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没到学生上学老师上班的时间，医务室里已经有值班医生在了。从这个女人脸上的睡痕、青黑的眼圈和露在白大褂外的睡衣衣领可以推测她是在这里过夜的。
“早安，丁医生。”哈马迪颇为恭敬地跟她打招呼，然后扭头向邬亭介绍，“这是丁粒医生，有她在，你身上这点伤不成问题。”
“您好，我是乔治。”
丁粒没精打采地招招手，示意两人进去。她面对一个穿着保安制服、头破血流且身体多处骨折的拜访者表现得颇为淡定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显然不是普通的校医，应该是三生教内部人员。
果然——
当她的掌心凭空出现一团白光，然后抬手将那团白光盖在邬亭头顶的时候，邬亭震惊了。疼痛和眩晕感消失了，连身上的衣物都变得像刚出生时一样崭新，没有一丝血迹。这能叫医生吗？这是游戏里的带治疗技能的牧师吧！
哈马迪看着呆滞的邬亭笑问：“怎么样？是不是很不可思议？日后你还会见到更多神奇的手段。当初我第一次看到时，比你还夸张，差点以为自己在做梦。你来回走几步，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没有任何问题，就像恢复了“出厂设置”一样。又是超能力吗······即便已经在后勤部和谢里身上见识过，再看还是免不了吃惊，就像一记在空中悬了很久突然落下的锤子，将昏昏欲睡的她敲醒，通过这种荒谬的现象提醒她此地并非现实。
“这，这是怎么做到的？”她依言走了几步，又在原地蹦跳了几下。
“知道A级别的另一个称呼吗？”
邬亭摇头。
“神赐者。”哈马迪露出敬畏和向往之色，抬手捂住左胸口，“神恩浩荡！”
“······”
她就知道问这群狂信徒问不出什么，但她心里有自己的猜测，应该是有人输入指令，让三生这个npc制造器按照指令生成了拥有异能的npc。而后勤部和谢里，包括其他拥有超能力的玩家则是管理层作为游戏设计者给自己在虚拟世界中的虚拟形象做了点加成。高层的污染性是因为加成加过度了，相当于在小动物过家家游戏里出现了一只混乱邪恶的克苏鲁怪物，与整体游戏画风严重不符。
问题是，她也有权限啊，她已经记起来自己有权限的事了，为什么还是不记得该如何给自己设计超能力？虽然没多久，但从邬亭记起来到参加三生教祭典权限被抢走的期间，她没有任何头绪。难道不是失忆，而是她本来就不知道这件事？
其实硬要算的话她是有超能力的，意识房间和思想寄生不也算超现实的东西吗？
不过——意识房间呢？去哪儿了？为什么她尝试去找，睁开眼却是那个狭小的透明空间和一只蠕动的史莱姆？
“乔治，乔治？你怎么流鼻血了？啊不，眼睛也流了，不不不，嘴也流了！”哈马迪焦急地看向丁粒，“丁医生，他这是怎么了？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丁粒也茫然，毕竟她并非真正的医生，当然面对邬亭这种情况越正经的医生越没辙。丁粒再次抬起手，往邬亭体内打了团白光过去，邬亭的脸重新变得干干净净，之前的七窍流血仿佛只是幻觉。
随着邬亭缓缓睁开眼睛，两人都松了口气。
“乔治，你刚才是怎么回事？吓我一跳。”
“你叫我什么？”
哈马迪被乔治如出鞘利剑般尖锐的眼神刺中，结巴道：“你希，希望我称呼你兰德尔？兰德尔先生？”
“不不不，请称呼我英俊潇洒的乔治。”邬亭露出像之前一样阳光开朗的笑容，在某个形容词上加重音道。
“······还有心思开玩笑，看来恢复得不错。”
“如果已经没事了，两位请回吧。”丁粒打了个哈欠，向帘子后供患者休息的一排单人床走去，边走边嘟囔，“一定是太累了，害得我发挥失常，可恶的老头子！睡完这一觉我就辞职，他爱剥削谁剥削谁去，姐不伺候了。”
邬亭看向哈马迪，哈马迪扯着她的袖子往外走，等回头看不见医务室的大门了才凑到邬亭耳边悄声道：“骂校长呢。”
“校长？”
“对，就是她爸。”
“······”邬亭先是无语，然后觉得不对劲，“她爸？她怎么会有爸？难道她不是轮回者吗？”
“她当然是，不都跟你说是A级了嘛。具体我也不清楚，A级的事可不敢随便打听，或许是认的父女吧。”
“校长叫什么名字？”
“也姓丁，丁应得。”
邬亭点点头，将这个名字记下，心道连校长都是三生教的人，看来这所学校已经完全被npc控制了，就是不知道管理各大学校的可可西里教育部现在怎么样了，麻椰川死了吗？死了的话，又是谁接替她成为下一任教育部部长的？
她没直接打听教育部的事，而是指着那条显眼的横幅随口道：“那个什么公司校招挺隆重啊，还整了根飘带挂着。”
