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福来有由，祸来有渐，渐生不忧，将不可悔。——《三国志·吴书·吴主五子传》
六十多岁的人了，头发花白，身材控制了许多年现在也已经发福，好在身板还算硬朗，只是不知道还能抵过岁月多久呢。
张钧甯站在楼梯上，毛巾擦拭发梢的动作略微停滞，她突然发现她真的好久好久没有这样仔细的看过自己的父亲了。眼睛里的他还是和自己小时候一样，只要坐，就是规规矩矩的。
“钧甯”
“爸”
张钧甯看见爸爸在对她招手，笑的还是那样和蔼。
“你还要再回德国去？”
“不了，调令您应该清楚吧。”
张钧甯还是擦拭着自己的头发，她用余光看到爸爸正拿着她买好机票纳闷，那是一张一年后的机票，还是德国飞国内的。张钧甯的父母虽然已经离异很多年了，但是没有一方选择再婚。张钧甯的姐姐是去伦敦念的书，跟妈妈都在伦敦生活。不过张钧甯的大学是在国内读的，就在星城，张钧甯的父亲没有错失这个女儿过多的成长经历，他自然也知道这个女儿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张钧甯并不担心她会被追问。至于问另一张机票就是另外的事情了。
张钧甯模棱两可的说道：“我去东北，算是私事，也算是公事。”
“这是什么话。”
张钧甯的父亲好笑的看着女儿。张钧甯挠了挠湿漉漉的头发，这是她说不好，也不好说的话。她本来依旧不想解释，拿上机票转身离开。可从爸爸的手里抽走机票的时候，张钧甯明显感觉到爸爸的手僵僵的。张钧甯心下一沉，有些悲哀莫名的感觉，到底退让了一步，沉沉的说道：“爸，有些话我不说，是对您好。您曾经许下的承诺没有做到，做女儿的只能代替您去做了。”
张钧甯背着身，她听到沙发上有动静，应该是爸爸站了起来。至于是什么姿态，她不清楚，她也没有回头看，她只听到爸爸用有些颤抖的声音问她什么时候走。
“明早八点。”
“我送你。”
张钧甯拒绝了爸爸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去机场就行，不过要借爸的车用一下。”
张钧甯回国是在一个月前，也就是霜降那天。这件事情本身没有几个人知道，除了张钧甯的父亲，恐怕就只有苏有朋和黄磊了。至于张钧甯又告诉了谁，那是另算的。飞机是早上九点四十五起飞的，落脚点是东山省省会黑河市。刚过了小雪，东山省又位于国内最北边，马路牙子的积雪已经很高，路面做了清洁，但依旧布满冰痕。因为天气太冷，黑河市虽然是省会，但是人口数量比起别的省会确实是少了不少。现在中午十一点半正好是下班高峰，可路上的路况也算畅通。张钧甯的车开进的是一个比较高档的小区，虽然都是高层，但是路面上的停车位却多的很，每走几步就能看到一个空位置。比起张钧甯在星城的住的房子，除了车库只能享有一个车位外，简直太友好了。
张钧甯按照手机上的地址，把车停在了附近的车位上。今年格外冷，零下二十度的天气里，她想能少走一点就少走一点。拿起手机，张钧甯发了条语音：“老孙，您家几零几啊？微信里你也没发。”
“平层，你到了12楼出了电梯间一拐就是大门。”
“那你开门吧，我马上上楼。”
张钧甯说的老孙，就是孙坚。8月份伤好之后就调来了黑河，和日安虽然都是北方，但气候要恶劣太多。那些跟孙坚关系不错的警员都在给孙坚鸣不平，枪伤刚好，就给调到冰窟窿里面去，觉得多少有些不人道。孙坚倒是无所谓，只叫他们别乱说话，让有心之人听到了生事端。
“你伤口没事了吧。”
“早没事了。”
“那就好，你家还真是暖和。”
“要论暖气的热度，我大东北可没输过。”
张钧甯刚进了门没说几句话，孙坚就给她开起了玩笑：“怎么去人家家做客，都不带点东西啊。”
张钧甯摘了手套丢给了孙坚，笑怼道：“给你带了大东北的冰溜子。”
孙坚笑盈盈的接过了手套，贴心的帮张钧甯把外套挂好，等张钧甯喝了口热茶暖了身子，才问起了她为什么找上自己。
张钧甯答的坦荡：“我要办的事情，鬼鬼现在不方便知道，我认识的人里面，能知道这件事情，计算机能力还不错的也就只有你了。”
“还不错？”
孙坚很不满意张钧甯的这个说辞。他承认吴映洁在计算机方面的天赋是他所不能及的。但真要论起现有的技术来，孙坚自认为还是自己略胜一筹。
不过张钧甯并没有改口，反而问道：“那你家的系统还被黑了？”
张钧甯说的显然是孙坚被枪击的那件事情，虽然说黑他系统的人也曾经是黑客组织的佼佼者，但怎么说孙坚都曾经是那个组织的老k。如果没点特殊原因，张钧甯还真不信。不达目的死不罢休的样子，张钧甯就这样盯着孙坚，孙坚顶了五分钟，还是被盯毛了。
“系统的漏洞是前几天上峰让我开的。”
张钧甯有些诧异：“那不是你私人的系统？”
孙坚摇了摇头：“是以我私人名义设置的，但是也是应上峰要求。哦对，还有一件事。”孙坚拿出了提前预备好的文件，交给了张钧甯，张钧甯看着，他也同时解释着：“日安的毒品交易比较猖獗，我在职期间陆陆续续抓了两拨，这次是第三次专项行动，欧阳海被我的人盯上过，只是还没出什么结果，人就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藿香有关系。当时行动组来有提到过这件事情。”
