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日，唐郡兵马接到返回的命令。将士们喜上眉梢，纷纷讨论这一次能得多少封赏。
永平帝勤王诏书中许诺的赏赐极其丰厚，唐郡和河东兵马又是最初赶到的，大家琢磨着就算打个折扣，都是想想能笑醒的。
司徒和袁祥打听，说我和云兄都是有官职的，皇帝许诺秦关城中所有军官连升两级，战死者至少给个五品。
我们这些来勤王的就算打个对折，升一级有没有？升一级，就是折冲中郎将了，多好听。
袁祥觉得差不多，虽然各招讨大使都有开幕府任命官员的权利，可能拿到朝廷直接任命的官职总是更好一些。一群人喜气洋洋的，只有云长影内心在“呵呵”。
历史上的隋炀帝，脱险后就把当时的承诺忘得干干净净。获得封赏的一千五百人，不是按照功劳高低，而是看谁更会表演。
唐郡这些人，连口汤味都没闻到。
返程不用赶路，步兵日行六十里，骑兵随着步兵的速度走，和来的时候相比，舒服的好像在旅游。
天气已经从秋入冬，大雪覆盖了河东大地。两个穿越者第一次体会到古代人过冬的体验。
什么感受，就一个字“冷”，再加一个字，那就是“冷死”！
这个年代棉花这个东西基本还没有人种植。北朝时有割据政权从西域引入棉种，但是当时的人也不知道怎么纺织棉花，没人觉得这东西有多大价值。
没有棉花，就没有棉袄，过冬怎么办，就靠一件件衣服往身上叠呗。
当然，人们会换上纺织的厚实点的衣服，自然是麻做的。还是这句话，没有棉花，棉布这种朴素底层民众的标配压根没有出现在这个时代。
哪怕是贵族人家，大部分时候穿的还是麻布制作的外衣。
衣裳尚且那么要命，手足保暖就更不用说了。作为将军，军靴是皮制的，比士兵们的布鞋强得多，可是这年代的袜子特别不靠谱。因为没有织毛衣的概念，现代简便舒适贴身的毛线袜是没有的，作为贵族子弟，他们穿的是丝绢做的足袋。
一个三角形的玩意，用绳子系在脚踝上。
又不舒服，更没有保暖作用。
南方人看到雪的欣喜还没过去，冻疮的痛苦就席卷而来。
云长影内心里第一百次的诅咒让他穿越的力量。
虽然说是延续了生命，可是……
他缩了缩手，稍微活动了一下冻得发麻的双脚，心想：“就不能让他安安静静的死了吗？这会可能都二次投胎，继续在二十一世纪做个平凡质朴的现代人了！”
他平常安静坐在房间里偎着暖炉的时候都觉得冷，骑马赶路就更冷。
这一次秦关勤王最对他们两个穿越者最大的好处是终于彻底习惯骑马了，腰腿肌肉更加紧实，腿上还磨出了厚厚的茧子。不管是爬山还是奔驰都不再是最初一身冷汗谨慎紧绷。
他们已经和资深的骑兵一样，能在马上打个盹还不用担心会上演坠马惨剧。
心情一放松，就……更冷了。
作为不差钱的贵族子弟，他早早就穿上塞了丝绵的中衣，照样冷的要命。要说为什么不穿裘皮衣服，实在是这个年代裘皮鞣制技术太初级，处理过的皮子硬且散发着腥味，闻一下就恶心半天，只有不讲究的猎户才会只为保暖的披上。
对冷的要死的人来说什么是更糟心的，当然是走着走着又开始飘雪，雪吹到脸上，一阵阵刺骨的冷。
真的好想念羽绒服……
想到羽绒服，他眼睛一亮。
这个可以有啊，大面积普及棉花栽种他没这个能力，也不舍得拿宝贵的土地放弃种粮食而去种经济植物。
这年头粮食生产技术是真的落后，别嘲笑欧洲中世纪种田水平，他们也好不到哪里去。
大齐均田制，建国之初，按照一户家庭只一对夫妻不考虑其他丁口来考虑，授田一百四十亩，不遇灾荒能吃饱穿暖。
到了永平帝初年，人口上升，土地兼并等问题，授田一百亩，还要欠债，平均下来，差不多七八十亩，农民就已经注定吃不饱了。
想想后代，一户人家十来亩田就能保证基本生活。
云家受赏赐获得的永业田在会宁郡内，地属中原，从卫就开始积攒的家业，有永业田五百多亩，露田两千余亩。
