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有一个很火的挑战——一手画方，一手画圆。
一次成功的人不多，但大多数人都能在多次练习后成功，无非就是练习次数的差异。
如果难度升级，一手画方，一手画圆，一只脚画小猪佩奇，另一只脚画蜡笔小新，嘴里还要大声歌唱喜羊羊主题曲，那么这个挑战就不会火了，因为脑子没病的人都不会去尝试，而尝试过的人会发现，当他们双手双脚都举起笔的那一刻，别说小猪佩奇怎么画，他们甚至会忘记呼吸。这种现象在医学上被称为“大脑宕机”。
以上都是胡说八道，但邬亭的确处于大脑宕机的状态，她不仅忘记了呼吸，甚至忘记了自己是男是女，姓甚名谁。
她分裂成了粒子，也不再是人的形态，像是变成了蒲公英，一阵风吹来白色的絮飘向四面八方。而在此之前，她的意识体最高分裂记录是四份，分别是本体、哈蒙、王思、麻椰川。就四份已经够消耗了，现在被迫分裂得这么细碎，直接让她去了思考能力，变得浑浑沌沌，在名为三生的大海里随波逐流。
倒也不能说是海，更像是填充满蓝色液体的没有尽头的迷宫，像显微镜下层叠的破裂的洋葱细胞，像沉眠于海底的亚特兰蒂斯遗迹，又似乎无法在现实中找到确切的事物去类比，总之就是个无边无际像星球般广袤的地方。
但这里并不寂寞，除了她之外，周遭还有许多粒子，同类之间并没有交流，他们会短暂地相遇然后被水流冲向各个分岔路口，在下一段路中他们会分别遇到新的同类，也可能曾经遇到过，不过大家都是粒子形态，也就很难从外表区分了。
邬亭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长时间才恢复了点神智，记起来自己是谁。有了思考能力，她就不再盲目地随波逐流，任由自己一次次撞在壁上，或者跟别的粒子撞在一处，那样很容易撞碎，然后再次分裂，让仅存的理智再次消失。这样的事情之前就发生过几次，所以她格外小心。
之所以能思考完全是因为运气好，两颗她的粒子撞上了，融合成了一颗稍大些的二倍粒子。因此其实恢复神智记起来自己叫邬亭的只有那颗二倍粒子，其他的邬亭粒子还处于无意识游离在外的状态，二倍粒子需要找到她们，变成体积更大，思考能力更强的三倍、四倍、五倍粒子。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拥有了第一颗六倍粒子，此外还有四倍粒子一颗，三倍粒子四颗，二倍粒子两颗······六倍粒子拥有了邬亭的一部分记忆，记起来自己是在一款虚拟游戏里，她对此感到匪夷所思，觉得自己一定是闲着无聊没事干。
拥有记忆的同时，六倍粒子也拥有感应能力，当其他邬亭粒子进入到一定范围，六倍粒子就能“看”到她们。但由于行动缓慢，有时候还没游到目标所在地，目标已经被水冲走了。
最先进入漩涡的三倍粒子，六倍粒子见过漩涡但躲开了。漩涡出现的时候毫无预兆，具体代表着什么，粒子卷入进去是否会死亡，邬亭一概不知，三倍粒子的思考能力也不足以支撑她推测出什么。
她在漩涡里旋转了很久，跌入一方狭小的空间里，里面还有别的粒子在，但都是一倍粒子，也就是都比她的体积小。那些一倍粒子逐渐靠近彼此，黏合在了一处，开始变化、扭曲、膨胀······最后变成了占据二分之一空间大小的史莱姆状怪物。邬亭下意识地也要游过去跟同类融合到一处，但很快清醒过来，嫌弃地远离，缩到了空间的角落呆呆地注视着外边。
突然，空间像电梯一样开始下沉，不知下沉了多久，空间外不再是无边的深蓝，变成了一片耀眼而虚无的白色。
······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好了，应该是都到齐了。这一批都是C级力量型，先带他们去做面试，看看这批的成功率怎么样。”
“好的，考恩斯博士。来，都跟我来，排好队，齐步走。四十九号，愣在原地做什么？你能听懂我的话吗？”
