑自己。”他道,“泪珠再多点。”
是真的好看,那颗似冷似热的慈悲心,虽然并不是为了自己。
“若是对他死心,记得告诉我。”
葬天枢说着,擦去了他一侧脸颊上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