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第 90 章

宴会后,宁家人留了下来,问他家七娘的命案进展。

说到这个,王苒就是一肚子气。

这些豪强世家某些地方和绿林好汉差不多,就是以为自己有治外法权。族里出了事不报官,若是有外面的人报了,他们也阻挡官府办案。

想要提审一个小丫头,都要和管家交涉无数次,一般还不允许提走,只能在他们家里问,对方还要有人在场。

宁家这一次是主动报案,照理说应该配合了吧——并没有!

年轻女子被害,第一怀疑就是私情,按照官府正常流程,要找稳婆验身。结果刚提“稳婆”两个字,宁家派来应对的管家婆婆就跳起来骂人。

他们家的姑娘冰清玉洁、端正守礼,不需要验身,你们这是要毁坏我们姑娘名声。

这逻辑,他是不懂的,既然端正守礼,验身只会巩固名声,谈何破坏。

对方如果不是宁家,县里负责刑律的官员早就掀桌子骂人了。

你们心虚什么?老实说!

不让验看就不让呗,那就查问她身边的丫头仆妇。

一个十三岁的闺阁少女,她的秘密瞒得住别人瞒不住贴身丫头。

结果呢?不让提审,一定要问,到宁府来,旁边管事仆妇好几个,小丫头哪里说的出秘密。问什么都是,没有,不知道,我们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平日里就喜欢看看书、绣绣花。

看什么书?都是教导女子们淑贤端正的正经书。

王苒觉得这家人根本不想破案。

这个年代,官府也没有“命案必破”的KPI指标,苦主不着急,他们更不急。

但是这个宁家,调查上一百样不配合,还天天催他们抓真凶。

这就真的太过分了。

面对宁文兆的追问,王苒也不太客气,直接说你们家这个不让抓,那个不让查,问讯都不来,我等坐在县衙里瞎想么?

还是主簿和柳熙宁打圆场,双方都缓了口气。

主簿说凶手我们没抓到,但是抓凶手的思路是有的。宁家人才济济,要不我等提几个建议,你们自己试试找凶手?

宁文兆两人觉得……也行。

他们这次会着急找凶手,主要是前后两件事撞在一起了。刚刚经历了宁家庄被围时庄丁叛变,又出来家中小姐被害。

宁公子忽然觉得家里也不太安全了。

县上负责刑名的官员说这个案子按照我们日常断案的方法,先搞清楚两件事。第一,为什么那天晚上宁七娘身边的贴身丫头会全数消失。

第二,闺阁女子,少与外人接触,造成她们悲剧的通常就两个原因,一是私情,其次是无意中撞破了什么秘密。

另外,宁七娘那天被害,到底是凶手蓄意而为,还是临时起意。

若是后者,你们可以问问陈夫人,七娘身边可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朝着求财这方面查查。

虽说从现场来看,他们觉得这个可能性很低。

宁文兆听的兴致勃勃:“为什么?我娘特别疼七娘,给了她不少压箱底的好东西。我觉得就是为了财,是强盗干的!”

柳熙宁咳嗽了一声:“如果是强盗,那么房中为什么没有翻找的痕迹?纵然是闺阁女子,平素也会到院子里游戏,到长辈那里问安。这个时候动手不稳妥?”

“哦——有道理。”

“所以,我们暂且认为是蓄意的。那么那天晚上七娘身边的人同时不见了,必有‘他’的手笔。四公子回去让人好好询问一下七娘身边的丫环,必有所获。”

其实,关于那天宁七娘身边的丫鬟怎么会消失这件事,官府已经问了一回,宁家自己也查问了。

结果有点尴尬。

七娘身边贴身的两个丫鬟,一个被他嫂子——就是宁文兆的妻子借走了。这丫头手特别巧,能描绣样能打装饰结,还会做通草花。

宁文兆的妻子眼热的很,好几次想把人直接弄来,又觉得对方长的娇俏,生怕丈夫偷吃,就隔三差五的去“借”。

另外一个丫鬟,就是那日下午去请云长影的,则是临时被陈氏叫去吩咐事情。这丫头也就离开了一个时辰,听到出事,跟着陈氏赶过来,看到宁七娘的尸体就昏过去了。

宁文兆觉得虽然有点巧合,但是家里节衣缩食的,哪房都缺人。他妹妹房里事少,丫头被人借用也挺合理。

所以官府那句“调走七娘身边丫鬟的人可疑”,他最听不进去。

这不是说他老娘和老婆有嫌疑?

