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 68 章

金堂一句话,直接否定了他们最重要的猜测。

他不是小河寨人,言语之间,对那个盛行巫术的寨子十分厌恶。

司徒反而有一种“果然如此”的释然。

“哦哦,那……还是给我们说说?对了,我能不能看一眼?”

金堂倒是不藏私,拿出来让他们传阅。

这吹箭的设计和他之前在博物类杂志上看到的造型差不多,像是一个截断一半的箫,能看到有机簧之类的设计。用的箭是竹制,削得很尖,司徒拿的小心翼翼。

金堂哈哈一笑:“没有毒,别怕。”

“我听说你们能用它狩猎大型动物,比如,老虎——”

“吹箭打不了老虎,哈哈哈哈,老虎那么大,这小箭要射多少支?几百只都死不了吧。”

年轻人也哈哈哈大笑:“几百只,那不是成了刺猬了。”

司徒:我怀疑你们在嘲笑我没见识。

袁祥:“知县说过你们擅长用毒物,一点点毒就能毒死一头梅花鹿。”

金堂笑道:“寨子里得弟兄喝了酒,难免要吹吹牛。我们会调制一些麻药,能让小一点得动物跑不动。大型动物,特别是老虎这种,狩猎得时候得用弓箭。而且,它不伤人,我们也不去招惹。就是打野猪,也要寨子里七八个精壮汉子一起围猎。”

“那你为什么要跑呢?”

金堂挠挠头:“你们要抓我,我就跑了。”

司徒倒是有点理解他的思路,温言道:“你怎么知道官府在抓你?”

这句话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有人告诉我的,钟家死了好多人,说是岭南人复仇。全城在抓岭南来的人,特别是会吹箭的岭南人,我会吹箭,但是我没杀人。”

这汉子到中原那么多年,还是一根筋的思维模式,倒是陪他来的那个年轻人,看着憨厚壮实,脑子反而活络的很。在这年轻人的提示下,金堂终于说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来。

金堂作为族中头领和有钱县吏友情象征的礼物,跟着知县到中原已经十来年,他娶过妻,有过孩子,可惜妻子病逝,孩子早夭。当下三十来岁,依然孑然一生。

没了家人,他也不急着续弦。他那东家出手大方,他没有置家产的念头,也舍得花钱,在陌林城里很有几个相好的。其中一个就是钟府的水娘子。

或许因为两人都是岭南獠人的缘故,金堂对水娘子别有点情意。水娘子的男人身体很不好,两人还说过她若是成了寡妇,金堂倘若还没续弦,就正经一起过。

水娘子很小就到了中原,对獠人生活已经没有任何印象,平素特别喜欢听他说岭南的事。有几次水娘子和他抱怨,说夫人派来一个身边的丫头,什么事也不做,就整日挑剔他们,还告状。

她受了几次气,被扣了工钱,天天诅咒那丫头不得好死。

金堂也是哄人开心,就教了他一个诅咒法子。他们自己的那一支并不擅长巫蛊,所以教的是岭南那边挺有名的小河寨的树灵咒法。

钟大将军平定岭南的故事在当地传的很广,充分激发了民间艺术工作者再创作的激情,连带着小河寨也出名了,双方大战三百回合的故事上能通天、下能彻地,谁要是有心去记录一下,不定提前几百年就能写一本比肩封神榜的故事。

司徒几人相互看看,这玩意就和扎小人一样,民间折腾两下上升不到问罪的高度。

“你有没有教过她用毒?或者说,有没有人来找你打探过如何用毒?”

金堂连连摇头:“我不会做毒药,就能做点麻药,抓抓兔子好用。各位大老爷,吹箭真不能杀老虎。这东西,林子里好用,在这里也就是防身用的,叫什么……出其不意。真好用,还是弓箭”说到这里他眼睛都发亮:“柔然人的弓箭做的是真好,就是张娘子不让大家拿。”

司徒心想这都是军械,你拿着满街跑,分分钟被官府抓起来。

“金大哥,你不是说过有人找你帮着做吹箭么?”

“啊对——”

几个人正一下姿势,预感重要信息要来了。

金堂又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这事吧,是一个花娘牵的线。”

金堂除了在陌林有相好,空闲的时候还经常去唐源逛青楼,有两个比较相好的花娘。

他平素里最喜欢和人吹的还是在岭南的日子,毕竟獠人生活谁听了都好奇,而且大家都陌生,随便他吹牛。

什么赤手上山抓老虎,下水掀蛟龙,就没有不敢吹的牛。

他也很喜欢给人展示他的吹箭,每次都能赢个满堂彩,所以唐源和陌林他的朋友圈里知道这玩意的其实人不少。

在他的吹牛里,吹箭百步穿杨,力能猎豹,他说的高兴,人家听的稀奇,谁也不会太当真。

在朋友们这里吹,在花娘那边也吹。就有一次,一个相好的花娘和他说有个客人听说有那么神奇的东西,想要找他,仅仅传个话,就给了块碎银子。

金堂当然和对方见了面。众人问这个人的相貌特征,他也说不清楚,圆脸,不高不矮,口音听不来,不是唐源人。

对方见识了他的吹箭,很喜欢,请他喝酒逛花楼,然后提出了定制要求。

要求一提,就很尴尬了。

对方完全是按照他吹牛的那个高度来提的。

金堂一脸不好意思的说大半都是自己吹牛,又把吹箭真实的功用介绍了一遍。对方也不生气,只问能不能买走他一支。他自然答应,都吃喝人家那么多,哪好意思要钱,还奉送了他们寨子抓小动物的麻药秘方。

