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城之后，兔妖神情便有些恍惚。
平琦问了他好几声灵药馆怎么走，他才忽地一震，一把抓住平琦的手，激动地压低声音道：“你居然混进捉妖师门派了？”
“青云观竟然如此眼瞎哈哈哈，不过你遮住之后跟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差别，就是干瘦了些。小芽，要不你再给她缠一些，好歹把衣服撑起来。不过他们乱七八糟测妖的东西那么多，都对你没用？你怎么做到的？”
平琦听得一脑门黑线，她拿出令牌的时候还以为兔妖会与她翻脸，没想到兔妖沉默这么久，竟脑补出这么一个答案，但偏偏她自己对现在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没法解释，只得咬牙切齿道：“你到底知不知道灵药馆怎么走？”
兔妖似乎这时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需要救治的人类，连连点头道：“知道知道，这边走。”
他在前带了几步路，仍是兴奋不已，连入城路上一直畏缩的身体都舒展开来，仰首阔步地走在街上，神采飞扬，睥睨全场，仿佛妖王在巡视他的领地一般，引得行人都绕着他走。
他似乎有了什么坏主意，扭过头想说出来，但见平琦浑身气压极低，又缩了缩脖子转过身去。
实在怪不得他如此激动，妖族受天地养育修炼成形，激发灵智，本就比人类寿命要长，力量要强，早年可是这世间的霸主，那叫一个肆意妄为，人族数量一时锐减，更叫他们妖族占尽上风。
奈何人族不知怎么，竟发现道法之力，并借道法天地之力研发出符咒阵法一类事物，硬生生将他们妖族打压下去，并且因为前期与妖族之间积累了太多仇恨，对他们那是见面就打，打败就杀，一个不留，妖族几乎被斩杀殆尽。
幸好那时他们妖族也出了一个大妖，勉强带领剩下的妖族与人类抗衡，最后在落英岭定下两族分界，自此各不相扰。
饶是如此，若不是这道法之力不是每一个人类都能修炼的，他们妖族恐怕早就灭族了。
而且在有灵智之前，他们也只是生于世间的动植物，谁能控制生在哪？长在哪呢？若是激发灵智成妖后发现自己在人族地界，不赶紧逃向妖界就是一个死。
偏偏刚成形的小妖若无人指引，又不可能知道这事，而动植物成妖之后，繁衍便艰难起来，这就导致他们妖族如今是妖口凋零，青黄不接。
而现在，他居然遇上了一个会用道法的白骨妖，还已经打入了捉妖师内部，便是她不做别的，只是将刚刚成形的小妖放回妖族，那也堪称妖族之光、妖族未来的希望啊！
兔妖顿觉身心都舒畅起来，连她一直重视一个人类都顺眼起来，毕竟她身上还有捉妖师这一层身份，重视重视人类，伪装伪装也不要紧。
兔妖仿佛看见了妖族辉煌的未来在向自己招手。
若不是平琦白骨妖的身份不能轻易暴露，他都想大喊几声，看看那些一路追杀自己的捉妖师们发现自己门派里居然有一只妖是什么表情，那一定很好看。
平琦不知道自己在兔妖脑中已被拔高成妖族之光了，她在想那个长胡须凑近她说的话。
“对了，平琦道师，前两日有道师似乎在寻你。”
“谁在寻我？”
长胡须一边在册子上记录平琦的师门姓名，一边摇摇头，“这小的倒是没问，那几位道师没进城，也没报名，只知也是青云观的，一行五六人，看神情有些焦急，道师若是得闲，可以去城东道师府问问，或是有什么要紧事。”
青云观为什么找她？是要召集她除妖，还是他们已经知道自己变成妖了，要清理门户？
而这令牌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有用，不仅她没有被探查身份，连兔妖几人也没有被探查，甚至她的面具都没有被要求取下。
在这个全城戒严搜查妖族的当口，如此宽松地放她几人进入，可见普通人对捉妖师这一身份的信任。
想起长胡须最后望着她瘦骨嶙峋的身体，欲言又止的“道师也要保重身体”，平琦顿觉肩上沉重了许多。
刚醒来时，猪妖说她是妖，陈满禾说她是捉妖师，她虽然潜意识中对妖与人有天然的厌恶与信赖，但毕竟没有记忆，她的感觉也如水中浮萍，无可依靠。
在见到夜枭妖老巢的惨像，以及那长胡须守卫眼中真切的关怀后，平琦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突然找到了落脚点，在她心中迅速生根发芽，然而在那理所应当之外，她的心中似乎又藏了点其他东西。
她看向脚步轻快的兔妖，守在她身边的树妖，想起除妖录树妖那页迟迟没有落下的笔。
陷入了迷茫。
“到了。”兔妖的声音猛地响起，他转过头来，一直对平琦暗藏的警惕已消失不见，只剩豪爽。
平琦抬头，面前铺子侧边竖着一块牌子，上书“灵药馆”，然而药馆却是大门紧闭，不见半个人影。
