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性恶

人疯起来那还有什么理智?一地的血腥更加催生杀戮本性,更引得人精神失常!

盛怀安再也挣扎不动,王监却还像发癫了一般,揪着他头发逼得他不得不昂起头,说话时唾沫星子都溅到了盛怀安的脸上,一遍又一遍的问:“你还不承认?你还不承认? !你说话!”

小翠看他的血从嘴巴里流个不停,胆战心惊地说:“员外说不要把地弄脏了。”王监说:“怕什么!你等下洗洗不就行了。”

两个人眼睛都已经红透了,良久终于反应过来盛怀安已经死透了,相互对望时,就听到有声音传过来,员外不知怎么的,又过来管闲事。“你们两个搞完了没有,搞这么长时间。”

小翠说:“糟了,员外说过不要出人命的。”王监强行镇定道:“你别怕,贱命一条,死了不会有人管。“小翠说:“但是....”王监说:“你胆子这么小。这些来府里卖粮的,外面卖七钱一斗,咱们这里压到四钱,要不是没得办法,谁会到咱这卖。”

说罢,他一脚将盛怀安尸体踢进粮窖口里,扬声应道:“员外!小的都处理好了!”王监打开门对张绅说道:“ 里面脏,恐怕脏了您的脚,我马上叫小翠收拾一下哈! ”

门只开了个小缝,他又严严实实地挡在门口,因此张员外看不清里面的景观,点点头就走了。

盛怀安的尸体横在粮窖里,当时小翠急着要擦地,不愿意跟王监一起把尸体扔出去。王监也懒得去,就把盛怀安的尸体拖到粮窖里,埋在了最底层,再也没去管。

从观海镜里看到盛怀安死前的遭遇,就连孙惜惜请来的老道也摇了摇头,摸着长须叹道:“这般遭遇,足以化为厉鬼,其煞气可屠尽满府。”

孙惜惜说:“大师,你要多少银钱我都可以给你,求你留住他。他怕黑,天一晚就要睡觉,天蒙蒙亮才起来,地底下那么黑,他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道士道:“你可知五谷辟邪?他如今埋在这里,就是‘死无葬身之地’,他不得已只能变成孤魂野鬼在此地游荡。我以为你要超度他,我才来的。”

孙惜惜说:“不,大师,我要害他的人都付出代价。他们这么坏,不知道已经杀了多少人,大师,我看不下去。”

道士说:“孙姑娘,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张绅作恶多端,却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这种事,您越是要较真就越是难受。您强行拖住这位公子,只会误了他轮回路,或许他并没有那么在意杀害他的人。”

孙惜惜坚定道:“大师,可我在意,我必须为他报仇。你要钱,我有很多很多,求您务必帮我!”

道士见劝不动她,而孙惜惜又实在给得太多,只好道:“孙姑娘,你想清楚,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将您的生人阴气过渡到这位公子身上,若继续由他的尸体待在谷堆里,恐怕会魂飞魄散,因此靠您的阴气维系住他的魂魄,但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人身上有阴阳两气,相互制衡,如今我把你的阳气渡给这位公子,对您的身体是有影响的。”

孙惜惜不在乎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心中滔天的恨意犹如洪水一般吞没了她:“大师,你尽管去做,什么代价我也不怕。”

道士无奈,只好施了法,耗了他很大的力气,才勉强再将盛怀安的魂魄多吊七天。

他告诫道:“孙姑娘,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七日之后,务必要将盛公子的尸身好生安葬。”

盛怀安就在她眼前,孙惜惜颤抖着声音,哪怕心中有再多依恋,她也不敢对盛怀安有多贪图。自她十岁以后,便再也没和盛怀安有过什么接触了。

如今人就在眼前,她想拉盛怀安那双积满淤血的手,可却先掉了眼泪,她不敢碰他,羞于碰他,于是只拉住了他的衣袖……

她说:“怀安哥哥,以后不要卖粮了。”

脱口而出这句话后,孙惜惜难堪地捂住自己嘴。

她怎能说出这样的话?!

自己已经在张府过惯了好日子,都已经忘记,如果是盛怀安,他不去卖粮食,那又该如何以生活呢?

过了今夜就是第七日,倘若再不将盛怀安下葬,那么他就要魂飞魄散了。

扶央轻声道:“可是我看他,并不像是认识你的样子。”

升滢立马拉拉他衣袖。

孙惜惜抬头望天,像是要把泪水逼回眼眶之中,她道:“是啊,不认识我了。他被踹进地窖里,伤了脑子,很多东西都记不得了。”

她的眼睛只是动一动,剔透的眼泪便尽数夺眶而出了,怎么都忍不住了。

扶央不理升滢,继续道:“那你本来打算怎么办?你再不把他下葬,他就连轮回都进不去了。”

孙惜惜道:“还不都是你们多管闲事,本来张绅第四晚就要死,你们来了,我不好下手。”

这时沉默许久的宋清淮突然开口,他的声音里竟有着一丝沙哑和疲倦,语气也柔和了很多,不像一开始那么咄咄逼人。他竟说:

“你去把他葬了吧,让他早入轮回,其他事,我们不追究了。”

升滢扶央二人齐齐看他。

孙惜惜决然道:“不可能,张绅,我必须杀。”

宋清淮道:“我理解你的心情,孙姑娘,可都已经死了三个人了,停手吧。这位盛公子,他若有意要报复,早已化作了厉鬼,可是你看,他宁可魂飞魄散,也不肯杀人。”

他本想说:你同张绅,一夜夫妻百日恩,他也待你不薄,何必要痛下杀手呢?

