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文夏把这个信息告诉了陈氏和宁家庄几个话事人,对方连连感谢,但是并没有重视。他提出把女人和孩子送去县城,对方哈哈大笑:“二郎很久没回来了,不是我们夸张,我们宁家庄的守卫能力不比县城差。”
作为久经沙场的将军,他和云长影都看出宁家庄有多重防护。庄子的高墙、庄兵-是一层;宁家宅院自己又有同样的高墙,院子里有高台和砖石砌成的筒子状高楼,是第二层。按照他们估计,宁家还修了能通往外面的地道,这是第三层。
他们也去看过宁家庄庄兵们的训练,从训练方法到使用的武器都不亚于正规军。
宁家人认为自己足以自保,也是有道理的。所以宁文夏提过一次也就算了。
变故来的很快,杜京明来提醒的第二天,流寇就袭击了宁家庄。
流寇有数百人,有人指挥,集中力量攻打南门。宁家庄壮丁全部出动,守在第一线的自然是庄兵。
这些庄兵是庄里选出来的年轻人,还有各地聘来的武人,数量不多,只有几十人,但是武艺高强,面对流寇能够以一顶五。
他们日常不需要劳作,宁家负责供养,平素只参与训练,只有实在农忙的时候会在宁家要求下搭把手。
至于钱,自然不可能宁家自己掏腰包,在庄内生活的所有人家都要按人头出一份。
出不出来怎么办?当然是滚出庄子去。
事实上,宁家的佃户们就都住在庄外,靠着农田,在简陋的茅草屋里挣扎着过日子。
战事一起,云长影也承认宁家有资格骄傲。宁家庄分工明确,以庄兵为核心,守卫、巡视、击杀,远程近程搭配。真不愧找了个参加过平东之战还活下来的老军官当教官。
宁长夏和云长影登上了宁家的瞭望塔。
宁家庄高大的围墙和城防体系加上受过训练的庄兵,环环相扣。流寇虽多,但是他们缺乏重型攻城器械,不知道从哪里找了辆车,绑了根粗大的木头当作冲车,一下下在那里撞南门。
看着声势很大,但是这种简易设施真的没多大用处。
宁家庄南门是主出入门,墙厚有一米多,双层门设计,门上打了铜钉。
要不是宁贺有官身,宁家庄这种弄法早被当地官府当造反后备军抓起来了。
盗匪也有几架长梯,穿着各异的匪徒挥舞着各种各样的武器往上爬。
墙上箭如雨下,壮丁们扛着预先准备好的石块抬上墙,噼里啪啦往下砸。
盗匪人数虽多,但在训练有素又有城防体系的城寨面前,毫无建树。
“贺老大真把儿郎们训练的不错。”来宁家几天,云长影第一次感受到原身那个岳父是有真本事的,难怪云大将军会让嫡孙与其联姻。
宁文夏也点点头,这套系统都是他离家之后建立起来的。他也就和宁家老大有点往来,书信里听他提过几句,当下一看,也要竖个大拇指,感慨他老头子宝刀未老。
云长影看着南门的战斗入迷了,宁文夏则四下眺望了一圈。
这一看就发现问题了。
“西面为什么人那么少?”
和他们在一起的是宁家一个旁系长辈,顺着文夏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笑道:“那边没有大门,靠山又近,危险不大。这不是匪徒都在南面么?庄上人手有限,放了两个汉子守着,他们手上有信炮,若有敌袭会发信。”
云长影也看过去,那个区域靠着山脚,外面是一片树林。
“不对……来一队人,我去看看。”
那人眨巴眨巴眼睛:“没人了,都顶上去了,这次匪徒人多。要不……从南面抽点人过来……”
“什么叫没人?”他一指院子:“家里的护院不能用么!”
最后,带着紧急集合起来的护院支援西门的是云长影。不知道为什么,听了宁长夏那句话,他也有一种强烈的不安感。
他自告奋勇去增援,留着宁长夏继续观察全局。
毕竟真有什么异变,他这个记忆残缺的真销售员,反应能力完全不能和宁长夏相比。
穿宅过巷,抵达西门的时候,两个本该在城上巡逻警戒的士兵正在打开大门!
