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无咎-远别离

袁峰睡到半夜的时候,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他给吓了个半死。

他和唐糠裳同时开门,谁知迎面就见月色之下,整个竹楼都闪着幽幽绿火。漫天黄色的纸钱飞得到处都是,隐约还有鬼哭声传来,呜呜咽咽。

袁峰吓得当时就躲在了唐糠裳身后,把他推出去挡鬼。

但唐糠裳心里也七上八下的。他在唐门这么多年,什么都遇见过,就是没遇见过鬼。当下立刻甩出千机匣就要开战。

只见月色之下,一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笔直地站着不动。他的左肩膀上扛着一口巨大的棺材,上面雕龙戏凤,甚是华丽,只是阴气十足。而扛棺者双眼泛着蓝光,正冷冷地盯着站在二楼的两人,像刚从坟里爬出来的尸体一样。

“小……糖……”

那人一开口,声音跟怨鬼一样。袁峰和唐糠裳当时就吓得抱在了一起。

但接着棺材便重重落地,被他贯在了地上,掀起一片烟尘。

“咳咳。”

尘土飘扬而起,唐魈拍了拍手,驱散开周围的沙尘,又拂了拂自己的肩膀。

“带回来了。”他道。

带回来了?什么带回来了?袁峰和唐糠裳面面相觑。然后唐魈就站着不动了,像是在等他们自己下来看。

于是那两个人惊魂未定地缓步下楼,一边打量着唐魈一边去看那口棺材,谁也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情况。

“师父,这是啥子?”唐糠裳问,“你去洛道偷了一口棺材回来?还是说……你……你觉得自己大限将至……提前给自己预备……”

袁峰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棺材看着有些年头了,十有**就是传说中的金丝楠木棺,应该价值不菲。那上面刻着浮雕,似乎是仙鹿贺寿、仙猴献桃之类的,本都是吉祥寓意,可在棺材上,就显得既阴森又诡异。

唐魈不说话。他抬起手,在棺材上敲了两下。

“笃笃。”

咣当!

那棺材突然动了,竟剧烈摇晃起来,把袁峰和唐糠裳吓得又抱在了一起。

“有鬼!”袁峰嗓子都变细了,“你师父也是鬼!来索咱们的命来了!”

唐魈却露出了一个恶鬼一般可怕的笑容。

“不打开看看?”他轻声道。

袁峰是打死都不敢。唐糠裳却不信邪,他犹豫几下,突然抬腿,猛地施力一脚踹开了棺材盖子。

顿时那漫天的纸钱就飘得更多了。随着棺椁开启,那阴森之气便达到了巅峰。随之出现在棺材里的,却是一具万花男子的尸体,死状可怖,乃是被蒙着眼堵着嘴,浑身捆得像粽子一样封棺的。

那万花穿了一身破军,衣服看着比较旧了,应该死了有几年。但看他面貌,倒是栩栩如生,虽然死的凄惨,但保存尚可。

“有尸体!”袁峰的嗓子细的像个公公,“夭寿啊!”

唐糠裳也吓得瞠目结舌。但紧接着,那万花尸体突然动了,只见他直挺挺地坐了起来,接着突然转头,用那蒙着眼睛的脸倏地朝向了袁峰。

袁峰差点被吓尿在当场。他立刻跪下来开始叩拜,嘴里说着冤有头债有主,不是我害的你,你大鬼有大量,放过我一条生路。

但那万花却忽然挣扎起来,嘴里呜呜喊着,动作行云流水,怎么看……都像个活的。

等等……活的?

唐糠裳终于察觉了不对劲。他一把摘下那万花的蒙眼布,取下嘴里堵的东西。之后,他就看到一个脸色差得能吃人的年轻男子正在冷冷地盯着唐魈,之后又转头盯着自己看。

“你们是一伙的?”他森然道。

袁峰和唐糠裳都道不好,这是唐魈夜探万花谷,抓了个大佬回来!这事传出去还得了,如果不把唐魈杀掉,恐怕此事不好收场。

说时迟那时快。唐糠裳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他一把持起千机匣,对着唐魈就是一发追命,砰地一声将他打得血溅三尺,摔到后面不动了。

“这位大侠!多有得罪!我等只是见义勇为!”他立刻抱拳道,“我方才看这贼人午夜行路,途径我处,觉得蹊跷,就拦了下来,果然是个贼子!已经被我杀掉了!”

