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仙山

她差点跳起来,强行按捺住,只笑出一口白牙,道:“上仙,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们给盼来了。事情都处理好了吗?”

宋清淮几不可察地看了一眼书皮上的字,只见上头黑白五个大字:京城风流录,大约是些民间流行的风骚韵事,他也没兴趣。只是见苏裕笑,他也笑,道:“都已处理完毕。苏姑娘,您和贺公子这边都整理好了吗?”

苏裕老早就整理完了,还帮着贺玲琅也整理完一堆杂七杂八的,她道:“都好了都好了。”宋清淮方退后一步。此时贺夫人与贺不闻从前庭迎出来,“仙君!”

一帮人纷纷作揖。

坐下吃了茶,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大多是些感谢的话,宋清淮像是见惯了这样的场合,竟也应付自如,如鱼得水。苏裕立在贺夫人旁侧都忍不住打起了哈欠,她向来不适应这样的应酬,原本也不困,听了一番寒暄后竟觉得困倦难耐。不禁看向宋清淮,暗忖:名门仙士大多孤傲清高,像他这般礼数周全的反倒有点稀奇。

话说了一刻钟,宋清淮要起身告辞,贺夫人又是挽留他们吃饭,二人推拒一番,贺夫人无法,临走前对着贺玲琅与苏裕千叮咛万嘱咐,到了清衡仙山不要闯祸,不要犯戒,注意言行。苏裕一一应下,向贺夫人保证一定会照顾好哥哥。

贺夫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人走。

临行前,贺玲琅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问苏裕:“妹妹,我送你的东西,你还在吗?”

猜他说的应当是那张在“藏宝阁”里随手捡的纸,便掏出来给他看,说道:“还在呢。”

贺玲琅才放心。

清衡仙山距离宜州二百多里,一行人步行至城外,贺玲琅汗流浃背,直呼好累。苏裕道:“敢问,为何不御剑?这样走要多久?

升滢道:“ 苏姑娘,您有所不知。本派门规第二十七条,‘城内不得御剑而行’,再走出二里地便可御剑了,劳烦您和贺公子再坚持一下。”

贺玲琅体胖,走起来要比常人费力许多,他虽蠢笨,却很懂事,一路也只喊过那一句累,听升滢这么说,他理解了,哪怕双腿酸的直打颤,也咬牙忍住。

好不容易挨到二里外,一行人停下步来。苏裕手指轻抚着八年未碰的五云剑,跃跃欲试。

弟子们拔出佩剑,灵气四溢间,一排佩剑缓缓落到地上。他们当日见过苏裕与魔人相斗,便也知道她乃修仙之人,因此并没有提出带她,而是转问贺玲琅。贺玲琅却只肯坐苏裕的剑,他兴奋地喊道:“五云! 五云!!”

一行人都向这边看,苏裕转头尴尬道:“哥哥,你不要喊。”

贺玲琅闭了嘴。

只见她缓缓拔出手中佩剑,顿时寒光四溢,一把泛着淡蓝色光芒的长剑自鞘内“唰”地一声脱出来,卷云纹案一闪而过,消失于剑身之上。苏裕心中不禁万分感慨。再次拿起五云剑,竟有种恍然隔世之感,年少种种如隔云端,在她脑中一闪而过。手掌握住剑柄之时,甚至能感受到匠人精心锻造过的圆滑感,以及五云剑本身彻骨的寒冷。

不知谁说了一声“好剑”。苏裕抬头,只见宋清淮正望向这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五云,她下意识想出声调侃几句,突然想到彼此之间并不熟,还是算了。

一行人御起剑,以宋清淮为首,绕开沿途所有州城,向清衡仙山而去。

御剑速度并不快,约摸过了三个钟,不知飞过几处山头,也不知过了多少片农田,好几次飞进雾里,苏裕差点以为要到了,原来是想太多。云底下飞过的鸟雀唧唧喳喳叫着,像是吃饱没事做。

