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一切案件皆有源。

袁祥终于说出了在他心中藏了很久的猜测。

司徒稍微愣了一下,然后就——哎呀妈呀,这可太有道理了,简直是大家族相互厮杀的终极动机。

“本来我吃不太准。因为按照规矩,最有资格袭承信阳侯爵位的应该是钟微。”

信阳侯其实有五个长到成年的儿子,但是两个庶出的自动被排除出行列。这两位连老宅都不住,入仕后就带着老婆孩子在自己任地过日子。

钟家常说的三房,指的是嫡出的三位少爷。

三个人运气都不好,一个也没活过自己老爹。

信阳侯百年之后,爵位传承只能在第三代中挑选——当然,也没庶出两房什么事。

作为一个穿越过来的灵魂,司徒对“继承风波”看的最多的只有报纸上那些兄弟抢一套房打官司的法制故事。

至于某些豪门恩怨,四五六个太太和他们的后人的悲喜,实在是太远了。有这个闲工夫八卦他们,还不如多看两部宫斗剧,至少里面是实打实的水嫩美人,而不是需要看着褪色旧照片才能体会的芳华。

司徒是独子,爹妈很早就表示“将来你们要买房自己去努力,爹妈给你存了三十万,多了没有,借都不行。”以及“供你读大学就是为了让你日后能自力更生,别瞅着家里,瞅也没用。谁让你们没挑个争气爹妈投胎,当不了富二代。”

所以,这种因为爹妈太争气而产生的继承烦恼以及与之关联的爱恨情仇,他真的体会不了。

“我看他们兄弟的感情还是挺不错的啊——”

至少钟微和钟颐之间的手足之情并不塑料。

“对了,你也说了,信阳侯爵位最可能继承的是钟微,那为什么第一个死的是钟麟?”

“你还记得吗,陆世英说过,钟三叔本来可以被追封侯爵。”

司徒差点忘了自己骑在马上,整个人都跳了一下:“你是说……钟颐杀了他哥哥?可是钟颐当时根本不在陌林啊?那就是有人为了他袭爵杀人?什么人?啊——年轻丫头?难道是他在钟府的相好?”

司徒一瞬间脑补了几千字多情婢女为了自家少爷的前程杀人作恶的故事。

然后,他就对上了袁祥那——我真没想到你那么有想象力——的表情。

“那还有谁?对钟府,对三房来说,这对兄弟中哪一个继承钟三叔的爵位不都是一样的么?钟麟相比来说更合适一些,年纪大,还有了继承人,自己也有功业。有什么道理非要让钟颐继承?除非……就是不想看到他们兄弟两个好过?那又回到仇杀上了。”

“哎——这就是我困惑的地方啊。不过……我觉得钟微知道一些原因。”

司徒笑了起来,钟微这段时间的状态不正常的太明显了。一开始他们还以为他是被吓得,可之后在秦州,连番上阵,战场上的危机四伏、生死一瞬难道不比蝶妖之类可怕?

战场之上钟微体现出了他将门虎子的风范。

有恐惧,没有畏缩。

有生涩,没有胆怯。

在秦州期间,钟微的精神状态也很好,完全恢复到袁祥记忆中那个生机勃勃的样子。

但是随着班师,他的精神又一天天萎靡下去,人家是急切归家,他是害怕回家。

司徒忍不住想,难道钟微觉得幕后凶手是他母亲江氏?

问题在于,就算三房人死光了,也轮不到他继承钟三叔的爵位。

司徒叹了口气,豪门恩怨他真的不太懂,不想了。

“钟家的事放一放,我们还是先把唐郡的糟心事了了吧。”

唐郡的糟心事自然就是和柔然内应那件事。司徒在把蒋家那个忠心耿耿的小校交给袁祥时,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这段时间,袁祥一直在拉拢他,以及劝说他和云长影加入河东招讨军。