听着很庞大的数字吧，放到明清那就是富甲一方的大佬，实际上扣掉税，扣掉庄上佃户自留，每年的盈余还不能供他奢侈过日子。
他们云家还是人丁稀少出名的。
棉袄指望不上，收集收集鸭绒总可以吧，他决定回去就让管事的吩咐下去，尽快攒两件羽绒服再做一床羽绒被。
在他对羽绒制品的畅想已经衍生到行军毯和自制羽绒睡袋的时候，雪越下越大，狂风呼啸，大雪迷眼。关河看看天色，催促士兵们快速前进，不远就是灵武城，进城之后休整五日。
放假的诱惑力在任何时代都是一样的，人马一阵小跑，很快进了灵武城。
重回灵武城，带着得胜之师的轻松愉悦。
段苍下令宴请诸将。
云长影等几个贵胄子弟当然也在宴请名列，就连常元也借着两位公子爷的光得以敬陪末座。
吃吃喝喝很愉快，连休五天更愉快。
军队扎营在城外，军官们除了值班的都住城内。级别高的段苍邀请着住府中，级别低的也有馆驿。云长影和司徒拒绝了住州府的邀请，袁祥和钟微甚至没进城，留在军中值守。酒过三巡，他们这些凑人数的先行告退，冒着大雪回到驿馆，刚进门有人来访。
访客已经来了好几天，一直在灵武城内等，每天都要到驿馆打个招呼。
来人很陌生，穿着朴素，一看就是普通农民，站在驿馆里还有些紧张。
年少一点的胆子更大，说是张娘子让我们来的。
云长影有点诧异，他和红拂女的缘分也太多了点吧。
以及，红拂女这么一个江湖豪侠——这个世界线还很有一方霸主的变异，找我能有什么事？
“张娘子说，那日多谢诸位信任，她欠唐郡一个情，要还上。”
那天，指的是赶往灵武途中双方偶遇的情况。张娘子带了千余武装民兵（盗匪），按照道理，唐郡军队应该予以剿灭。但是云长影和当时领军的唐郡将领们都选择了装瞎，说起来张娘子当场就给了一个情报，算是回报了。
说了这句话，两个人左右看看，确定没可疑分子，年长的那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油纸包。
纸包里是两封信，被血侵染了一角，一些文字也因此看不清楚，但是不妨碍他们理解全文。
云长影当场就惊了。
“这是从何而来？”
“从一个柔然大将的身上搜出来的。”
云长影喊来两个从人，让他们安顿这两人住下，自己叫来司徒，顶风冲雪的又冲着州府去了。
带着血迹的密信被放在关河面前。
这是两封唐郡高官和柔然勾结的信件。
有来，有往。
第一封信给出了唐、河东两郡布防的调整，不是很详细，但是足够让人惊心。而柔然人也可以据此判断两郡的防备方向，选择薄弱处劫掠。
另一封是回信，这个就高级多了。
回信以处蓝可汗的口吻写就。
处蓝可汗鼓动对方直接造反，割据两郡，许诺以万骑相助。让他效仿那两个割据一地，自称可汗的家伙，从此面南称孤，何不快哉。
期间还有对永平帝的鄙视唾骂，这些就不用多提了。
关河倒吸一口冷气，柔然奸细、勾结异族，这个事闹腾了唐郡好一阵子，可他们大部分人内心中依然相信只涉及中下级官员。
这封信打破了他们的侥幸。
许以两郡，扶植称王。
只有顶尖官员才能得到处蓝可汗这样的厚待。
毕竟，柔然人不是来扶贫的，发掘潜力股这种事他们没有兴趣。处蓝可汗许诺一万兵马，就是相信凭此足够让这个人夺下整个河东道而且站稳脚跟。
河东道，包括河东河西，三十个州。
这里如果成为柔然人的附庸，不但京师再无屏障，还可以南控巴蜀，东入关中。华夏大地随时都将再入胡人之手。
而且，双方都沟通到了这个地步，河东道兵力布置在柔然人面前完全透明不说，最危险的是，不知道有多少地方官员，多少将领已经受了腐蚀，就等此人登高一呼，立刻响应，博一个从龙之功。
想着想着，关河的脸色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