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 72 章

诱捕唐郡叛徒的陷阱是在司徒清的提议下做成的。

袁祥从秦关回来,立刻投入未完成的抓奸细工作里。他选择的突破口还是从蒋小校那边得到的“信鸽”的线索。

之前全城搜查没有得到谁私养信鸽的线索,他大胆的猜测“私养”行为直接就发生在军中。军中本来就养的有信鸽,之前点数没有少,但是,如果是多了呢。

顺着这个思路去查,果然负责养鸽子的偏将顶不住招供了。

的确有人让他在军鸽中混入了两只私货,事发之后,他们也猜到会清点,就把剩下那只直接放了。

信鸽不能随便养,野鸽子却是随便飞的,没有人会注意空中多了少了几只鸽子,只要军队里有编号的那些对的上数,就过关。

至于谁送来养的,答案是有了,但是很不巧,那人刚刚战死在秦关前线。

这时候,司徒出了个点子。

假设那只放走的鸽子飞去收信的另一端,而对方并不清楚这里的情况,依然用来传信……

袁祥几个都给他鼓掌。

关河在此基础上优化了一个方案,他们在军中放出“柔然人连续往这里传信”的消息,相信幕后之人会惊恐。

但是,原本饲养的传信用的鸽子已经没有了,想要把信回去,就只能指望对方的信鸽。

当然,这个方案有很多不确定因素,比如另外那只信鸽早被弄死了。又比如双方约定的就是单向联系,唐源这里不发起,对方永远不能主动找,等等。

最终,他们成功了。

韩朔踏进了陷阱。

韩朔一言不发,但是很多东西并不会因为他的沉默而消失。

从他被抓的那一刻起,他所有**权都默认消失(当然这个时代也没有**权概念),他的私宅被检抄,东西一样样被翻出来。

女眷们抱在一起哭,忠诚的管事跟在士兵们身后跑来跑去,发出无奈又无力的抗议。

韩朔的私宅中抄出了改良版的吹箭筒,这个东西已经不能叫做“吹箭”,更符合武侠小说里袖中箭的定义。中短距离,隐蔽性强,配合那种见血封喉的剧毒,简直是暗杀必备。

赵国公看着抄出来的这些神奇武器,脸色难看得像是生吞了一整只臭鸭蛋。

如果韩朔和他背后的人和柔然勾结成功,这些“暗杀利器”准备用在谁身上不言而喻。

韩朔官位不高,身份很特别,他是望族子弟,妻子也出身名门,两个家族的关系网展开,司徒用一张A3大小的纸都写不下。

穿越过来三个月,原身还是顶尖贵族家庭,司徒却是从这一次心血来潮整理韩朔背景中,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门阀”。

这是靠着交叉联姻织就的巨大的利益共同体。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族九族、灭十族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能发生在明朝,却在隋唐两代根本看不到。

隋炀帝这种被后代口诛笔伐一千多年的“暴君”,连灭门都很少干。

司徒看看手上的人物关系图,一个已经开始败落的韩家,别说灭九族,灭个五族,就能把朝廷清空一半。

真要皇帝那么干,大齐的贵胄们可是各个拥兵,人人有将。

最重要的,他们就压根没有后代王朝“天子至高无上”的思想。

杀个把皇帝算什么,之所以没杀,不是道德约束,而是利益所趋。

同样纠缠在这张门阀蛛网中的钟微心情更差了,于是这一天袁祥拖着他和司徒出来喝酒。

这个世界的商业发展程度略微超过司徒他们印象中隋唐的状况,至少餐饮业这一部分在城市中是如此。餐饮服务在稍微大的城市里已经很常见,还分类出了特色餐饮,比如他们从东都回去时吃过的烤全羊。

酒肆和餐馆依然是分开经营,酒类经营需要特别许可,毕竟酿酒要大量消耗粮食。也许是商人之间微妙的平衡意识,酒肆并不直接供应餐点。

他们有固定合作的餐厅和点心贩子,客人点单后从外面送来。做点心的那些店家则直接端着放着琳琅满目的点心的大盘子在酒肆里游走,这就大有一点后代广东早茶店的味道。

卖点心的多半是娇俏的小娘子,水灵灵的大眼睛带着期待望过来,谁忍心不拿一份尝尝。

酒肆还有对应的卖艺团队,歌女、舞女、乐师,酒客们一边喝酒闲谈,一边听最新的诗作。听到好的作品,立刻让店家拿笔墨来记下,又或者喝到兴起,直接在墙上题诗一首。其中的佳作会很快变成歌女们下一个传唱的作品,作者的名字也会因此传遍各地。

袁祥他们几个都是“武夫”,写诗这么高雅的事和他们无缘。

和很多人设想的不一样,关陇贵族们一直不太重视文化教育。他们是马上征战出来的家族,又几乎全部混着草原民族的血。关陇子弟,骑马射箭是必备的,文化方面只要不是文盲就行。