终于看见前方云雾缭绕,数座高峰直插云霄,山顶之上隐隐有金光散出,那是清衡仙山的护山神光,一头飞进云里,视线模糊片刻,再睁开眼,便是高耸巍峨的山脉,这就进了仙山结界了。又行了半刻钟,一路上也不知绕过几个峰,一行人终于慢下了速度。

“上仙,我等作业回来,要先去拜过先生,就此别过。”

宋清淮温声道:“嗯。升滢,替我同河石先生带个好。”

升滢道:“弟子定当带到。苏姑娘,贺公子,请随我来。”

苏裕的视线已经飘到了不远处那座长满了竹子的青峰上,见着一片绿色,顿感心旷神怡。于是问道:“叨扰,敢问那一座,叫做什么?”

宋清淮朝她指的方向看去,回答道:“那是穿竹峰。”

苏裕赞道:“名如其山,果然清雅。”

一路飞来,见着那么多山峰,她不禁又犯起爱挑刺的老毛病:见着一座陡峭险峰,便道“这座峰不好,瘦骨嶙峋,像是吃不起饭。”再飞两步,见着一座山峰布满奇石,便想“浑身窟窿,像是长满疮口”,转眼看见一座山峰峰体圆润平滑,便想“不会是这里吧,大腹便便,一身油水”……

不待她多评价,众人便停住了,她的视线也刚好停留在一座青峰上,便是宋清淮口中的穿竹峰了。

正想着来日问问,那是谁家山头,便听见宋清淮对着升滢道:

“不必了,我亲自面见仙师,让他们来穿竹峰。”

苏裕眼睛乍亮。暗想:“简直是瞎猫赚上死耗子了,这便宜竟然都被我吃到了。”

心意得遂,颇为舒坦,苏裕瞎扯道:“上仙,早就听闻清衡仙山奇峰无数,如今得见,果然是大开眼界。只是我有一个问题,敢问这些神峰上都有人住么?”

宋清淮道:“清衡仙山群峰共有三千二百余座,并非各个山峰都有其主,只要通过‘桑榆三镜’的考试,门人便可自请山峰。”

桑榆三镜,苏裕少时上学时听闻过。当时听先生讲起时,满堂哗然,清衡之严格非小门小派可比。传说中的桑榆三镜,一境为吹箫乞食,二境为梦里看花,三镜为落地生根,也称三劫,历尽三劫尘世过,不问红尘与人间。

苏裕拉住昏昏欲睡的贺玲琅,以免他掉下去。继续问道:“你也通过了‘桑榆三镜’吗?里头什么样的?”

宋清淮道:“严格来说,我并非清衡中人,因此并没有此要求。”

苏裕被勾起好奇心,“为什么这样说?那你是怎么来到清衡仙山的?我当日在宜州府衙,听那老头说你是被请来的?是客卿吗?”

话间,三人就到了主峰千霄顶。五云归鞘,苏裕还在等宋清淮回答,却听他道:“此事说来话长,先去拜谒仙师,以后再告诉你。”

苏裕道:“行啊。我会记住的,以后再问你。”

千霄顶,为清衡一派掌门长老会议之地,透过层层云纱往下望,见其之宏伟壮观非他峰可比。山峰之上的殿宇犹如卧龙之城,皆是黑瓦卷檐,高梁可顶天,楼阁四向展开,占地巨大。恢宏大殿房梁之上,明日高悬于顶,金光四射,袅袅轻烟中,恍若神宫。

三人拾阶而上,贺玲琅像是没清醒过来,一路都没说话。苏裕问道:“哥哥,你还好吧?”

贺玲琅晃了晃神,迷蒙道:‘“妹妹,我们到仙宫了?

苏裕应了一声,心想:“神了,你刚刚不会是在睁着眼睡觉吧?”

贺玲琅自又睡回去了。走进仙宫,亦是气派非凡,满堂辉光,率先看见上头青玉仙兽琉璃宝座前站着一个人,身着月白长袍,梳着高髻。只见他转过身来,衣襟前果然有白鹤图纹,约莫三十多岁的模样,剑眉星目,英俊非凡。

见是宋清淮,他展颜笑道:“玉濯,你游历回来啦? 一路顺利吗?嗯?这两位是?

