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了来人,宋清淮止住脚步,先是作以一揖,再而无奈地笑:“禄礼长老。瑶玲仙子这般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能劝住第一次,不见得能劝住第二次。”
那位花白胡子的禄礼长老,也是有点尴尬:“你也知道,我是没办法,扶缘山本是仙灵圣地,她天天来闹事,前阵子我数了一下,红鸾都被吓跑两只!……你已经劝下她两次,怎么不能劝下第三次?”
苏裕心道:“这老头好生无理,简直是强人所难。明摆着宋清淮不愿意去了,还要纠缠。扶缘山我从前倒听闻过,都说‘扶缘山上扶缘树,扶缘树下三生石’,好像是求姻缘的地方。话说这瑶玲仙子是谁?也是去扶缘山上求姻缘的么?”
宋清淮实在不想去。只因为头次瑶玲仙子大闹扶缘山时,不知是谁说他与瑶玲仙子曾是旧相识,一帮人浩浩荡荡地来穿竹峰,将他请了过去。他也是难以拒绝,只好去了。好一番劝诫,终于叫瑶玲仙子平息怒火,没想到第二次瑶玲仙子来,又叫他去劝。他不善拒绝,哪怕心中百般无奈,还是去了。瑶玲仙子那时便说:“一而再,再不能三了!下次就算你来劝我,我也要劈了这棵扶缘树!”
禄礼长老又道:“玉濯!我知道你为难,哎,这女子…这女子也太无法无天!若不是没办法,我不会来找你,你们是旧相识,她只愿意听你说话呀!哪怕她肯听我说一句,我都不会来找你,你知道,这、这、、哎!!”
苏裕暗呼:好你个老头,真够无耻!自己做不到的事还强求别人!实在是可恶!!!
“况且刚刚她似乎提到你,因此我这、无可奈何才来找你,若非如此,我也不愿意次次来麻烦你,是不是?你也知道,她向来不理我们,只听你的……”
那厢,宋清淮颇为无奈,看他这般表情,苏裕都忍不住想替他讲两句理了,没想到他率先扛不住老头攻势,硬着头皮,百般无奈下答应了。
他侧头道:“苏姑娘,贺公子,我先送你们去穿竹峰……”
禄礼长老又道:“不可不可!来不及了!玉濯,你现在就去,我替你送好不好?哎呀,我只怕去晚了,红鸾又要被吓跑几只,简直生生割去老夫心头肉……!”
苏裕闲不住,也想去看热闹,于是道:“上仙,若是方便的话,我想去看看扶缘山。”
宋清淮道:“苏姑娘,若是寻常,扶缘山美景自是极好的,如今时机不对,只怕会叫你失望。”
禄礼长老又急:“什么失望不失望的,扶缘山鸟兽虫鱼,精怪仙草什么没有?好看的好看的,莫要再拖延时间了,一起走!”
一行人御剑飞行,不多时便到了扶缘山。
虽同处一片地界,每座峰的景色却都不同。方才在千霄顶时抬头望天是晴空万里,如今在扶摇山,却是漫天红霞,如诗如画。
山腰上一大帮青衣弟子正亦步亦趋地跟在一个女子后头。女子年纪不大,不过桃李年华,身着鹅黄纤纤罗裙,外罩一层杏色轻纱,琼鼻翘唇,眉眼娇俏,下巴微微挑起来,看着十分刁蛮。
“你们别跟着我!真是烦人!”
“仙子,您别往前了,您别再往前了!您这样,我们该如何与长老交代啊!”
“你们怎么交代与我有什么关系吗?”
“仙子,禄礼长老已经去请玉濯上仙了,您且等等,玉濯上仙马上就来!”
“我管他来不来,这三生石我是砸定了。”
“仙子,三生石也并非次次都奏效,或许您命里桃花旺盛,因此才次次遇到不一样的人呢?”
“这句话我很喜欢。所以我说了,三生石就是坏了,劈它一顿就长记性了,下次才会记得把我和郎君牢牢绑在一起。”
“仙子,三生石乃上古神物,怎么会坏呢?”
“它不可能坏,那就是我的问题,那更要砸!我年年带郎君来拜三生石,怎么能是我错了呢?!”
原来这瑶玲仙子,每年都要和心上人来扶缘树下三生石立山盟海誓,以求三生石保佑其与郎君永生永世。可刚和郎君立完誓言,一下了山,立马就因为这样那样的事分手了,还尽是些离奇的理由,譬如说刚刚咳嗽眼睛眯的太小,譬如说刚刚是因为步子迈大了才踩到一只蚂蚁太过恶毒,譬如说刚刚掉了一根头发身体不够康健,一件件都是难以理解的由头,真叫人不可思议。
说来也是奇怪,明知一旦将人带至三生石前立誓就没有好结果,瑶玲仙子却依旧乐此不疲,并隐隐有愈战愈勇的趋势,每年都带人过来参拜,有时候一年能带好几个,好像是跟三生石赌气似的,今年就已经黄了两个。
禄礼长老下了剑,连忙冲上前去,道:“小祖宗,小祖宗,放下你的鞭子!你要玉濯上仙,我已经为你带来了,一切都放下鞭子说话,行不行?”