讲真,他很有点心动,但是一想到自己的情况就泄气——入职折冲军是他母亲,赵国公夫人的坚持。

她就是要这个最疼爱的小儿子能长久在眼前。这段时间他连着出差,赵国公夫人已经很有些不满,一直让大儿子去请许英来家里聊聊。

云长影倒是很认真的在考虑,之前还和袁祥讨论过需要哪些手续。

袁祥是带着那个机关灯笼走的,临走前又拜托了石家兄妹一件事。这事不需要太大技能,是石大哥应承下来的。

前后两个委托,袁祥留下了一大锭银子,数量多的司徒都替他心疼。

唐郡的平静没有维持几天。

一个信息在唐源的官员中慢慢传开——又有不明来源的信鸽出现在唐源城。

每一个听到这个信息的人都会得到一个警告:“千万别说,赵国公下令严格保密的。”当然了,他们也会很快带着同样的话偷偷传给下一个人。

自觉有能力搞个大动作的高级官员们噤若寒蝉,中低级官员和将领倒是兴致勃勃的凑在一起八卦。河东道所有高级官员都被拿出来一个个点评。

柔然加快了渗透河东道的脚步——这很合理。

秦关一战,永平帝面子丢尽,处蓝可汗也未必好过。他倾全族之力,还召唤了一堆伙伴,最后所收获并不比一季随心所欲的打秋风来的多。

柔然游牧民族部族制的特点,处蓝可汗虽然是大可汗,地位远没有中原天子那样不可动摇。草原上强者为王,大可汗如果不能让部族不断得到利益,很容易就会被抛弃。

诱捕大齐皇帝的计划失败,处蓝可汗急着要拿到另一份利益来堵住各部族的嘴。

河东道如果能成为柔然的附属,其中的价值不亚于直接抓到永平帝。

“以河东之重,处蓝可汗甚至可以试试逐鹿天下”。

如果有兴趣把这些地下消息收集起来,也足够写一本十万字小说,群众们发挥了脑补情节的特长,对每一个逻辑断裂点都有他们合乎情理(自认)的解释。

傍晚,唐源城外,军营。

天色将晚,群鸟归林。

一群信鸽也呼啦啦的飞了下来,落到军营鸽棚上。负责养鸽子的士兵一只只呼唤他们的名字,抚摸一下羽毛,塞进鸽笼,一旁有人一笔笔记录。

傍晚的军营,一天的训练和劳作都已经结束。炊烟袅袅,空气中有着饭菜的香味。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聊天,军官们从训练场上下来,闲谈着走过营帐。

总有人抬起头,看看归巢的鸽子,这些都是军队中珍贵的一员。

一名军官穿过营帐区向外走,遇到相熟的军管会打一声招呼。有人说马上就开放了,这是去哪儿啊?此人摆摆手:“掉了个东西,去校场找找。”

这个时候,演武场一带是整个军营最安静的地方。军官半低着头不紧不慢的走着,好像在找什么,偏偏又毫不停顿的穿过校场,上了一处小坡。

他径直穿过林子,眼前豁然开朗,一片不大的林中空地,几间不知道干什么用的,已经东倒西歪的房子。

他随意的找了个树桩,抚了下雪,往上一坐,抄着手半闭着眼睛开始闭目养神,也不知道大冷天的为什么不去等开饭,跑来这里禅定。

夕阳渐渐滑下地平线,他站了起来,拍拍衣服,深深呼了口气,好像有点失望,又好像如释重负。

就在这个时候,空中穿来飞鸟拍动翅膀的声音。

一只鸽子飞了过来,轻巧的停在了距离他不远的房屋外的一处横栏上。

鸽子羽毛丰润,脚上套着一个皮制的小筒。

军官三两步过去,鸽子也不怕人,咕咕叫了两声,温顺的看着对方。

他小心抓起鸽子,快速解开那个小筒。

里面空无一物。

那人有点奇怪,把鸽子翻来覆去检查了一下,又认真看了看信筒。

并无所获。

他忽然颤了一下,一把抛起鸽子,转身就往外跑。

就像是按下了一个开关,四下声起。

鸽子飞了一圈又落了下来,立在一支覆雪的枝头,咕咕叫着。

关河从一间残破的屋子里走出,士兵举着火把向他靠拢。

“韩将军,这个时候,你来此为何?”

火光映处,是韩朔铁青的面容。

“韩朔说了什么?”

关河一脸疲惫:“什么也没说,真正的一个字也不说。”略微顿了顿,很有些遗憾的叹了口气:“这小子的确是个硬汉。”

赵国公略微有些遗憾的样子,但看关河那疲倦到了一定程度的脸色,拍了拍身边:“休息一下,不用急在一时。”

“我看韩朔那个样子,是下定决心熬到底了。一言不发,任凭处置。”不得不承认,这个做法是最妥当的,尽管他自己逃不掉问罪,但是能最大程度保住家族。而且,也给他幕后的人表了忠心,兴许能期待一个投桃报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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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唐
连载中明月晓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