这秘方他也当场说了,没啥大用处,因为用到的配料大部分都只有岭南才产,金堂自己自从离开岭南也从没配过。

司徒倒是认真记了下来,寻思着哪天遇到方神医可以送给他研究。

金堂说的时候,袁祥几个在观察,他们的最终的结论是——可信。可这就意味着这件事又断了线索。

年轻人又说:“金大哥,你给他们说说蝴蝶的事情。”

嗯?柳暗花明。

“这两件事没什么干系吧。”

“官老爷们要是不嫌烦,就说说呗,不是在说毒药么,那群人会用毒啊。”

金堂一直吹的猎猛兽的牛皮破了之后,相好的花娘经常那这事和他调笑。某一日那花娘接了一个客人,身上纹了一只巨大的蝴蝶。

花娘事后和他说起还是又惊又叹的样子,说那蝶纹的活灵活现,还是五颜六色的,只是吓人,乍一看一张鬼脸。那时把她吓的惊叫起来,结果客人哈哈大笑。

她问为何纹一张那么吓人的鬼脸在身上。那人笑她少见多怪,说这不是鬼脸,这叫鬼面蝶,是他们部族的保护神。又给她讲了个吓人的故事,总之这玩意被叫做鬼门关守护者,每一只蝴蝶都封印着一个邪恶灵魂。

典型的乡土传说,经不住逻辑盘问。

那花娘也是好奇心重的人,又问这鬼蝶除了吓人的好看,还有什么其他用处。

那人神秘兮兮地说当然有用,和鬼蝶伴生有一种草,是从地狱来的,用它为主调配的毒药只要一点点就能毒死大象。

花娘不知道大象是什么东西,那客人比划着说是一只有一幢房子那么高的巨兽。

金堂因此觉得对方是吹牛,这世上哪有那么大的野兽。

司徒他们却觉得靠谱,大象不就是云州的特产,云州更是各种有毒动植物的大本营。

那人还给她看了一眼毒药,用一个小木盒装着,胭脂一般的颜色,只要指甲挑一点点就能让人送命。

花娘虽然不太相信,可记住了这件事。过了一阵,最初那个找金堂做吹箭的客人来找她,她立马把这事说了,还给双方牵了个线。据说得了一大块银子,高兴的一晚上睡不着。

袁祥立马问这花娘是哪一家的,叫什么名字。金堂叹了口气,人没了,那事后不到一个月一场急病就没了。

本来只有三分的可信度一下子变成了八分。

说到这里,金堂知道的事也差不多了。

他坚决不肯跟他们回陌林,哪怕关河说保他无事也没用。他反正只是一人,现在只信张娘子,愿意跟着她闯荡江湖。他又说请他们放了水娘子,她什么事也没干,也不可能敢干。

袁祥有点奇怪,问他为什么坚持说水娘子已经被抓起来了,直到他们离开陌林,水娘子也就是被钟家控制住了而已,理由还是她没有照看好钟宏,致使他深夜落水差点丢了性命。

金堂瞪大了眼睛:“不是,不是被官府抓走了么?她的姊妹说是钟家报的官,说她咒杀几个少爷,还要淹死小少爷。我本来想去救她,可那娘子说就是我连累了水娘子,让我快跑,官府找不到我兴许就不为难水娘子了。”

袁祥都想替他旧东家喊一声冤。

那同来的年轻人兴许也是第一次听那么详细的版本,点心都不吃了,听的津津有味,特别是听到鬼蝶、毒药之类的,啧啧称奇。他最好奇的还是鬼蝶,听完了还径自在那里回味,自言自语说要是真能看一次就好了。

司徒挺喜欢他的性格,笑着说有啊,我给你看,拿出来的是他临摹的鬼蝶画,。

那年轻人“咦”了一声:“这个我见过啊,我的妈呀,这是一只蝴蝶?”

司徒:“你在哪里见过?你是陌林人?去过仙姑原?”

年轻人摇摇头:“就是在那个信封里呢。金大哥没见到,夹在信里的。那日我给大姊拿去,她一打开就掉出来了。没你们说的巴掌那么大,可不就是一个鬼脸,那时候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张娘子说这大概是柔然人的什么装饰品。”

“你看清楚了?真的是这个样子?”

“看清楚了,那样子可吓人了,一看就不会忘记。说来丢人,我蹲那里看半天,愣是没敢上手捏。要早知道是蝴蝶……”说到这里他颤抖了一下:“要知道是蝴蝶更不敢碰,那玩意会不会咬人?”

等两人抱着酒和打包的点心退出,袁祥再也忍不住,脱口道:“为什么柔然亲王身上有鬼蝶?”

司徒摆摆手:“刚刚不是说了么,鬼蝶是从信里掉出来的。所以,更大的可能是,那个唐郡奸细送去的信里不知道为何飞进了一只鬼蝶。”

关河点点头:“司徒贤侄说的在理。”

“难道说……这人,还与钟家的事情有关?”

关河反而笑了起来,仅凭那封信,他们只能把怀疑对象集中到三个人当中。而现在,理清钟家鬼蝶案的始末,就能顺藤摸瓜,拔除唐郡的内忧。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铸唐
连载中明月晓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