又忍不住被自己的想法给震惊到:心爱之人为枕畔人所杀,她屈辱了这么多个日日夜夜,不就是为了等一个报仇的机会吗?自己倘若真这样劝她,实在是太恶毒了。

孙惜惜囔囔道:“我知道他是这样的人,他就连只蚂蚁都要可怜,怎么会化作厉鬼害人呢?他不动手,那就只能让我来了……”

“孙姑娘,我们不想与你动手,也不想供认出这件事,请不要为难我们,此事就揭过了,从今以后,你爱怎么样怎么样,我们不会管,如何?”

他不会再管……

孙惜惜“腾”地抬头看宋清淮,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再也不会管?”

就连升滢和扶央也一齐看向宋清淮。

宋清淮肯定道:“是真的。”

她的目光呆滞住了,显然是有所动摇。夜晚的风吹起了孙惜惜的长发和衣衫,她身着轻纱,孤零零地立于天地之间,风勾勒出了她身体的曲线,分明是那么小、那么纤弱的一个女子,却凭着极致的爱与恨,杀了这么多人。

最后,她轻轻地说了一声,好。

盛怀安原先不知道自己的尸体在哪,因此只在这一代带转。后来孙惜惜把阴气渡给他,使他有了一点自己的意识。他知道自己死在粮仓,也知道自己被一脚踢进了粮窖,再别的也记不清了。倘若那时候王监和小翠把他扔去乱葬岗,恐怕等待他的就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结果。

自从有了意识,盛怀安每夜都会来粮仓,却也只会痴痴傻傻地叫,粮窖里黑,他根本不敢进去。孙惜惜能听到他的叫声,每夜与她在床榻缠绵的张绅自然也能听到。

孙惜惜的方法其实很拙劣。

第一夜,死的是王监。他是在睡梦中窒息而死的,孙惜惜有办法请道士,自然也有办法雇刺客,那个人蒙死王监之后,抠掉了他的眼珠,撕裂了他的口鼻,割断他舌头,还折了他一对胳膊。只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了。

第二夜,死的是小翠。看到王监的死相,她立刻想起了被两人虐待致死的盛怀安,可尸体还埋在粮窖里,她不敢说。到了晚上,她不敢睡,杀手来的时候,没给她呼叫的机会,因此她是清醒着,一点一点被蒙死的。小翠没了呼吸之后,杀手亦是给她整理了死相。

第三夜,死的是明珠夫人。她不知道盛怀安的事,或许她都不知道此人是谁,为何而死,可却也是间接害死了他。杀手同样是故技重施。

第四夜,死的本该是张绅。可那晚仙门弟子来,她千叮咛万嘱咐,叫盛怀安晚上不要来粮仓,去府外躲避,她在府外有宅子,正巧在张府方圆一里之内,便将盛怀安扔了进去,一整个藏书阁的书,够他看的。孙惜惜注意到仙门弟子在门口埋了棋子,她和盛怀安有连结,因此外头的仙门宝物叫她疼痛难耐,她没跟宋清淮撒谎,门口的棋子是张绅挖的,她说什么张绅都会听,要星星不给月亮,更何况只是挖颗棋子而已。阴差阳错的,这夜死的竟是他两位公子。

第五夜亦是如此。

她运气好,碰上了一帮学艺不精的弟子,“天罗地网”这个宝器用起来简单,只需将棋子埋进土里就可以,哪怕顺序不正确,只不过无法最大限度发挥其作用,不过依然有效果,对付些怨鬼也足够。当夜过后,这帮人收回了张绅埋在地里的普通棋子,竟也没有觉察到异样。

至于张绅死去的那两个儿子,是为他最厌恶的嫡妻所出,小时候又养在岳父母家中,感情并不深厚,死后三日不葬不入族谱此言非假。这两兄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他们并不是被杀的,而是自己造孽。

他们分别在府外有好几个相好,相好白天不见人,晚上就如艳鬼缠身,这两个好色之徒便夜夜去逍遥,白日又要去念书,上课一打瞌睡先生就告家长,张绅就打他们。时间久了,有人发现这两人像是被吸干了精气一般,眼下青黑,形容枯槁,问他们,他们也闭口不说,直到那一夜同时在床上猝死,估计是个巧合,谁知道呢。

与其说心甘情愿地放弃杀张绅,不如说是被迫无奈,孙惜惜一介凡人,她自知倘若执意继续行动,那些仙家也不会让自己得逞。

总之,等他们走了也不迟。

第七日盛怀安入葬,孙惜惜看着棺材缓缓合上,竟心平气和,没有流一滴眼泪。张绅问:“这是谁。”孙惜惜说:“是我表哥,你别管,不要你来。”

她闭着眼,一张骇人的脸突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张又脏又丑的脸,吓了人一大跳,孙惜惜立马睁开眼睛,然后就看到了记忆里的盛怀安,那才是真正的盛怀安,十三岁中举的天才少年,白面皎洁、眉清目秀,一举一动文雅而柔弱。

孙惜惜想起小时候,爹娘不让她与盛怀安多接触,她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爬到枣树上,看盛怀安坐在窗边读书,他读的那些四书五经,念的什么“之乎者也”,孙惜惜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坐在树梢上,听得快要睡着,直到盛怀安走到树下,抬头说:“惜惜,别爬那么高,小心摔下来。”

他昂首看着枣子树上的自己,他的目光,他的神情,说话时嘴唇一开一合的模样,和他说的每一个字,孙惜惜终生也无法忘记。

宋清淮一帮人过来的时候,苏裕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廊檐下晒太阳,一本书读了几页就盖到脸上用来遮挡刺目的光。听见脚步声,不像是贺玲琅,她还以为是谁呢,拨下书一看,宋清淮那张俊雅到极致的脸就浮现在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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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倒南墙就回头
连载中呕吐的折耳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