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源，白雪盖城，天地素裹。
唐源的名字意为“唐国之源”，历史上曾经呼啸风云的一个诸侯国。
时间已经是十一月。
冬天是边关各地比较太平的时光，寒冷对游牧民族更不友好，战马没有了随处可得的草料，柔然人也停止了南侵的动作。
农闲时节，战事稍安，百姓开始期待新年的到来。这个时候，工部进入忙碌的时节，他们要趁着农闲调集民夫进行基建。
服徭役是苦差事，不过和永平帝动不动征调数十万，每次死一半来比，地方徭役简直是农闲时候的消遣。
唐郡这一年的收成一般性，气候不差，但是永平帝在秋收时节北巡，大举征调民夫，此后又是柔然入侵。两郡主要劳动力都被征去伺候皇帝，毫无疑问的，在逃亡之时，他们被抛弃在草原之上。
绝大部分人因此沦为柔然人的奴隶。
有点追求的地方官员忧心匆匆，按照当下的收成，缴税之后农民们的留存不足以让他们活一年，来年夏季就要面对饥荒。
这还是抽调民夫不太多的唐郡，至于河东，任凭官府怎么炸，都收不足赋税的一半。
官府们逼税还不敢逼的太狠，边关地方民风剽悍，逼急了，一个村一个村的直接投反。
在这风雨飘摇的时候，唐源城还算是平静宁可的。
唐郡留守府，赵国公萧舫在议事。唐郡副留守和郡中高级官员济济一堂。
萧舫，卫和齐两代都是顶级贵族。
他的祖父是卫国八柱国之一，姨母是明圣帝的皇后，岳母是卫国长公主。
萧舫这一年五十岁，比永平帝小一岁。发妻前一年去世了，暂时没有续弦的想法。嫡出三子两女，活到现在的只有两子一女。两个儿子都已娶妻，女儿嫁给了同样出自名门的太子千牛卫率陆世英。
他自己官至两郡留守，河东道招讨大使，世袭公爵，从哪个方面来看，都是人生赢家。
在云长影这样知道历史脉络的穿越者眼中，他更是一支金光闪闪的潜力股，一个八成能中头奖的□□彩号码。
萧舫身材魁梧，容貌颇有几分英俊，精通弓马，一手百步穿杨的好箭法。各方面都符合关陇贵族对“优秀人才”的评价。他能娶到被信阳侯赞为“女中豪杰，卓尔不凡”的妻子，好箭法，好相貌占了很大比重。
作为一郡最高长官，他不贪污，不暴戾，对百姓抱有同情之心。和部署的相处也比较融洽，一定要挑错，就是特别护短，用人上有点凭个人喜好 。和他处的好的，掏心掏肺，没什么私交的，翻脸无情。
整体来说，唐郡部署们对他的评价还是，性格温和，出手大方。
这么个好脾气的人，这一刻面沉似水，眉宇间透着怒气。一座官员低头的低头，看天的看天。
关河从秦州回来，带来勤王获胜的捷报，也带来地方高官私通柔然的凭证。
拿出来的只有柔然可汗的回信，在座官员们都看了一遍，看完除了沉默没有别的表情适合。
关河挥舞着信，厉声道：“我等将士在前方浴血牺牲，却有人在后方图谋造反。若是不能把这个奸细查出来，以后谁还能安枕？”
官员们一片寂静。
别说相互举报，连敢于正视赵国公的人都没有。
在大庭广众之下拿出这封信，看着很厉害，实际上是下策。
几乎就是告诉内奸——忙乎半天，关河并没有指认奸细的确凿证据，只能寄希望这种方法来敲山震虎，最重要的是，激发内部检举。
检举这种事，谁也不会傻乎乎的当场就说。
这封信说明两郡有顶级官员和柔然暗通款曲，这样的信息足以让置身事外的人心惊胆寒，他们自然会开动脑筋，从身边同僚的一举一动里挖掘蛛丝马迹。
官员名额就那么多，拉下去一个，自己才能有晋升的机会。
内部检举从来就是特别好用的方法。
这玩意最大的缺点就是无风也起三尺浪，这扇门一打开，自此人人自危，再无团结。
关河爆了个雷，唱作俱佳的表演完，进入休息时间。
赵国公看看左右“诸位没有什么想说的么？”
咳嗽的咳嗽，看左右的看左右，没人相当出头鸟，这种环境，表忠心都充满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
“高君……”
被点名的副留守斟酌再三，说了两个字“意外。”
“霍司马——”
担负唐郡守备要务的大将军左右看看，他本来就不擅言辞，此时更无从表达，憋了半天，指指放在案上的那封信“哎！”一声重叹。
大家都那么内敛，赵国公的剧本要演不下去了。
还是关河出来打圆场：“明公，当务之急是调整两郡布防，特别是更换各地统兵。”
赵国公点点头，副留守高思义却冷笑了一下：“奸细未明，调整布防有什么用？”
“可以安排几人同时给出方案，互不相通，最后明公选一份，所有命令，从您这里直接发出。”
高思义没有说什么，却有一人道：“两郡防务，难不成让明公一人处理，就是写命令，也得写到手抽筋吧？”