袁峰心说你这翻脸比翻书还快,演技这么好不去唱戏真是白瞎。

而且看那万花的脸色,显然是不信。也对,就当前这局面……信才有鬼。

他盯着唐糠裳看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

“罢了,先给我解开吧。”

*********

唐魈的确抓了个了不得的人物回来。他不是别人,乃是万花谷三大圣手之一——[音广陵]。

隐元会杀手榜十大杀手,[宗海司旧傅,盛唐水无音]的最后一位,便是他。

音广陵从前是个刺客,后来金盆洗手当了大夫,杀人少了,所以才落在了第末。可袁峰觉得,他都不当杀手多年,至今却仍然在杀手榜排得上位,可见当年是有多让人闻风丧胆。

而此时此刻,这位[杀人医生]正坐在会客厅里,一边喝着唐糠裳送来的参茶,一边翘着二郎腿审视着面前之人。

“说吧,把我绑来干什么?”他冷冷地问。

“大夫,你要相信此事非我等本意——”

“说重点。”

“他。”唐糠裳一指袁峰,“他修为尽失,请帮忙恢复。”

音广陵放下参茶,眯着眼,盯着袁峰看了一会。

“手。”他张开手掌道。

袁峰不敢怠慢,递了脉搏过去,被他压着寸、关、尺三脉,低着头细细把着。

他诊了袁峰的左手,又诊右手,继而眉头一皱。

“你左尺散脉,主下元虚弱,肾气不足。”音广陵道,“几个时辰前……是不是行了周公之礼?”

唐糠裳登时脸色大骇,像鬼一样看着袁峰。而袁峰耳朵通红,支支吾吾,不敢承认。

“我先前……先前……”他含糊其辞,“我先前为了给人治病……我……”

“那个大苍云碰你了?”唐糠裳一把扯住他问。

“没有!不是他!”

“那是谁?”

“别问了!”袁峰想哭,“糖糖,给我留点面子……”

“哎。”音广陵摇头,“他寸关尺三部皆是虚脉。如今气血两虚,修为气海皆无了。只怕老夫也无回天之力。”

“死马当成活马医吧。”唐糠裳早就不抱希望了,“大夫您看看,还有别的法子没有?”

“没有。”音广陵沉思道,“如果我判断的不错,夺取他修为之人,是他的双修。恐怕是难以返还了。”

唐糠裳一巴掌捂住自己的脸。袁峰根本不敢看他,觉得马上就要被他打死了。

“还有,他身子骨好虚啊。”音广陵捏了捏袁峰的肩膀,“得挑个暖和的地方将养,好好修生养息。只有底子补回来了,才有一定可能继续提升修为。”

袁峰突然伤心地啜泣起来。

“我的武功是不是全废了?”他抹着泪问。

音广陵面露同情之色。

“就别在意武功了。”他好言劝道,“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你当前的状况,就好比女子怀胎月份大却流产,产后又血崩,伤的乃是根本。我劝你一句……好好坐月子吧,不能受风不能受寒,尽量别行周公之礼,自己好自为之。”

袁峰嚎啕大哭,肝肠寸断。唐糠裳也悲从中来,抱着袁峰,又怒不可遏。

“都是那个混蛋!”他恶狠狠道,“别让老子遇见他,否则非剥了他的皮!”

“不关他的事……”袁峰呜呜咽咽地为他开脱,“我自愿的……”

“你个憨批!”唐糠裳气得给了他一拳,“都这时候了!还向着他!”

