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想救她，想问问她死前所说的遗憾是什么。”
小芽的声音如同流动的时光，一个在她记忆中熠熠生辉的女子的顺着她的声音缓缓流淌而来。
在外人看来，这个故事在历史长河中已发生过无数次了，并没什么稀奇的。
无非是常见的国破家亡后，一位出自宫廷的美貌女子为躲避追杀，一路奔逃，最后在深山中被找到的故事。
若说要有什么不一样的，便是女子一直手持着一支友人折下的杨柳，细心呵护，在狼狈的逃亡中连片叶子也不曾让它损伤。
在深山中被找到后，女子眼见无路可逃，选择在湖泊边展袖起舞，留下最后一抹倩影后，举剑自刎，热血挥洒，尽数喷溅在被她刚刚亲手栽种在湖泊边的杨柳上。
若故事在这里落幕，便也只是一个可悲可叹可怜的女子。
然而女子不知道的是，这支因她滚烫血液和无尽绝望激发出灵智的杨柳，会在这个不属于它的地方生根发芽，并在千百年之后，让她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这世间，并且这支由她亲手栽下，又赋予灵智的柳枝，一直执念着想复活她。
“等等，多少年？”
平琦其实并不想打断树妖此刻怀念的神情，但她如果没记错的话，树妖是想救活那个女子。
小芽从回忆中醒过神来，闻言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年月流逝是如何算的，只是……很久很久了，小兔兔说他已经陪了我百年了，那个人类女子比小兔兔来还要早很久很久……”
平琦的视线转向兔妖，兔妖撇撇嘴，感到爪子没有那么凉了，噔噔噔跑到湖边沾些凉水，又蹬蹬蹬跑回来，再次放到陈满禾的额头上，这才转头对平琦慢条斯理道。
“所以我说她蠢，简直是魔怔了，人族那边有句话叫人死不能复生，别说人了，我们妖族死了那也就是死了，还想复活？简直是痴心妄想，而且那人都死了一千多年了，白骨都成灰……了……”
兔妖这百年间不知听了多少回这故事，又劝了多少回小芽放下，他们妖族修行不易，好不容易有了自由，不赶紧玩乐，还整日想救这救那，不是本末倒置了嘛。
是以一说起这事他就是满心无语，吐槽起来也就顾不得许多了，眼见小芽的脸色越来越低落，他的声音也不自觉低下去，最后一耸肩，表示他不参与，便专心致志给陈满禾降温去了。
但吐槽归吐槽，他还是真心拿小芽当朋友，不然也不可能守在她身边百年。只是小芽在这件明显不可能的事上那股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犟劲，让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平琦斟酌道：“兔妖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一千多年了，她……”
或是平琦也与兔妖一样的想法，小芽立即抬起头来，眼眶泛红，情绪罕见地有些激动，“我最后一次看见她，她就是你这个样子，你都能动能说话，她为什么不能？”
平琦沉默，兔妖小声补充道：“女子死的时候小芽还没有长大，所以女子的尸体腐烂了，还有……”兔妖含糊了一下，“……来吃，所以小芽急切长大，一点一点把女子埋进土里，最后完全埋上的时候就只剩白骨了。”
兔妖向小芽本体方向努努嘴，“诺，就在她的根那里，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样子了。”
平琦有些诧异兔妖连细节都如此清楚，倒像是亲眼看见一样。
兔妖：谁懂啊，这百年听了这事不下千遍，谁都能如数家珍一样吧。
难怪小芽一看见平琦，就急忙化形奔过来，还不由分说地对付兔妖，保护她。
平琦转过身看向垂头丧脑的小芽，正想说些什么，小芽已经抬起头来，望向陈满禾，眼中又亮晶晶地闪着期待，显然并没放弃。
执念过深，恐会伤己。
不知怎得，平琦脑海中突然闪过这样一句话，然而要当她细想时，那句话又不知所踪了。
“怎么不退呢？”
是啊，有时候后退一步……等等，兔妖不是在说这事。
兔妖在一旁低声嘀咕着，“我看她们就是这么做的啊，怎么还越来越烫，难道是不够凉？”
平琦凑近，见陈满禾的脸色越来越红，甚至隐隐透出了几分紫色，看起来情况不太妙。
兔妖讪讪地给平琦让开位置，又扭头对小芽道：“你来试试？”
小芽愣了一下，她的妖力可以帮助伤口愈合，但是她只在兔妖身上用过，这……陈满禾是人，能用妖力吗？
平琦已经将陈满禾身上的伤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妖力侵蚀污染的痕迹，也已经上了包小七所给的药膏，按理来说应该没事了。
兔妖见小芽犹豫，又觉得他也没经历过，万一给人治死了，面前的白骨妖暴走了怎么办？想来想去，还是按人类的法子来好一点，于是道：“如果你能进城的话，带他去看看人类大夫？城里的灵药馆里有人可以治妖伤。不过你得尽快，好像快闭城门了。”
平琦低头看了看自己，她一开始就想着用黑袍遮住白骨，这才去采药材换钱，结果途中遇到兔妖，然后就发生了一系列事情，倒让她把这件事情忘记了。