其实,久经刑案的主簿一听就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宁文兆的妻子找小姑借能干的丫鬟,这事发生了太多次,暂时可以排除嫌疑。陈氏那么晚叫做女儿身边的贴身丫鬟,其实是返场的。换了他们,会旧着这个问题盘问下去,比如叫去干嘛,为什么等不到白天,是否有人说了什么让她起意……

但是,面对宁家,这些只能想想。

宁家丫头都找不来,还指望盘问人家主母?

关于陈氏为什么晚上喊那小丫头过去,那丫鬟也有解释。陈氏的亲信,七娘的保姆白天来转了一圈,数落了他们一大堆不是,回去又到陈氏那边告状了,陈氏把她喊来教训。

在宁家的不配合下,官府能做的也就这点了,宁文兆道了谢,表示回去就和母亲再商量一下,还是要麻烦官差们等等。

等把宁家人送走,王苒对着柳熙宁就是苦笑。

柳熙宁也只有笑,这些年他赋闲,柳长荫的故交里王苒是最热衷于推荐他出仕的。早年他说自己年轻,想要多学习几年。后面两年,则是为母守孝。

当下王苒叹一口气:“这种时代,你不出仕倒是好事了。你看看,这都什么事!”

柳熙宁笑道:“宁家这件事,小侄这里还有一个信息。”

他把宁七娘约见云长影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总结道:“ 若是没有这场命案,还能说或许是少女怀春。当下么……她那句‘救命’意味深长。”

“若是男子,或许还有财产之类的纠葛。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孩儿能碍着谁?”

“世叔记得那日宁家庄被围时抓住的两个私通匪徒的庄丁?”

“这两者有何关联?”

“宁家家大业大,品性又不怎么样,招人眼馋很正常。可是,世叔不觉得,这波‘里应外合’太孤立了?两三个庄丁,开了门,他们能得多少好处?而且盗匪进城能控的住?他们几个人,别说赚便宜,能不能保住自己家产都难说。”

王苒一拍大腿,深深觉得自己脑子越来越不好使了。

富家被恶奴与人勾结,引盗匪洗劫的事情的确不少,但那都是“小富豪”,家里二三十号人这种。

宁家当时在备战状态,最精锐的庄兵没有背叛的,盗匪放进来,庄兵们第一件事就是退守宁家。宁家自成防御体系,倒时候最先倒霉的肯定是普通庄民。

“世侄的判断呢?”

“宁家内部有人想要浑水摸鱼。”

“在宁家杀人,然后推给盗匪……有道理。”

“如果宁七娘那句‘救命’不是少女怀春的小手段,那就是,她无意间发现了这个针对对宁家的阴谋。

“这点若是成立,那么回到世叔说的——她一个待字闺中的少女,能见到几个人?”

王苒拍了几下手。

“还有一条线也可以查。依然是先前主簿说的——宁七娘身边的丫鬟为什么都不在,或者说,凶手怎么就能卡准他们都不在的时候。以及,七娘一个少女,什么人能够在不惊动众人的情况下进她的房。”

王苒稍微想了一下:“我明白了——宁七娘这天约了云长影,这个时候她在等对方赴约。”

“对!她在等对方赴约,自然不想身边太多人,丫头们被借走、叫走,正方便了她。而二更时分,有人来叫门,她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姊夫来了,所以,毫无防备的打开了门。”

“想要准确把握这个时间差,必须有人通风报信。”

“还有,云长影告诉我,他是明确拒绝了‘夜会’。后来之所以去,也是想到那句‘救命’让他不安。所以……照理说宁七娘不应该‘等待’。”

“那个去传话的丫头!她告诉自家主人,云将军会准时赴约。然后——找她的不是陈氏么?”

“这有巧合的可能。不过,就算没有陈氏喊,她也能另外找个理由离开。更别说,宁七娘本就想让她离开。能让这么个小丫头背主……还能有什么事。”

王苒笑了笑:“少女怀春,奸人诱之。”

这种案子他办的太多了,大户人家女眷出事,一半以上都是情杀。其中闺中少女出事,九成是被人勾搭坏了身子,始乱终弃什么的。至于丫头们,年轻男子的‘纳妾’许诺,就足够让她们以身试法。”

“宁家有身份,能让小丫头为他背叛主人的男子,去掉宁文兆,剩下的也没几个。这些事想必府衙诸君也都想到了,所以小侄说毫无难度。”

王苒哼了一下:“就不知道宁家人在纠结什么,害怕什么。”

“害怕什么——名声吧。我猜……有人给陈氏灌输了一个念头——宁七娘当天是要会情郎。宁家人,特别是陈氏对此深信不疑,她是不想往下追查了。毕竟人已经死了,若是七娘不贞……人言可畏,她这个做母亲的也受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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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唐
连载中明月晓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