音广陵无奈地摇头。他看袁峰哭得可怜,多少也有些不忍心。于是他还是开了个药方,配了一些补气养血的东西,诸如党参、黄芪一类的,还有大枣和冰片等等,让袁峰熬了药按方服用。

“三碗水熬成一碗。”他嘱咐道,“早晚各一次。”

诊治完毕后,唐糠裳询问价格?竟不过只是普通看诊费,十分便宜。音广陵也不甚在意,虽然是被绑过来的,但他想一刀毙命的,唯有唐魈一人。

“那唐门被你杀了?”他问,“我看还有一口气吧。”

“是……”唐糠裳自知瞒不过,只能拱手作揖,“还请大夫大人有大量……”

“算了。”音广陵叹道,“这家伙有话不好好说,上来就绑人,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幸亏我神行千里还没有调息,自己再回万花就是。但是下不为例。”

“不敢,不敢。”

于是音广陵便来到了院子里去寻那口棺材。袁峰和唐糠裳同他告别,接着就看他轻而易举地用左手扛起了那具棺材,捻着口诀神行而去。

“大夫真是臂力惊人……”袁峰赞叹道。

“我师父力气更大。”唐糠裳插着腰道,“他不但能扛棺材,里面还能多加个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去看唐魈躺尸的地方。但此刻地面上只有一滩血迹,唐魈……不见了。

“人呢?”唐糠裳一脸茫然,“这么快就醒了?”

“什么?”袁峰没反应过来,“什么醒了?”

“算了,没什么。”唐糠裳摇了摇头,示意袁峰先回房,“反正他也不会有事。”

不管受多重的伤,或者多么濒临死亡,也仅仅只是濒临。那个人命格置之死地而后生,除非他自戕,否则谁也杀不了他。

*********

第二日早上的时候,葬天枢前来拜别袁峰,要回苍云去了。

“再一道去吃一碗面吧!”

他盛情难却,袁峰也就陪着去了。他和葬天枢在那面馆各自吃了一碗汤面,说了些保重的话,便目送着那个大苍云和他的同僚们翻身上马,预备回程。

“有机会去我那看看啊。”葬天枢挥手道,“我可是会想你的。”

“你还是去想你的马更靠谱一点。”

袁峰跟他道别,送了他一程,看着他远去。起先觉得把他送走心里还比较轻松,但后来不知怎么的,忽然心头莫名一沉,竟隐隐有些不安。

这感觉怎么回事……他觉得不太对劲,又反复提醒自己不要多想,想点吉利的。

但天空看着阴森森的。老觉得……要下雨了。

*********

其实有些事情,似乎冥冥之中自有注定。

葬天枢一行人骑着马去了成都。在走官道的时候,别人都在侃侃而谈香车美酒,只有他垂着头沉思着,嘴角还带着笑意,迟迟不回应其他人。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都忍不住打趣他,说还在想你那位意中人呢?

“哪有什么意中人。只是想想自己。”葬天枢道,“赶紧赶路吧,这么多废话。”

他说着策马而行,在官道上哼起了小曲。但哼着哼着,他忽然看到前面的路中央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白衣,持着一杆长兵,背对着他们在道中间立着。而在他不远处的脚下,一只虚弱的小狗正趴在地上,看着有些可怜。

葬天枢莫名感觉到了一股杀气。他示意后方之人停下,先不要靠近。

“前面的兄台,我等是苍云军,要赶去成都办事,不知能否让让路?”他问。

那个人闻言,便徐徐转过身来。葬天枢看清了那人的脸,心里倏地一惊,暗道他怎么会在这。

“老薛?”他迟疑道,“你……”

他忽然又不做声了。因为这个看着像他,却又不像他。好像跟记忆里那个人相似,又好像完全就是两个人。

“阁下,有事吗?”葬天枢戒备道。

“无事。”那人道,“你走你的,我行我的。”

他说着,弯腰抱起那只虚弱的小狗,缓缓让到了一边。

葬天枢策马经过他的时候,特意又多看了他一眼。他觉得此人面相十分诡谲,像是自己的,又不像自己的,一时看不出喜怒哀乐,也看不出运势好坏,只是觉得像个游魂一般,着实可怕得很。

那个人有一双很显眼的金棕色眼睛。

待到那队人马远去后。那白衣人才缓缓转头,冷冷地盯着那个人遥遥的背影看。

“一路顺风。”他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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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策佛穿越]携我小僧走长安(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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