“那必须隆重啊，你知道那家公司是什么来头吗？”
“大公司？集团的那种？”
“公司就是个后缀，其实那里是外来者总部。”
邬亭睁大眼：“那怎么还来我们这儿招人？我们跟他们不是有仇吗？”
“嘘，小点声。招的当然不是我们，是在这所学校读书的学生，主要针对快毕业的六年级学生。跟你说个事，你别说出去，有一次我偶然听见几个面试官聊起校招这事，听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他们事先也不知情，而且不止这所，那外来者总部在十二大街区的学校都招人。这可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呢！”
第一次吗？那她这“出生”得还挺赶巧。可可西里公司并不完全等同于飞船管理层，当初人事部为设立居委会招过一批人，所以居委会其实算是公司编外人员，王新廷当上董事长成立董事会后，又吸纳了一批新人，主要是飞船乘客中曾经在金融领域发展的人，那些曾经的上位者和野心家换一个环境依然不会泯然众人矣。
但那些都是家园建立之初发生的事，现在又要开始招人了吗？填补失踪人员的空缺？npc能那么嚣张，邬亭随便想想就知道失踪的那批人肯定没回来，而他们的威慑力也会逐年下降，也不知现在的可可西里谁说了算，闫中权？还是王新廷？别不是后勤部的《西游记》剧组吧，所谓的校招是来招群演？
邬亭抹了抹不存在的冷汗：“这所学校是外来者的学校吗？那虞面试官不还是学生会主席吗？丁医生和丁校长应该也是我们的人吧？”
“都有，老师以我们的人为主，学生方面我们和外来者五五开。”
那就是跟之前差不多，邬亭点点头，好奇：“不会发生矛盾吗？”
“听说以前有而且很普遍，现在好多了，学生们有学生会和纪委会管着，轻易不会惹事。”
“纪委会也是我们这边的？”
“那倒不是，纪委会会长是外来者，挺有能力一小伙子，是我的课代表。”
邬亭愣了一下，看着满脸胡茬眼角带疤的哈马迪，这位不是打手，是老师？
似乎看出了她的惊讶，哈马迪得意道：“我教的应用工学，四到六年级都归我教。”
“对了，因为跟我的记忆有出入，我有些好奇这里的年级划分是怎么样的？这里应该是高等教育吧，一般不是小学才会上六年吗？”
“年级划分不按照年龄，主要按照知识掌握度，新生入学需要参加入学考，按成绩分配到各个年级的各个班，同一年级的不同班也有差距，通常一班最优秀，数字越大越靠后。之后每年都会进行年末考试，合格升级，不合格留级，连续两年不合格降级。”
邬亭点点头，看来是进行过调整了，教育部刚成立学校的时候，总共就设立了四个年级，她所在的五柳街区学校，四年级只有一百人，跟总学生数比起来可以说寥寥无几了。
“那么601班是最好的了？”
“没错，虞大人不必说，学生会副会长和刚才说起的那个纪委会会长，还有一些学生会和纪委会的孩子都是这个班的。”
冀升升成绩那么好吗？又是副会长又是棒球冠军的，士别四年当刮目相看啊。不过——邬亭心里一凛，别不是假的吧？思想寄生、账号取代以及各种诡谲的超能力，在如今的家园里要悄无声息地伪装一个人已经很容易了。
她之前起过跟对方接触的念头，现在只想离远点，别不是有人发现她没死，利用冀升升这种跟她有过接触的人钓鱼吧？不，不可能有人发现，因为她是真死啊，意识房间都没了，已经是只无家可归的幽灵了。
“到了，这里就是学生会会馆。”
邬亭闻言，打量起面前那座四层楼高的尖顶建筑，纯白墙面配上琉璃彩窗，外观有些像教堂。门口竖着八根浮雕圆柱，是各种姿态的人鱼，走进大门后，有一汪水池，水池上也立着一尊三米多高握着三叉戟的人鱼雕像，那雕像的飘逸长发极为细致逼真，足见雕刻者功力，但面部却只有一个光滑的弧面，像一只蛋套上了假发。
“这人鱼怎么没脸呢？”
“那不是脸吗？”一个声音在邬亭背后响起，是换上校服的虞温。
“可她没有五官。”
“谁规定人鱼一定要有五官？”
“······”邬亭无语，这不是抬杠吗？
“没有人见过人鱼，所谓童话故事里的人鱼故事都是人类自己的想象，他们总是喜欢把自己的特质强加到别的事物身上还为此沾沾自喜。连他们信仰的神明都要跟他们长一样，你的长相很好。”
“？？？”
这npc在说什么？转移话题的速度还能更快点吗？
虞温却不在意邬亭的愕然，伸手撩开邬亭额前细碎的刘海，目光一寸寸扫视着邬亭的脸，就在邬亭恍惚间觉得对方透过□□窥见了她这只幽灵的时候，虞温突然露出微笑：“长相好是好事，那些肤浅的外来者会喜欢的，他们的判断力总会被一些自以为是的无聊内容干预，所以去当保安吧，乔治。”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