她看了眼昏迷不醒的陈满禾，又看了眼兔妖，颌骨微微张开，似乎露出了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
兔妖骂骂咧咧地跟在裹着一身黑袍的平琦和小芽身后，怀中鼓鼓囊囊地揣着他的珠宝，肩膀微缩，似乎怕谁抢一样。
他们刚回来时，他便看见散落一地的珠宝，连忙率先跑过去收起来，细细数了一遍，好在一颗没少。他本以为平琦没有发现，谁知平琦在没有钱，又来不及再去采药材入城后，就打起了他珠宝的主意，与小芽一唱一和……
不，是小芽被她带到沟里去了，逼他拿出珠宝换了两身黑袍，至于他么，他又不显眼，不需要。
甚至平琦还拿了他两颗，说作药费，虽说她一再保证会还的，但他已经看透她了，她就是个大骗子，狡诈的白骨妖！
兔妖肉疼地朝平琦的背影呲呲牙，幸好面具小芽可以直接编织，不用他买。
眼见到了城门，平琦看见城门口的长队，不由停下脚步。
昨日这个时辰似乎没有这么多人？
平琦走近，只见城门口被拦了起来，门口守兵拿着一个古怪的长条东西，一一将每个人探过去，才放人进去。
兔妖脸色顿时一变，拉着小芽便要打道回府，平琦连忙止住他，“怎么了？”
兔妖面色古怪，似是惊讶平琦居然不知道，“你都学会道术了，不知道这个？”
平琦摇摇头。
或是见平琦是真的不知道，而不是在捉弄他，他解释道：“这个是青云观掌门做出来的妖力探测仪，虽然比不上罗盘精准，但不需用道力，又可大量制作，所以一般在城门口都有，只是这东西反应慢，没什么大事不会有人用，现在突然用了，显然是城中在大肆搜捕妖怪，这时候入城就是送死。”
他可惜地看了眼平琦背上通红得几乎要冒烟的陈满禾，叹道：“他没救了。”
“我劝你也别去了，你虽然会用道术，却是白骨妖。”
说完，他拉着小芽便要离开。
然而一拉……不动，二拉……不动，三拉……还不动……
兔妖跳脚，“小芽，这时候你就别犯傻了，这真会要命的！”
小芽却看向平琦，道：“我有千年道行，不一定会被发现，我带他入城。”
平琦一怔。
树妖的执念，比她想象的还要深，她道：“他即便醒过来了，也未必知道如何让千年的白骨复活，即便他知道，他也未必肯说。”
兔妖急切道：“对对对，他醒了也未必……”
“等会，你说什么？”
兔妖提高声音，随即暴躁道：“小芽，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她就是骗你的！”
小芽轻轻笑了，“我知道，哪有什么一定的事呢？”
“那你……”
“但这么多年了，我只见到了你一个，不管他说不说，知不知道，你是一具白骨，而且活着，我跟着你，总会有一天会得到答案的。”
兔妖继续跳脚，试图说服小芽。
城门口的守卫被吸引了视线，三人向这边走来，兔妖顿时一脸绝望，“完了完了……我命休矣。”
虽是这样说着，他却上前两步，挡在小芽和平琦身前。
“你们是什么人？要入城去一边排队，在这里大肆喧闹像什么样子？”
兔妖大着胆子道：“这城里出什么事了，为什么又开始搜查妖族，这么长的队伍，不得排到天黑去啊。”
中间留着长胡须的那人顿时警惕起来，“你怎么知道在搜查妖族？”
兔妖眨眨眼，指了指三人手中刻画着符文的檀木板，“这不是探查妖族的吗？”
长胡须瞥了一眼，松懈下来，“见识还挺多，行了，排队去。”
兔妖吃了瘪，但见眼前这人还挺好说话，眼咕噜一转，顿时有了主意。
若是排队一个一个过，他们这一行三个妖，肯定过不去，说不得还会被当场擒下，要知道城门口的阵法不是大妖根本逃不掉。
他指了指平琦背上的陈满禾，“不瞒大人，我们在林中采药，遇到妖族，那人被妖族所伤，现在昏迷不醒，我们急着进城找灵药馆的大夫呢。”
一人上前探查，看了看陈满禾的伤口，然后对长胡须点点头。
一人忍不住怒道：“真如道师所说，最近妖族实在太猖獗了，要我说，就该……”
长胡须打断他，思考了片刻，拿起手中的檀木板，“也罢，待探查过后，你们从侧门进。”
说着，长胡须和另外两人走近，兔妖极力维持表情不变，身后被衣服遮挡的尾巴却不停地颤抖，他背起一只手，一个劲向平琦小芽做出快跑的手势。
平琦却注意到城门口似乎有人并未接受探查便入城了。
既然是盘查妖族……她想了想，掏出包袱中的令牌，递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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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不想小红花断开，但是过渡章好难写，明天一定能按时更新！[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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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第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