当然能听懂，是她熟悉的语言。她甚至能轻松地说出来：“别妨碍我，一边待着去。”
这话是对史莱姆怪物说的，它似乎也想占据这具身体，一直围绕着她打转，但她当然不准备让给它。即便——邬亭侧头看向玻璃墙上映出的自己，穿着保安制服，身高一米八到一米八五的样子，深棕的发色和瞳色，皮肤偏白，轮廓深邃，两颊和鼻梁处有雀斑和类似被晒伤的痕迹。
这特么是谁啊？？
“你刚才说什么？你让我上一边待着？”领队的人走过来。
“我没有跟您说话，先生。”
“那你在跟谁说？总不会是我听错了吧？”
“跟他。”邬亭指了指身后的五十号，“他想插队，还踩到我脚后跟了。”
领队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五十号，又看了看满脸诚恳的邬亭，其实邬亭不知道，她现在灵动的神情在这一列刚出炉的新人里格格不入。
“为什么用‘您’？”
“嗯？”
“你判断出我的地位是高于你的，而你身后的人跟你是同级的，在如此短暂的时间里，是吗？”
“呵呵，只是出于礼貌。”
“是吗？”领队点点头，重新走回队伍前列，带领着他们拐了几个弯，又下了两层楼后，在一条走廊上停下。这条走廊上共有五扇门，门牌从2201到2205，看着墙上的校园之星宣传海报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标语，邬亭愣了下，这地方是在一所学校里面？
“在看什么？知道这句话吗？”领队又走过来了，似乎格外关注她。
“那个叫虞温的校园之星在学校里应该很受欢迎，有很多追求者吧？”邬亭一脸八卦。
“大概吧，优秀的人在哪里都是受欢迎的。”领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回答得模棱两可。
看来这里的确是学校，但是很难判断领队是否是这所学校的师生。铺垫了一次，邬亭看着宣传海报，继续赞叹：“哇哦，他旁边那位也不简单，学生会副主席，棒球之星争霸赛冠军队队长，一看就是阳光健气的类型！”
领队的面色越发古怪了，他再次看了眼那张海报，确认上面介绍的校园之星是二男四女，且四名女生无论外表还是履历都非常漂亮后，终于没忍住询问：“乔治，你似乎对同性更为关注。”
“……大概是因为羡慕？哈哈哈，我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成为校园里的风云人物。”邬亭尴尬地笑了几声。
内心却翻涌着波澜，那个学生会副主席、棒球之星争霸赛冠军队队长她认识——冀升升，18岁，六年级精英班······
当她浑浑沌沌地于三生中徘徊，不断分裂又黏合的时候，外界已经悄无声息地过去了四年。从听见人类的语言到看见冀升升的照片，就像触发了一个个随机开关，碎片化的记忆一帧帧蹦出来，拼凑着属于邬亭的十九年人生历程。
难怪她看见玻璃里映照出的自己会觉得陌生，因为乔治不是她，邬亭才是。
“或许会有机会的。”领队意味深长地说了句，拍拍她的肩，“跟我来。”
邬亭跟着他走进2201，是一间教室，但课桌椅被移到两边，只在中央放了把椅子，椅子对面坐了三个人。邬亭的目光在左边的黑发青年上停顿了一秒，扭头看向领队。
领队露出体贴的微笑：“有多少追求者的事你可以亲自问他。”
“·······”
“你好，我姓虞，是你的面试官之一。”黑发青年对邬亭做了个“请坐”的手势，然后看向领队，“是插队生吗？”
“没错，几位应该都能看出乔治的状态很好，我觉得可以重新定位。”
“好，我们会看着办的，辛苦你了。”
“几位大人更辛苦，这两天几乎没有休息的时候，一直在这里面试新人。”
领队跟黑发青年来回客套了几句后便合上门出去了，邬亭回想着刚睁眼时那个考恩斯博士所说的话，所以她现在属于C级力量型，但因为状态很好可以升级？那么是怎么判断出状态好的，等级的评定标准又是什么呢？
