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的时候,袁峰跟薛九霄打了个招呼,就离开客栈,独自去了西市。隔壁的苍云们似乎退房了,从晚上开始就没见人影。不过袁峰也不觉得诧异,他今天的目的很明确,就是去找老头子喝酒。
迷仙引是个好地方,好容易来西市一趟,不碰运气太可惜了。俗话说玄能救非,袁峰提前一天开始准备,沐浴更衣,打坐念经,戴好佛珠。他在老者面前正襟危坐,怀着不成功便成仁的壮烈之情接过了老者给的三杯酒。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三杯过后,袁峰觉得自己一脸懵批。他醉得东倒西歪,看什么都是八个,根本不知道哪是哪。没办法,他只能扶着墙走,脚步浮夸的像犯了癫痫。
[艾玛,大师,你咋地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后面蹦了出来,[这是在练啥功呢?]
[你不懂。]袁峰醉的神志不清,口齿含糊,[我大少林……天下武功……武功……威武……]
[大师你还中不中?]那个人十分担忧,[你瞅瞅你,说都不会话了。]
[闭嘴。]袁峰没好气地说,[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滚。]
对方陷入了沉默。袁峰继续扶着墙走着,听到身后传来盔甲的咔嚓声。显然那家伙小心地跟着自己,不知道是因为觉得好玩还是另有目的。袁峰决定不管他。走自己的路,让别人猜测去吧。
他原以为那家伙也就是跟着耍耍自己,没想他居然一边走一边学起了自己喝醉的样子,还学得惟妙惟肖。
袁峰醉醺醺地打他,他左躲右闪,一下也打不着。袁峰刚想问他你贵姓,那个人却抬起一只手臂,前臂杠在他胸口,一下子把他推在了墙上。
虽然看不清脸,但是这手臂上的盔甲他还是认得的。
[哦,是你啊,叫什么来着……]袁峰苦思冥想那个英俊苍云的名字,[啊,天书奇谭……]
[……是葬天枢。]那人哭笑不得。
[你有啥事啊?]袁峰问,[劫财我没有。劫色我更没有。劫命我倒是有一条……]
那人没说话,他靠近袁峰,鼻子贴着他的脸颊,一路嗅到脖颈。袁峰觉得痒,抬手去推他。
[你是属狼的吗,闻什么呢。]
[酒香。]葬天枢说,[你喝多了。]
[是喝多了,所以呢?]
[喝多了,一个人在街上走。]葬天枢笑道,[大师,不怕危险吗?]
他的手臂还杠在袁峰脖子上。但是袁峰却只是笑了一下,慢慢将他推开了。
[能有什么危险?]他笑道,[还是说,你是在暗示你很危险?]
[大师有情缘吗?]葬天枢眯着眼笑着问。
[有。]
[啊,已经名秃有主啦。]
[是啊。]袁峰醉醺醺的,开始信口开河,[我情缘有三个人高,胳膊有半个人粗,打你十个应该都没问题。]
[这听着也不像人啊,]葬天枢想了一下,[嗨,要我说,你把他踹了,跟了我吧。我虽然是个粗人哈,但是我很疼媳妇儿的。]
他说着就要抓袁峰的胳膊,但是被袁峰一把打开了。
[好好说话,别动手动脚。]
[好好好。你喝了多少酒?]
[三杯。迷仙老儿那的酒……太醉人了。]
[这都能喝三杯,大师好酒量啊!]葬天枢大叫着,一把搂住袁峰的肩膀,[来来来,作为老乡,你得跟弟兄们喝两盅!]
[喝个屁!]袁峰骂他,[哪凉快哪待着去!]