瑶玲仙子道:“臭老头!谁要你把玉濯带来的!我何时要他了!你莫要胡说八道!”
禄礼长老道:“是是是,你不要他,是我擅自将他带过来,您,您放下鞭子,莫要伤及无辜……”
瑶玲仙子满意地将鞭子收了回去,冲着宋清淮道:“我前阵子在绮云谷,听一些人说起你的名字?你去了绮云谷?”
宋清淮点头道:“是去过。”
瑶玲仙子道:“明知道我在那里,怎么不来找我。”
宋清淮奇怪地想道:我们并不熟,特地去拜访不会很唐突吗?于是道:“匆忙路过而已,就不曾前去叨扰。”
瑶玲仙子忽而展颜笑道:“怎会叨扰呢?你没来过绮云谷,若来找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定会尽我地主之谊的。”
跋扈去了三分,顿时云开雾散,娇颜若晨露。正当众人都松下一口气时,瑶玲仙子忽然又提起眉尖来,“你不会是在与我客气?宋清淮,我们八年的老友,你还怕唐突我?”
一帮人又吊起气来,只盼玉濯上仙说几句好听的,哄哄这位祖宗。
宋清淮无奈道:“仙子,在下只是路过,还来不及去贵府拜访。若下次有缘,定亲自登门拜访。”
谁也揣摩不清瑶玲仙子的心思,见她表情多变,想一出是一出。若非相识多年,真要以为她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路过?你别骗我了!绮云谷都传开了,‘天杪一出百里无邪,玉濯临世万里长清’。这话不是形容你的吗?”
宋清淮自己都震惊了,他只不过在游历途中顺手收服了一只千年狗精,何德何能得以这么高的评价?!
瑶玲仙子见他不说话,便又闹开来,提起鞭子气冲冲地向扶缘山上去。众人这就明了了,她确实不是冲着玉濯上仙而去的。一定又是和郎君分手,前来找茬的。
禄礼长老说话她也不理,只好求助于宋清淮:“玉濯,你说句话,劝一劝....”
扶缘山本是极美的,绯红云霞漫天,整座山都被照的暧昧缱绻,不愧是姻缘之山。迢迢山泉延山石而下,花草树木漫山遍野,若不是鸟兽虫鱼皆被惊起,本该是一片祥和。
泱泱一帮人,又七嘴八舌的吵起来,扶缘山风景再好,苏裕也看不进去了。因此,她对瑶玲仙子的第一印象是极为不好的。
抵不过禄礼长老与众弟子三番两次恳求,宋清淮上前,硬着头皮劝道:“仙....”
瑶玲仙子打断道:“你别再说了,我不会听。宋清淮,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已经罢休两次了,这次我绝对不会再放弃!”
实际上,哪怕瑶玲仙子真的去劈三生石,也不会怎样。三生石乃是上古神物,凡人又岂能对之造成半分伤害?可怕的是,灵力与神物相撞后产生的余波,足以影响到半个扶缘山的精怪。
苏裕忍不住想多管闲事,她天**凑热闹,从前被罚跪,罚站,罚抄书,多半是因为此。
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于是她朗声道:“这位仙子!不知您有没有听说过洛水河畔佳缘渡?”
众人的视线齐齐向她看来。这些熟悉的目光一如八年前,她管闲事而被推举至舆论中心,周遭目光有探究,有期盼,此刻,竟让她心潮澎湃。
瑶玲仙子见是个生人,本不想答的。可见她不像是清衡弟子,又见她站得和宋清淮肩并肩,再加之对她的话有些兴趣,因此开了尊口。“怎么?”
苏裕道:“佳缘渡与扶缘山,皆有姻缘胜地之说,世人总以为山便是山,水便是水,并没有连结。可我从前听一位八卦师说过,其中大有玄妙。”
瑶玲仙子放下鞭子,问道:“什么玄妙?”
清衡弟子们也没听说此事,心下亦是好奇,视线不禁脱离了瑶玲仙子,向苏裕追踪去。
只见说话女子相貌不俗,眼眸含光顾盼生姿,烟眉红唇双颊粉白,清艳非常。她神采飞扬道:“扶缘山上三生石,佳缘渡口月下池。一石一池,石为土,池为水,一为中和,二为润下,水土交融,万物生长,相伴相随。仙子,您来扶缘山前,去过佳缘渡没有?”
瑶玲仙子沉默半响:“这倒是没有。”
苏裕道:“这就对了。好比朵花,栽种到干裂的泥土里,若没有水的浇灌,如何能盛开来?您怨三生石,哪怕它四分五裂,也不可能告诉你答案。”
“那要你这么说,我还需得带郎君去佳缘渡许誓?”
苏裕道:“我有位师兄,曾带着心爱之人不远万里,来到三生石前立下山盟,又行千里,去佳缘渡许下海誓。如今二人成婚多年,仍是如胶似漆,举案齐眉。师兄曾说过:姻缘是块土壤,而情意则是水,是土之源泉,二者交融,鲜花则永生不败。”
瑶玲仙子道:“不远万里?你是哪里人氏?你这般灵巧之人,看着就跟这群榆木脑袋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