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推开了那扇挂着一串黄铜风铃的木门,“叮铃”一声脆响,仿佛踏入了另一个时空。
与外面湿冷的伦敦街道截然不同,店内温暖而干燥,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浓郁、复杂、却并不难闻的气味。那是成百上千种干燥的根、茎、叶、花、果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带着泥土的质朴和岁月的沉淀。光线有些昏暗,深色的木质柜台后面,是一整面墙的药斗,无数个小小的方格抽屉,上面用工整的方块字贴着标签,一直延伸到天花板。
柜台旁,一位穿着灰色长衫、神情专注的长者,正坐在一张矮凳上,用一个沉重的铁轮子,在一块船形的铁盘里来回滚动,将一些黑色的药材碾成细末。那有节奏的“咯吱……咯吱……”声,是这间店铺里唯一的声响。
柜台后,一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孩正坐在一张高脚椅上,借着一盏台灯的光看书。他有着乌黑的直发,鼻梁上架着一副细细的、圆框的眼镜,显得斯文而安静。
“你好。”西里斯一马当先,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自己湿漉漉的外套和滴水的头发,将社交勇气发挥到了极致。他大步走到柜台前,用他自认为最标准的腔调问道:“请问,你们这里有……葛根吗?”
雷古勒斯紧张地跟在他身后,一双灰色的眼睛警惕而迅速地扫视着店里的一切——布局、光线、潜在的出口,以及那两位陌生人的神情。
艾歌则像进入了奇境的爱丽丝。她的视线完全被那些挂在墙上的、她从未见过的干制植物所吸引。她甚至能微弱地感受到它们在被制成药材后,依然沉睡着的、温和的植物魔力。她的目光顺着那一排排药斗向上,突然,她的心跳漏了一拍——在靠近天花板的一个抽屉上,她看到了那两个熟悉的、在图书馆古籍上见过的方块字。
“找到了。”她轻声对雷古勒斯说,用手指了指那个抽屉。
碾药的长者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他的目光平和而锐利,在三个穿着古怪的孩子身上扫过。柜台后的男孩也放下了书,好奇地看着他们。
长者站起身,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踩着一个木梯,轻松地爬上去,拉开那个高处的抽屉,取出一些看起来像干枯树根和藤蔓的东西。
“你们要多少?”戴眼镜的男孩开口问道,他的声音干净而温和。
这个问题让三人犯了难。艾歌努力回想着挂毯上那片“衰败”区域的大小,伸出小手比划着:“我们……我们需要足够编织成大约……三掌见方的一块细网的纤维量。”艾歌举起手掌比了比。描述的有些过于抽象了,艾歌很担心对方是否能领会。
而长者点了点头,似乎听懂了。他拿出一个精巧的小秤,一端是黄铜小盘,另一端是系着细绳的秤杆和秤砣。他熟练地拨动着秤砣,为他们称量。这套在三个小巫师眼中闻所未闻的、完全依靠物理平衡的精密工具,让他们看得目不转睛。
“好了,”长者将称好的葛根用牛皮纸包好,递给他们。
“多少钱?”雷古勒斯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掏出那一把皱巴巴的纸币和硬币,摊在手心。
男孩看着他们那副茫然的样子,善意地笑了。他从雷古勒斯手中,熟练地拣出一张纸币和几枚硬币。“是这些。”他轻声说,“找你三十便士。”他将几枚硬币放回雷古勒斯手中。
交易完成了。艾歌还想再多看看那些神奇的药材,但雷古勒斯看了看墙上的挂钟,用眼神提醒她——他们出来的时间快要超过两个小时了,克利切会遭殃的。艾歌只好恋恋不舍地跟着兄弟俩走出了药店。
“总算搞定了!”西里斯一出门就长舒一口气,他兴奋地冲向街边,想看看那辆红色的双层巴士来了没有。
就在这时,一个麻瓜骑的两个轮子伴随着巨大的引擎轰鸣声,从他身边疾驰而过,车轮碾过路边的积水,一道黑色的泥水混合物呈扇形飞溅而出,结结实实地泼了西里斯一身。
“西里斯!”艾歌和雷古勒斯都惊呼一声,连忙跑过去。
西里斯从头到脚都挂着泥点,脸上、头发上、外套上无一幸免。雷古勒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做好了准备,迎接一场属于布莱克家族成员的、被“肮脏的麻瓜”冒犯后的暴怒。
然而,西里斯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抬起头时,脸上却是一个灿烂到近乎疯狂的笑容。
“酷毙了!”他大声宣布,灰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纯粹的兴奋,“这比骑扫帚被博格鸟撞到还刺激!”
艾歌和雷古勒斯都愣住了,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
回程的巴士上,三个人稍微熟悉了麻瓜的交通工具,甚至有余力开始闲聊。
“说真的,这东西又晃又慢,”西里斯抱怨道,他身上的泥浆已经开始变干了,“幻影移形只需要三秒钟。”
“但你不能否认,从窗户里看城市移动的感觉,很特别。”雷古勒斯反驳道,他的视线正被窗外飞速后退的建筑所吸引。
当他们回到格里莫广场那个熟悉的角落时,天色已经开始暗淡。雷古勒斯深吸一口气,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用一种清晰而坚定的声音呼唤道:“克利切!”
“啪”的一声,家养小精灵凭空出现。当他看到眼前三个小主人的狼狈模样时——尤其是雷古勒斯少爷和艾歌小姐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的样子——他那巨大的网球眼瞬间蓄满了泪水。
“哦!克利切害了高贵的雷古勒斯少爷!害了善良的小姐!”他悲痛欲绝地哀嚎起来,用头使劲地撞着湿漉漉的地砖,“克利切是坏精灵!克利切该拿熨斗烫平自己的耳朵!”
他完美地、再一次地无视了全身上下最脏的西里斯。
“克利切,停下!”雷古勒斯急忙命令道。
“快带我们进去!我们快冻僵了!”西里斯大声喊。
克利切立刻停止了自残,他抓住三人的手,又是一声“啪”,他们瞬间回到了阴森的门厅里。
“快!把这个拿去!”艾歌将那包珍贵的葛根塞到克利切手里,急切地嘱咐道,“把这些纤维……像这样……顺着记忆常春藤的纹理,用编织咒把它织补进去,它会接纳的!快去,在女主人发现之前!”
克利切含着感动的热泪,重重地点了点头。它快速地为他们施了一个烘干咒,然后拿着草药“啪”地一声消失了。
三人手忙脚乱地脱下身上那套挂满了污渍的麻瓜衣服,像是销毁罪证一样,将它们一股脑地塞进了位于地下室走廊尽头一个装满了待洗衣物的巨大柳条筐的最底层。
他们只希望,在挂毯被修复之前,他们的秘密不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