张钧甯问道：“他们参与了吗？”
孙坚回答道：“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起疑。”
“你是说！”
张钧甯的声音陡然增高了些，她和孙坚想到了一处，极快的问道：“还有谁知道欧阳海贩毒吗？”
孙坚摇了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他也不清楚。他们警局当时只是列了个嫌疑名单，没有联网，理论上知晓的只有日安市警局的相关警员。但张钧甯想要知道的谁，肯定不是普通警员这么简单。不过孙坚很好奇张钧甯为什么这样问。
“你不觉得太巧了吗？”张钧甯直截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疑问：“你被通知开了漏洞不久，你就被枪击了。枪击你的李力还费尽周折跑到你家里去枪击你。”
“那是因为他这个人，就享受他控制一切，别人无法反抗的感觉。”
“那他枪击完你，他就死了。”
“是随安他”
“伤口不是致命伤，找了个不知名的小诊所，给处理死了。因为李力没有亲属，就没提赔偿的事情。但是这不是最紧要的，关键是这个诊所没有资质，是非法行医，却没有被追责。”
张钧甯一口气说完了这一串话，把孙坚听的愣住了。不是因为语速太快，而是因为信息量太大。的确，他不是丝毫没有过疑心，只是如果他完全接受张钧甯的理论，他就会觉得他的四周都阴森森的。
张钧甯看出孙坚的情绪有些波动，但是她没有给孙坚留足够多的消化时间，就接着论述她的推理。
张钧甯问孙坚：“你知道，你走之后，是谁接替了你的位置吗？”
孙坚点头应道：“我知道，我之前的副手，刘德安。”
张钧甯又问：“那副局长呢？”
“杨蓉。”
“你知道杨蓉跟王鸥的关系吗？”
孙坚有些怀疑：“你是说？”
张钧甯摆了摆手，她这样说并非是主观臆断：“杨蓉之前只是个地市局的副局长，就算这一次给她记了个个人三等功，可直接调到了省会做副局长，没点特殊原因，这个难度有多大我们心里都很清楚。”
孙坚揉了揉眼睛，他不得不承认，张钧甯说的很对。他有一瞬间希望张钧甯就发现了这么多，可事实却告诉他并不是。
“鬼鬼在你被枪击的时候，情绪很不稳定，我知道你们的关系很好，但是她表现的有些害怕。”张钧甯看出了孙坚对她的信息来源很是好奇，便笑了笑：“你有你的上峰，我也有我的下线。”
出于职业的本能，孙坚明白张钧甯是怀疑吴映洁也有着别的身份。毕竟自己在黑客组织的事情，不是什么秘密。如果说害怕，也只能是因为别的事情害怕。但是07年，吴映洁18岁，在读大学生，她绝不可能是那时知道的一切。可是他的身份，连韩雪都不知道，跟他对接的人除了张钧甯，就只有他们了。
孙坚承认，他慌了。
孙坚记得在李力开枪的时候，可能是李随安的下意识，他推了自己一把。如果不是那个动作，子弹应当会直接穿过他的心脏吧。孙坚不再低头沉思，他突然看向张钧甯，他很好奇他这个妹子，还有能再继续给他什么惊喜。不过这次换成了张钧甯有问于他。
孙坚有些惊讶：“你想知道分析组的事情？”
“嗯。”
张钧甯记得分析组是06年底成立的，那时她才24岁，刚刚硕士毕业回国在安全部工作，很多事情都不了解。而孙坚是她姐姐的师兄，年岁上长张钧甯5岁，又一直在警部工作，应该知道的内情会比较多一些。她不能惊动旁人，只能来问孙坚。
“分析组是何老师和撒老师一手创办起来的，当时在国内算是首创。第一批的成员是何炅、撒贝宁、乔振宇、王鸥，技术员是陈若轩。”
“只有五个？”
“只有这五个。因为当时这个组是试水，谁都不知道好坏，怕耽误了自己的升迁路，很多人不愿去。王鸥是何炅的实习警员，自然就跟去了。老乔，在分析组解散之后从政了，现在已经是□□了吧。鬼鬼是11年初被招入的。相应的，陈若轩就出走了，不在公职干了，现在是个上市公司的技术总监。白敬亭和魏大勋都是12年底进入分析组实习的。”
“分析组是13年解散的，12年底才加进来...”
张钧甯喃喃自语，孙坚问她怎么了，张钧甯推说没什么，毕竟她现在只是有个疑问。
孙坚见她不说，自然不会强问。起身进屋，拿了个包裹。他递给张钧甯，却又在张钧甯伸手之前缩了回来，他问张钧甯：“你是不是知道王鸥什么事？”
张钧甯不慌不忙，从容的说道：“如果不知道，怎么还会来找你。”
张钧甯说完，起身就要告别离开了。只身在外，孙坚很担心张钧甯的安全问题。毕竟韩雪之前出了事。但是行动组马上就要到了。这个案子，他虽然不会直接露面，却不排除行动组的人会来找自己。介于这个原因，孙坚不方便留宿张钧甯。
“雪儿不是因为她手里的机密被抓的。”
“你说什么！”
孙坚一把抓住了张钧甯，他震惊极了，他没想到张钧甯临出门竟然给了他这样大的一个惊喜。孙坚瞪大了眼睛，他看见张钧甯的情绪竟然丝毫没有波动，稳稳的抽开手臂，从自己手里接过了包裹。最终孙坚也没有等到张钧甯的下文，他只听到张钧甯出门前对自己说：
“哥，相比我，你更要担心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