宋清淮作以一揖,回答道:“一切顺利。仙师,这两位,一位是苏姑娘,一位是贺公子。 ”一并将在宜州城遇见魔人的事说了。

白叶成惊险道:“多亏你及时赶到,否则遇上他,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对了,照你这么说来,魔人抓这位贺公子做什么,我见....”.他见贺玲琅神态愚笨,体内不见金丹,更无半点灵气,只是这话实在难以说出口。

宋清淮道:“我在游历途中,听闻了一件事。大姚一支现任家主的长子,您应当知道。”

白叶成道:“自是听闻过的,至纯灵体,天赋卓绝的奇才。”

宋清淮点头:“没错。这位少主不日前,不知被谁挖去了金丹、抽去灵体,危在旦夕。”

苏裕听见他们说起这人,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张冰冷的脸来,那副表情,好像是谁都欠了他十笔账似的!不过,他这样的人,竟然会被人挖走金丹,那到底是多么可怕的实力? !她忽然就想起身边的贺玲琅,也是被人挖去金丹。幸运的是,当初清印府送人回来,是已经治疗过的,伤势虽重,却不至于伤及性命。

不会是同一个人干的吧?

“贺公子,他也是金系灵体?”

宋清淮道:“是。我已经看过了,只是我很奇怪,贺公子此等天赋与灵根,竟不曾结丹?哪怕未曾修炼过,也不至如此。”

贺玲琅不答话,他睁着眼也能睡觉,睡觉也能活动,真是人才。

苏裕叹道:“上仙,你说的对。我哥哥曾经也是修为了得,是后来在绞魔一战时被魔人残忍挖去了金丹,因此变成这样。”

宋清淮和白叶成都大为惊讶。“贺公子,竟也是被挖去金丹的?是被魔人挖去的?何时?是最近不久吗?玉濯,大姚少主也是被同族挖走金丹的?”

宋清淮蹙眉道:“这我倒未曾听说。不过,大姚坚持抓去贺公子有什么用呢?魔族中确实有移花接木之法,可他们和贺公子接触的时候,不会不知道他金丹已失。”

白叶成亦是皱紧眉头:“玉濯,劳你多看着点。如今也只有让贺公子和苏姑娘去你穿竹峰暂避一阵了,且看大姚族要做些什么,我会派人多加关注。”

宋清淮点头应下。

苏裕注意到,白叶成眉间有几条深痕,不知是皱纹还是伤疤,已经达到突兀的程度。常人关注不到的东西,又是关乎于脸面的,这事是不好问的,也是无礼而冒犯的。

恰好他眉头紧皱起来,苏裕豁然开朗!

“怕不是身处高位,日夜操劳,清衡仙山之人似乎都有皱眉这个习惯,因此眉间才形成如此重的深痕。”

她偷偷看一眼宋清淮,见他似乎还没有,想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定要提醒他一下。

走出三清宫后,贺玲琅竟还没醒。只要拉着苏裕,他便能一直走。原以为他一会儿就能醒,没想到过这么久还是这样,苏裕喊他一声也不怎么搭理。

于是担忧地问道:“上仙,我哥哥这是怎么了,怎得一进清衡仙山就鼾睡不止?”

宋清淮看贺玲琅一眼,道:“仙山灵气浓郁,贺公子如今又和凡人无异,初来乍到,不习惯是正常的。”

转眼间就到三清宫门口,在此可俯瞰半个千霄顶,大殿之下有数格青石台阶铺展而下,门人若要来三清宫议事,须在台阶之下的广场上便下了剑,步行而上,不得轻功。三清宫下首,数座亭台楼阁星罗棋布,顺着延绵的方向看过去,竟已没入云深处。

千霄顶千霄顶,俨然是座城。

头顶上明日高悬,是为仙山先祖之化身,据传先祖神陨大道,化为金乌,守护清衡,是以仙山之护山神光,亦出自此。

“玉濯!玉濯!你来得正好,那瑶玲仙子又在扶缘山闹事了,你、你快去,谁都劝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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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倒南墙就回头
连载中呕吐的折耳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