那个英俊苍云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一把拽住袁峰的手腕,连拖带拉地把他扯到了一处小酒馆。
那馆子店面不大,但是装饰的很气派。葬天枢拉开帘子把袁峰推进去,而他一进去就惊呆了。
只见那一屋子全是苍云,清一色玄甲陌刀盾,脸盲的根本看不出谁是谁。那一刻,袁峰觉得自己就是头驴子进了狼窝。
那帮苍云本来正在热闹地喝酒划拳,突然出现一个秃子,所有人都盯着他看,愣是把袁峰给看毛了。他行个礼就要走,葬天枢却把他拽了进来,找了处人少的桌子坐下了。
[老乡!]他把袁峰的后背拍的嗙嗙作响,[喝喝喝!]
于是那帮苍云就不理他们了,继续喝酒的喝酒,吃菜的吃菜,划拳的划拳,搞基的搞基。屋子一下又热闹起来了。
袁峰环顾四周,看到这个桌子前只坐着三个人,还有一个彪形大汉,一个苍云少年。袁峰记得他们,先前只是粗略打个照面,如今一看,发现这两个人都与旁人不同。那大汉虽魁梧却器宇轩昂,那少年虽瘦小却眉清目秀,再看葬天枢,只要他不说话,就是一位偏偏公子。
[瞅啥呢!]葬天枢对他温柔一笑,[来陪我们喝喝酒,唠唠嗑,扯扯犊子。]
[你这个脸呐!]袁峰痛心疾首,[长这么好看,咋就一口大碴子味儿呢!]
葬天枢撇着嘴瞟了他一眼:[你不也这婶儿的。]
[我本来发音可标准了,你瞅瞅让你带的,都飘回去了。]
[好吧,好吧。]葬天枢无奈道,[既然在长安城,那咱们就入乡随俗,也免得被人说我等是粗人。]
[这两位怎么称呼?]袁峰示意他介绍一下。
[我们营里有规矩,在外头也不能乱说姓名,就以代号称呼吧。]葬天枢指了指那个彪形大汉,[这位是[葬海龙],我的兄弟。]
彪形大汉抱拳示意,两道粗眉毛威武霸气。袁峰也还了个礼。
[这位是我表弟。]葬天枢指了指那少年人,[叫[葬星云],年纪小,才十六。]
那少年人也抱拳示意。袁峰细细打量着他,发现他生得非常好看,白净皮肤,丹凤眼,薄嘴唇。虽然年纪小,但却隐隐透着一股冷傲,想来长大后定是一方枭雄。
这个孩子倒是很讨他喜欢。
[名字取得不错。]袁峰道,[就是听着像葬爱家族的……]
[大师你说什么?]
[不,没什么。]袁峰清了清嗓子,[那么,你把我抓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听你们聊家谱吧?]
[当然不是!]葬天枢一脸吃惊,[我们是来找你喝酒的!]
[贫僧是和尚,不沾酒水。]
[屁咧,你在那老头子那喝得是啥,洗澡水吗!]
[我怼你啊!]
[不喝拉倒。]葬天枢哼了一声,[他不喝,我们喝。你看着吧你。]
他叫小二上了几份素菜请袁峰吃。但袁峰总觉得他不怀好意,只是象征性地吃几口也就罢了。那彪形大汉则一直在和葬天枢饮酒划拳,聊着苍云的闲事眉飞色舞。那少年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看上去对喝酒吃菜没啥兴趣。他的眼睛老是不自然地瞟自己的盾,神色复杂。
[不许咬。想都不要想。]葬天枢盯着他,毫不留情地突然说道,[这孩子,爱好什么不好,偏偏爱咬自己的盾。]
葬星云叹口气,托着腮闷闷不乐。袁峰最看不得有人欺负小孩子,立刻跟他攀谈起来。那孩子倒也不认生,闯识得很,言谈举止倒像个成年人。袁峰对他好感度又多了几分。
[你们到长安城来做什么?]袁峰问。
[我不晓得。大表兄有任务在身,我和龙哥都是随行。]葬星云摇头道,[不过也待不了几天。估计明儿就要动身了。]
袁峰点点头。他看着旁边葬天枢喝得不亦乐乎的样子,觉得非常无奈。他问店小二要了壶茶水,一个人慢慢喝了起来。
这帮人倒是喝得尽兴,足足喝了快一下午。越到后面气氛越高涨,到后来变本加厉,唱歌跳舞扭秧歌,谁会谁上。酒馆里乱成一团,鸡飞狗跳。到后来,他们干脆集体载歌载舞起来,袁峰觉得他们真是赢了。
他一直冷眼旁观着,谁知葬天枢喝得高兴了,竟一把拉过袁峰,非要跟他一道跳舞。袁峰百般挣扎,他却死活拽着袁峰不放手,跟他勾肩搭背,到后面还拽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喝酒喝酒!]