一场激战开始了。
继生病之后,云长影又在宁家庄受了伤。
他觉得自己和这个地方犯冲。
伤不重,但是在左臂,影响骑马,又一次被迫推迟返京的行程。
最糟糕的是,他的佩剑折断了。
这次出来是私事,他没带制式的武器。原身受过很好的武艺训练,十八般武器都能用用,肌肉记忆反而特别靠谱,各种兵器他也是上手就知道怎么用。
手残党经常说,手跟不上大脑。
他相反,大脑跟不上肌肉反应。
最初几次打斗就是纯粹的肌肉记忆,全靠直觉和自然反应。脑子里一片空白。
在“武艺”这件事上,大概是穿越者最最最劣势的。现代社会,就算习武,习的也不是这种冷兵器时代上战场用的武功。
他读书时代倒是练过很长时间摔跤,到了工作后,对形体管理做的最大“实事”就是掏上万把块钱买了□□身房的卡,然后放到过期都没去几次。
之所以身材没有完全走形,全靠他那个工作忙起来一天要爬十七八次楼去带看户型。
食脑怪事件后,在京城的那段时间,他认认真真地练习了很久弓马,这才在后面的秦关之战中还算合格。
谁想到,一近战……又拉跨了。
和盗匪勾结的两个汉子都死在混战中,他们不是专职的庄兵,来自庄中两个普通农民家庭。
他们一死了之,宁家庄当天就召集庄民开了批.斗大会,他们的家人毫无疑问被赶出庄子,连田地都被没收大半。
据说这还是庄上最年长的阿公可怜两家剩下老的老、小的小才网开一面。
事实上,田地少了许多,他们要承担的赋税毫无变化,对这些人来说到底算不算仁慈真的很难评价。
这种田地剥夺,当然不符合国法,可国法面对这些聚族而居的势力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云长影不好干涉宁氏一族的内部决议,当然也不会去看“背叛庄子的人被赶走的热闹”,当务之急,是得重新找一件趁手的武器。
宁家姑爷帮忙御敌的时候损了武器,宁家人自然打开兵器库随他选。
挑了好几件都没他喜欢的。
这个挑剔的锅还得原身背走。
原身用的剑是特制的,长度,宽窄,重量都和一般的剑不同。
换一把当然能用,但是他这种还在靠着肌肉记忆过日子的三脚猫武者,一点也不想改变原身熟悉的东西。
意识已经很差了,下意识反应再跟不上,他就只有凉凉了。
杜京明给他推荐了一个铁匠,说他打铁的技艺远近闻名,不仅能打农具,武器也很擅长。
他来示警之后就带着一家人躲进县城,或许是盗匪主力下定决心要啃个肥羊,他那个村子只受到一点零星袭扰,家中东西没怎么受损。
宁家的人对他推荐的铁匠铺不太感冒,庄上就有能打铁的,宁家庄的所有武器都是他打造的。
大齐并不禁止民间打造武器,禁止的只有制式的军械,以及铠甲。
特别是铠甲,这是真的谁碰谁死,私自打造、藏匿、运输铠甲,都是谋逆大罪。
云长影去看过宁家庄的打铁作坊,惊讶地发现他们用的工艺还停留在整体淬火状态。
作为一个历史爱好者,他看过很多关于唐刀研究的纪录片。
唐刀,是中**队制式武器的巅峰之作。
唐刀以锋利、柔韧兼备而著名,唐刀的形制虽然遗失在历史中,至今缺乏明确的史学判断。但是唐刀的技艺并没有“失传”,唐以后淬炼武器的技法依然在唐刀的技术上一点点前进。
所有纪录片,以及唐刀爱好者们的复原实验,都有三个关键词。
局部淬火、复合钢、折叠钢。
在局部淬火的基础上诞生了覆土烧刃,这是某太阳国武士刀的锻造技艺,华国出土的刀具里找不到类似工艺。
在复合钢的基础上又诞生了工艺夹钢,同样的,这些技法在邻国武士刀制作中一直稳定的流传着,后代唐刀复原者虽然很不情愿,也不得不大量参考太阳国的技法。
毕竟,大唐没给后代留下一本“唐刀制作技法说明”。
华夏虽然留下了足以傲视所有文明的庞大史书系统,然而正史中缺乏记录“工艺”的传统。
不管是木牛流马还是地动仪、浑天仪。
史书记下了名词和近乎传说的功能。
唯独没有给后代留下一份制作说明。
唐刀中四种刀,其中陌刀的较早记载显示在贞观四年,锻造技法从江淮传入中原。唐高宗时,裴行俭担任行军总管的一次对突厥残部的战斗,陌刀以主力武器登上历史舞台。
从这点看,云长影有理由认为,局部淬火法应该已经成熟。
毕竟他那个时代出土的文物中,汉代军械就有些使用了局部淬火。
宁家庄的铁匠作坊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再想想他从家里拿出来的,居然一场战斗就能折断的佩剑——这条世界线的冶金工艺堪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