这话说的阴阳怪气，赵国公自然不会自己去一封封写，他选定之后当然会选择他认为可靠的人——比如儿子们——来辅助。
这个诘难的意思其实是在说“赵国公自己就是清白的？谁证明？”
关河一拍桌子：“长史这是什么意思？是说我堂堂两郡找不出一个可靠的人么？当着诸位的面，我来请缨。新的防卫布置，我来协助明公，后续若是透露了消息，拿我关河是问！”
马上有人打圆场：“对对，关州牧必是清白的。”
他要不清白，何必把这封信带回来。
赵国公看了他一眼，神色里有一点不赞同。
萧舫长子萧承功随侍在侧，见气氛紧张，稍稍向前，低声道：“父亲大人，儿子将这封信看了两遍，有一个大胆的猜想。”
“嗯——说来听听。”
他目光扫过众人，缓缓道：“处蓝可汗信中许了许多东西，会不会，只是利诱？”
一句话出来，紧绷的气氛松了下来。
一片私语声。
处蓝可汗给的条件太好，双方的确还在讨价还价阶段。
赵国公挥挥手，大家都散了吧，点了几个人名让他们做兵力布置调整方案。另外给边关将士各自去一道命令，让他们提高警惕，特别注意奸细。
司徒和袁祥骑马走在雪后的原野上。
对，只有司徒凛。
还没到唐源，云长影收到他那个便宜叔叔的信，带着大部分人直接回京去了。
两人一大早出发，是去乡下看望那个做了“墨笔”的石姓兄妹。
那日，得袁祥一句话，这群逃难的受到了比较好的对待。他们也懂得投桃报李，稍微安稳下来，就又做了一盒子墨笔来当礼物。动作还很快，送来的时候，大军还没开拔。
这批墨笔在唐源官员这里很是受到欢迎，特别是随军文官，真正可以做到骑在马上也不耽误记录。这次出征，文官几乎人手一支，连关河都啧啧称奇。
司徒看的有趣，对云长影说这是能拿来当个产业做了么？要不我们凑个股，有没有赚大钱的可能？
云长影嗤笑他无脑剧看多了。
书写工具的改变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次重要的文化变革，稍微翻翻民国故事就知道，钢笔进入中国后在替代毛笔之前经历了多少文化论战。
石家兄妹做的铅笔在唐郡被官员们快速接纳，很大原因是它没有挑战毛笔的地位。另外就是边关地区官员们的实用性追求。
这东西拿到京城和东都溅不起浪花，也不具备刚性需求。即便唐郡，大家好奇过了，也就留一两只备用，不遇到上战场之类特殊情况也不会拿来使用。
总之，量产卖不出去，也卖不上价。
袁祥说那石家汉子来送墨笔的时候，他和对方聊了一阵，他们还有一些有趣的东西，他妹妹更有层出不穷的奇思怪想。
聊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一个构想告诉了对方，没两天人家传话说可以试试，但是要时间。
现在，到了验收成果的时候了。
司徒好奇，袁祥却问了一个好像不太相关的问题。
“司徒兄觉得，钟存被杀的事情里最蹊跷的是什么？”
司徒也笑：“是凶器从哪里来，对么？”
袁祥一拍手，英雄所见略同。
“钟微告诉我，事发后，他亲自检查了那间房子的所有窗子，没有任何破损痕迹。不管是吹箭还是弩箭，都没有本事在不留下痕迹的情况下从外面射中屋内的人吧。”
“发射毒针的人只能本来就在房内。”
“房内没有他人，存阿兄那里的仆役们众口一词。”
“其实有一个最简单的做法，比如说钟存当时只是受惊倒地，第一个冲进去护主的人……”司徒做了个“刺入”的动作。这种心理密室的情节，侦探小说最喜欢用了。
“当时几个人一起破门而入，看到钟存已经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钟家不是第一次出事，当时又出现蝶妖巨影，他们吓得谁也没敢去碰钟存。等钟微他们被惊动了过来，才上手去碰。”
司徒摊摊手：“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机关。”
袁祥微笑。
“袁兄猜到是什么机关了？”
“有点设想，但是之前与人探讨过，都说做不到。”
司徒也产生了兴趣，一挥鞭子，走走，快点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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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第 6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