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决赛前最后一个深夜，训练室只剩下林夏和陆沉。
战术板被红笔涂得密密麻麻，极光战队打野的十三种常规路线、七种非常规蹲点位置，像蛛网一样铺开。林夏握着记号笔，指尖悬在板上迟迟未落——极光的“幽灵”打野太擅长反常规，昨天模拟训练时，他甚至放弃了红buff开局，绕到下路三角草蹲了三分钟，硬生生抓崩了星痕的下路。
“这里。”陆沉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他指着板上靠近中路一塔的草丛，“他喜欢在对方中单清线时，藏在这里等技能冷却。”
林夏回头，见他手里拿着杯热可可，杯壁上凝着水珠，显然是刚泡好的。“你怎么还没走？”
“看你灯还亮着。”他把热可可放在她手边，杯垫是个小小的草莓图案，“数据组刚发了极光最近的训练赛录像，他在这个草丛的出现率是67%。”
林夏抿了口热可可，甜腻的暖流顺着喉咙滑下去，熨帖了紧绷的神经。她盯着那个草丛的位置，突然想起什么：“我们可以让中单放线，故意给他机会，然后辅助绕后……”
“不行。”陆沉立刻摇头，指尖点在板上的河道位置，“他的辅助喜欢在河道做真眼，绕后会被发现。”他顿了顿，画出一条迂回的路线，“让打野从上路三角草绕，利用地形盲区卡视野，等他现身再动手。”
林夏看着那条路线，眼睛亮了。这正是她刚才犹豫的地方——既怕绕后被发现，又不想放弃反蹲的机会，陆沉的方案恰好卡在了那个平衡点上。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这个？”她抬头问，语气里带着点惊讶。
陆沉的目光落在她握笔的手上，护腕边缘露出一点旧疤。他移开视线，声音平淡：“你刚才盯着河道看了三分钟，手指在‘辅助’两个字上敲了五下——这是你想调整辅助位置的习惯。”
训练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林夏的心跳莫名漏了一拍。她从不知道，自己有这么多“习惯”被他记着。大学时她总在解不出题时咬笔杆，他会默默递来块橡皮；后来打比赛，她紧张时会反复按键盘的ESC键，他总能在第一时间递来瓶水。
这些被她忽略的细节，原来他都收着。
“明天……”林夏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沉默，“你觉得我该上吗？”
陆沉没立刻回答，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基地的路灯亮着，把训练场外的香樟树影投在地上，像幅模糊的画。“你想上吗？”他反问，声音被夜风吹得有点散。
林夏握着热可可的手指紧了紧。想，怎么不想？站在总决赛的舞台上，亲手拿下第二个冠军，告诉所有人她还能打——这个念头从拿到世界冠军那天起，就没断过。
可手腕的疼是真的，医生的警告也是真的。她怕自己状态不好，拖累队友；更怕这一上，就成了最后一次。
“我不知道。”她诚实地说，声音有点低。
陆沉转过身，月光落在他脸上，把他的轮廓衬得很柔和。“我退圈那年，也总在想‘该不该再试一次’。”他笑了笑，带着点自嘲，“后来才明白，比起‘能不能赢’，‘后不后悔’更重要。”
他走到她面前，距离不远不近，刚好能看清她眼里的犹豫。“林夏，你从来不是会因为怕输就退缩的人。”他的指尖轻轻碰了碰她的护腕，像在确认什么，“别让自己后悔。”
热可可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林夏突然觉得心里那点犹豫，像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她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笑了：“那我上。”
陆沉的眼里瞬间亮起光，像被点燃的星火。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道：“我让张医生明天提前到场馆，随时待命。”
“嗯。”
收拾东西准备走时，林夏发现自己的背包里多了样东西——是那个小巧的按摩仪，旁边还放着包草莓糖，包装上贴着张便签，是陆沉的字迹：“每局结束按五分钟，别硬撑。”
她捏着那包糖，站在训练室门口回头看。陆沉正在关灯，最后一盏灯熄灭时，他的身影隐在阴影里，只能看到他抬手揉了揉眉心，像松了口气。
回宿舍的路上，林夏拆开颗草莓糖放进嘴里。甜味在舌尖散开，带着点微酸，像极了他们现在的关系——甜藏在心里，酸挂在嘴边，谁都没说破，却又谁都懂。
第二天清晨，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时，小雨正对着战术板发呆。看到林夏走进来，她猛地站起来：“夏夏姐！”
“早。”林夏放下背包，拿起记号笔在“首发打野”那一栏添了两个字：Shadow（备用）。
小雨的眼睛瞬间亮了：“你要上？”
“不一定。”林夏笑了笑，拍了拍她的肩膀，“先做好你的事，其他的交给我。”
队员们陆续进来，看到战术板上的字，都露出了然的表情。阿莽吹了声口哨：“我就知道夏姐不会甘心当观众！”
教练推了推眼镜，没多说什么，只是把战术预案又改了改，红笔圈出的打野路线更密集了，显然是为林夏量身定的。
陆沉进来时，手里拿着两份早餐，一份递给教练，另一份放在林夏桌上——是她喜欢的草莓三明治，吐司边被细心地切掉了。
林夏抬头看他，他避开她的目光，对队员们说：“车备好了，十分钟后出发去场馆。”
大巴车上，林夏靠着窗看风景，手里捏着那包草莓糖。陆沉坐在斜前方，正低头看手机，屏幕亮着，是她的比赛数据统计表，每一项后面都用红笔标了注。
她突然想起昨晚他说的“别后悔”。
是啊，怎么会后悔？
无论是七年前选择离开，还是现在决定重返赛场；无论是当年没说出口的喜欢，还是现在慢慢靠近的彼此。
路是自己选的，人是自己等的。
总决赛的场馆越来越近，林夏把最后一颗草莓糖放进嘴里，对着窗外的阳光，悄悄握紧了拳头。
野区女王，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