那群人也跟着瞎起哄,弄得袁峰没辙,只能翘着二郎腿抱着手臂冷冷地看他,心想这个精神病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从今以后……你就跟了我吧……]葬天枢醉醺醺地对袁峰说,[我第一眼见你……就……就……就……]
[就一见钟情。]葬星云替他把话说出口,[大表兄,你也不换个套路。]
[你闭嘴!]葬天枢怒骂,[你懂啥!小屁孩子!一边玩去!]
[……我哪儿让你情了,我改。]袁峰无奈,[这位苍爹,放我回家行吗?]
[别呀,别现在就喊爹。]葬天枢醉笑道,[等晚上的,我陪你,爽得你喊我阿爸。]
[你真是喝多了。]袁峰叹气,[不然贫僧送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葬天枢将酒碗重重地摔在桌子上,[不回去!你也不许走!]
袁峰觉得这话有点意思。他低头看着葬天枢,突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让他抬头看自己。
[听话,这里人多。再怎么样,也该找个安静地方,对吧?]
葬天枢看着他,微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腕。
[听你的。]
彪形大汉和少年人都很有默契地没有相送。于是袁峰就独自架着葬天枢晃悠悠地走出了酒馆。两个人朝着西市的门口走,准备离开此地前去客栈。
一路上葬天枢几乎挂在他身上,他的体重加上玄甲的重量差点把袁峰累死。但他还是拼死把葬天枢拖出了西市。
离开那守卫森严的地方后,袁峰就舒了口气。他继续架着葬天枢朝前走,但对方却伸手把他揽过来,将鼻梁凑近了他的脖颈。
[你好香啊。]他道。
[这么亲近我,你对男人有兴趣?]袁峰问。
[只是你。]葬天枢低声说,[只对你。]
[可惜贫僧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葬天枢笑了一声,[出什么家。共享极乐才是真,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两个人半推半攘的,竟歪歪斜斜地来到一处巷子外。袁峰刚想说什么,葬天枢却推了他一把,直接把他推进了巷子。
袁峰刚想嘲笑他怎么这么心急,突然就感觉脖颈上一凉。低头一看,居然是一把陌刀架在了他脖颈上。
那刀是开了刃的,极为锋利。稍微一动就能割开他的喉管。
袁峰喉结蠕动着,侧头看了一眼,见那个人站在他背后,冷漠的脸,清醒的眼,看不出一份醉意。
[你是装的啊。]袁峰道,[看来我没猜错。]
[你是玄寂,对吧?]葬天枢森然道,[不要怪我。我也是奉命行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袁峰顿了半晌,却故意叹了口气。
[防不胜防啊。]他笑道,[我早该想到的,毕竟我也是被一路追杀过来的。不过这次你们学聪明了,居然欲擒故纵。]
[看来你早就在注意我了?]
[是啊。第一眼见你就觉得不对劲。]袁峰道,[你应该是想表达[偶然相遇]、[一见钟情]这种老掉牙的戏码,但是你演的痕迹太重了。]
葬天枢不说话了。他手腕用力,一股杀气袭来。袁峰意识到他准备下杀手,但却只冷笑了一声,并不害怕。
[有句古话,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袁峰道,[我这只蝉只为引你上钩,剩下的,留给黄雀。]
说着,他抬起手,朝上方一指。
葬天枢脸色瞬间变了。他突然抬头,看到薛九霄正静静坐在巷子的墙壁上方,居高临下地垂着头,冷漠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