“你现在在想什么？”坐在右侧的面试官问，他脸略长，鹰钩鼻，薄嘴唇，显得整个人刻薄而不近人情。
“我在想你们会问我什么，我又该怎么回答。”
“难道不是如实回答吗？我们什么都没问，你就想着欺骗我们了吗？”
邬亭挠挠头：“不就是因为你们什么都没问，我才要慎重吗？万一你们问一些私密的问题，比如我的时间长短、平时喜欢用手还是工具······”
“停！你当我们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对这些无聊的内容毫无兴趣！”鹰钩鼻拍了拍桌子。
邬亭耸耸肩，她恢复了自己的记忆，但乔治的记忆并没有消失，那是一个没读过多少书爱讲低俗段子的混混人设，因为长大后有所收敛加上形象不错，就当上了一处高档小区的保安，收入不高但好歹是正经工作。
“我倒有点兴趣。”坐在中间的面试官终于开口了，是个披肩长发气质温婉的女人，“乔治先生，你喜欢手还是工具？”
邬亭正襟危坐严肃回答：“我是禁欲系。”
“······噗。”温婉女人和虞温同时笑出声。
“我想可以直接给你A级了。”
“额······谢谢。”邬亭愣了下，喃喃，“原来禁欲系那么受欢迎吗？”
“因为你很有趣，我在这连续工作了三天，一直进行着无聊的对话。乔治先生，你让我眼前一亮。”
邬亭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颈，随着记忆的恢复她的思维能力也在恢复正常，乔治是普通人，所以她需要给自己设计几个习惯性的小动作，但要跟她本人完全区分开。虽然四年过去，“邬亭”这个名字应该已经没什么人会提起了吧。
“我不同意。”鹰钩鼻出声，“虞先生，卢瑟小姐，你们不觉得这样的评级太过儿戏了吗？我想还是按照流程来比较好。”
卢瑟：“是吗？好像是有点，那么这场面试就交由日耳曼尼库斯先生来主导吧。虞温，你的意见呢？”
虞温点点头：“就按两位前辈决定的做吧。”
······
“姓名？”
“乔治·兰德尔。”
“年龄？”
“24岁。”
“性别？”
“······男，这还用回答吗？”
“我问什么就答什么，没有用处的话少说。”
“职业？”
“保安。”
······
“请讲述一下你的生平。”
“额。”邬亭挠头，“我没得过什么奖，也没进过局子，20岁以前混日子，20岁以后有了工作就变成作息稳定地混日子，要说对社会多大贡献······去年救助过一只瘸了腿的麻雀算不算？”
“停，好好讲，从你一岁开始到现在，按照时间顺序讲述。”
“一岁？面试官先生，人哪能记得自己一岁的事啊？您干脆让我从胚胎开始讲算了！”
“那就从你有记忆开始，记得什么说什么，我有足够的时间和耐心听。这是本次面试最重要的环节。”
“好吧，不过——这面试到底是为了什么？评级又是怎么回事？不对，这到底是什么地方？我怎么会在这里？”
乔治的记忆里的确有断片，所以邬亭结合自己对当下处境的判断做出了最符合常识的反应。她茫然地环顾四周，揉了揉太阳穴：“我之前明明是在上夜班，哦不，好像是去小卖部买酒······难道是喝多了？哦老天，请问现在是几点了？不不，我的手机呢？抱歉，我现在有点弄不清状况了，我并不需要面试，我已经找到工作了！”
日耳曼尼库斯再次拍了两下桌子，示意他安静，然后宣布：“面试结束，你通过了，现在我要告知你一件事。”
“什，什么事？”
“你的记忆是假的，就在十五分钟前，你刚刚出生。欢迎来到家园，乔治先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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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四年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