甚至文盲都不在少数,大有望族出来的将军看不懂公文,只能靠幕僚读的事情。

琴棋书画、君子六艺,这是江南望族们才会讲究的事情。

对这些人,关陇贵族们的心情也很复杂。一方面,羡慕他们举止高贵,言谈优雅。另一方面又会想“优雅有什么用,还不是我们手下败将”。

袁祥自己是不会作诗写赋,但受到关河影响,本身的文学素养还可以。他选的酒肆正是唐源城中文人喜欢去的地方,很多佳作就是在这里诞生,然后洛阳纸贵。

酒肆的墙上密密麻麻都是题诗,酒肆每过一阵子会把一些明显不咋样的刷掉,腾出地方来让客人们挥毫。除了墙上,店家还另外摆了一扇屏风,上面贴的都是诗作。显然是墙面已经不够用的结果。

司徒和钟微都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绕着酒馆转了两圈,一首诗一首诗看过去。这份认真取悦了来喝酒的文人,连被好几波抓着敬酒聊天,品评诗文。

这时候就显示出现代教育的优越性了,大二的学生还没把十二年语文学习还干净。点评起诗作来头头是道,让几个文人和他称兄道弟,当场交换了名帖。

他和钟微都玩的很高兴,钟微惊叹于这个小伙伴的“博学”,司徒则在袁祥有点牙痛的表情上估计自己又OOC了。

他猜的没错,毕竟陈国公家族就是那种出了名的“勉强不文盲”的武将世家。

尽兴出来,城门已关,宵禁未到。

三个年轻人说说笑笑的走着,忽然袁祥注意到一个有点熟悉的背影——

“五郎,你看看,这是不是老侯爷身边的人?”

“……对……啊……他怎么来了?”

匆匆走在唐源街头的是信阳侯的亲随。说是亲随,实际上他跟着信阳侯出生入死三十年,在钟家的地位甚至在钟微他们几个三代之上。

此人平日只在信阳侯身边伺候,各房当家的若是看到他出来,那都是严阵以待,这必然代表老侯爷有要事丰富。

算起来,钟微起码有七八年没见过他离开陌林了。

按照他的地位,日常进出也是起码三四个人伺候着,可如今只见一人,而且穿了件普通的衣服,没有任何侯府标志。

“祖父……有什么事让他找我?”

“不像——这条路不通往驿站和府衙,再往下走也没官宦人家。”

“跟上……看看?”

司徒觉得他们两个有点无聊,可钟微立刻表示同意。

三人跟了很长一段路。

那人也没想到在唐源能遇到跟踪者,步履如风、目不斜视,很快穿过热闹的街市,走入城西一座坊里。

三人一路跟着,看他敲开一户人家的门,和来开门的人说了几句。那住户还有点激动的样子,几次把他往外推。

也不知道来人说了什么,最终还是被请了进去,大概半柱香功夫,那人出来。

送出来的除了最初应门的,还有一个妇人。而且一改之前的抗拒,又是拱手又是万福。

来人随便拱拱手,顺着来路头也不回的走了。

三人记了下那户人家的位置,又跟了上去,这次的目的地更明确——客栈。

目送那人进了唐源的大客栈,三个人相互看看。

司徒是最莫名其妙的一个:“来探亲吧?我看他出来的时候,提着的包裹不见了,就是来探亲送礼的吧?”

“他是祖父在征战途中救下的,山东人,家里人在战乱里死光了。大嫂子的身世差不多,他们定居在陌林,方圆几百里内都没有亲戚。”

司徒很想翻个白眼,在大户人家当下人真是没有半点**权。

他不猜了,再往下猜只能想到相好的之类的。鉴于那人在钟家是半个长辈,乱开脑洞他怕被钟微打。

袁祥表示他来解决,明早就能知道这户人家的底细。

袁祥的承诺从来靠谱,果然,翌日刚吃过早饭,消息就过来了。

他和钟微这些日子都住在袁祥这里,他还顺利推销了云长影让人做的牙刷、牙粉,颇受好评。问起来源的时候,他和云长影早就对好了口径——偶然看到一个笔记上写的,让府中巧手仆妇做的。

绝对不能说是云长影自己鼓捣的,一个名门的少年武将热衷手工活,在这个时代可得不到加分。

传回来的消息,唐源的那户人家是五年前迁居过来的,原本也是唐郡人,生活的地方距离这里不到两百里。在唐源期间,他们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安分踏实,最普通的城市平民。

一定要说特别的地方,就是那户娘子是接生婆,手艺还挺不错。唐源有些富贵人家跨过半个城也会来请的那种。

另外,这户人家一大早就和里正说要搬家,而且是马上就要搬。里正和邻居们还在劝,毕竟这年头路上不太平,而他们作为手艺人,能在一个地方闯出名堂更不容易。

这家人心意很坚定,说是要回男方的老家,用这些年的积蓄买些地,回归田园。

他们急到什么程度呢,城东一个富商的儿媳妇快要生产,眼看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样子,早早定了他家娘子来接生,当下他们也要推了。要知道那个商人是出了名的大方,一次赏金能供一家人吃半年那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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铸唐
连载中明月晓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