虽说已是黄昏时分，她们一路走来，街上百姓也多在收铺子了，但也不会一个人没有。
兔妖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现在一心想在平琦面前表现表现，说不得也能让他去捉妖师门派里威风威风，因此自告奋勇地上前，将门拍得震天响。
“有人吗？”
拍了半天，大门纹丝不动，反而是大门左侧的小门被人开了一条缝，一个蒙着面巾的人探出头来，“什么事？”
兔妖退后两步，稀罕道：“灵药馆不是从不关门吗？今天怎么了？”
那人是医馆学徒，已经多日不曾合眼了，他将兔妖上下打量一眼，摇摇头，面色灰暗，“有病治病，没病别靠近。”
说着，学徒就要关门，被挡住的平琦忙上前两步，“稍候，这里有个人被妖族攻击，正昏迷不醒。”
学徒见此，侧身挤出来，然后迅速关上门，仿佛门后有什么恶鬼追赶一般，他一阵小跑过来，查看了陈满禾的手脚，惊道：“是夜枭妖啃噬？”
平琦见他一眼便看出来了，顿时一喜，“可有救治之法？”
学徒犹豫了一下，引着平琦等人从右侧小门入内。
一进内，平琦便闻到一股药味，带着些天地灵气的清爽，只是这药材味中，又夹杂了些许腥腐味，正从她们的左侧飘过来。
屋子左侧大堂被木板帷幕尽数隔开，只留下右侧供一人行进的狭长甬道，学徒埋着头贴着右侧墙壁走过，似乎连木板都不敢碰。
平琦透过帷幕隐约看见些人影晃动，似乎人还不少，只是却无一丝声响，整个灵药馆安静得有些诡异，像一出默剧皮影戏。
在这气氛下，连兔妖都闭上了嘴，噤若寒蝉。
“几位这边请。”
从大堂穿过，到了后院，便见有大夫坐在案后诊病，两三个普通衣着打扮的病人在一旁等候。虽然也没什么声响，但没了前堂那般令人窒息的压抑，几人周身紧张气氛顿时一松，仿佛从地狱踏回人间。
院中大部分区域都晾晒了各种药材，病人在其中显得有些逼仄，显然这里并不是平日正经诊治把脉的地方。
“大师父，这个人被夜枭妖啃噬，我带去上药了？”
大夫正在给一个妇人诊病，闻言向这边看了一眼，学徒连忙掀起陈满禾衣服，露出伤口给大夫远远瞧了一眼，大夫点点头。
学徒便将她们引到一个小屋子里，屋子里只一张小小的木板床，他示意平琦将陈满禾放到床上后，便出去配药了。
平琦放下陈满禾，走到门口，兔妖凑近她，嘀咕道：“这灵药馆有些不对啊，往日可不是这幅景象。”
城东道师府大堂内。
包小七一行人赶在城门关闭的最后一刻进了城，便马不停蹄到了道师府，青云观的人围上来。
“师兄，掌门师父回信了。”
“哦？”包小七精神一振，连忙取过信，展开一看，却只有八个字，“尽快护送命牌回山。”顿时大失所望。
一人觑着他的脸色，小心道：“师兄，那师姐的尸身还找不找？”
包小七弹了弹手中的纸，然后一拍桌子，“向文向武，你俩护送师姐命牌回青云观。”
向文向武便是一直跟着他的队伍中的两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异口同声道：“师兄，那你呢？”
包小七取出命牌，他么，当然是留在这里继续寻找平琦师姐，顺便看看那个与妖族同行之人到底是谁，有何目的，若真是师门命令让他潜伏妖族，有他这个知情人，也可掩护一二。
不然这漏洞也太多了。
正想着，门外有人禀报，说今日城门各道师的出入记录送来了。
这是长久以来的传统了，一是各捉妖师捉妖往往一去便是数日，常常十天半个月不见人影，不知安危；二来若是遇到妖族集体入侵或是大妖出世，便要集结附近除妖师，临时传信未免来不及。而他们不管去哪，城门总会隔一段时间便进出的，于是每日闭城门后便会送来记录，让他们对城中有多少除妖师心中有数。
道师府管事的见包小七陷入了自己思绪中，便先取来看了看，然后他就在册子最末看见了一个熟悉的名字，不由惊诧，瞪大眼睛将那两个清清楚楚的字翻来覆去又看了好几遍，这才颤抖出声。
“包……包师兄……”
包小七回神，见他面色煞白，眼中惊疑不定，便取过他手中的册子，向上面看去，口中还道“怎么……”
“了”字还没说完，他便也看到了上面白纸黑字的“青云观-平琦”几个字，他猛地合上册子，然后又打开，那字依旧没变。
不是他眼花。
他颤抖的视线移到案上碎裂的玉牌上，只觉整个人的认知都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这……怎么可能呢？
凉啊凉[爆哭]凉啊凉，写完就是胜利！[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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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