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这个情形，司徒和袁祥反而笑了起来，两人对看一眼，都知道对方没有迷惑于“鬼蝶”这个奇异物种。过了一会，连钟微都平静了下来，哈哈笑道：“装神弄鬼过了。”
“是啊，过犹不及。”
钟微整整衣服，皱眉道：“只有一件事我没想明白，为什么鬼蝶总是围着我飞。”
“应该是……味道！袁兄，记不记得仙姑原上的巧花树？方神医说过，在云州这种树可以吸引来方圆数十里的蝴蝶。”
几人对看一眼，钟微抬起手对着自己身上一阵嗅：“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啊？”
司徒心想，就你们两位衣服用熏香薰过，身上随时佩戴香囊，夹一点其他味道进去，哪里闻的出来。
只有对气味极其敏感，尤其是对特定气味极其敏感的动物才能很远就分辨出来。
而且，所谓的“味道”不见得就是人类认知的香味，这不过是植物为了吸引昆虫来授粉分泌的信息素，有些人类可能压根闻不到，或者很闻了只会觉得讨厌。
对了——熏香。
“钟兄，你衣服的熏香是什么人负责的？”
钟微立刻反应过来，让人把带来的熏香拿过来，又命一个可靠的人立刻回家，把他房中所有熏香全部收好带来唐源。
带来的熏香很快被拿了过来，还是在袁祥亲随的监督下。几个人看了半天看不出端倪，司徒摊摊手：“还是找制香的师傅或者药店的伙计来看吧。”
看香囊更加放弃了，钟微用的是香丸，谁也没本事分解合香用的素材。
袁祥让人拿了几套自己的衣服给钟微，至于香囊之类自然是全部放弃，包括钟家带来的所有人，都要求他们换新衣服，弃用原本的香品 。
不知道是这样布置真有用处呢，还是跟到唐源的鬼蝶数量太少，此后几天风平浪静。钟微好吃好喝又恢复了状态，特别是精神状态扭转了过来。
钟颐住了两天，看兄长情况好转，鬼蝶也确实没有再出现，也就回陌林去了。
司徒过的更加顺心，和钟微一起吃吃喝喝，在他陪伴下游览唐源，又拜访了陆世英家和赵国公府，见到了传说中的唐源公子萧家二郎萧明业，也见到了英姿飒爽的陆夫人，萧家二娘子。
转眼七八天过去，赵国公萧舫回来了，和他同行的还有云长影。
云长影开始的时候说出去两三天，结果转了了整整十天，从唐郡转到河东，最后在驿馆遇上返程的赵国公。
永平帝已经抵达秦关，带着他能装下千人的华丽帐篷。数十万民夫清理道路，硬是在草原上开出一条能通四辆车的大道，其上一根杂草都没有。
伎乐百戏，珍稀食材，还有鸿胪寺邀请来的各国商人。
大齐天子要用这样的华丽气派震慑柔然可汗，也体现他泱泱大国的地大物博，国富民强。
自从那个唐代齐的谶言冒出来之后，赵国公一直避免出现在皇帝面前。
加上得到皇帝特使要来秘查的信息，更是一路兼程，只在陌林特别留了一晚，和信阳侯说了半个多时辰的话。
这么一次公费度假，和东都那次形成鲜明对比，两个人都过的很惬意。
云长影看到了这个世界线上的“壶口瀑布”，承天河在唐源西北百里劈开山脉，流过一个断裂带。两岸高山，浊浪拍岸，本就壮观无比。加上断崖高达三十多米的落差，站在河边，水汽升腾，耳边千军万马般的气势，让人只想纵声长啸。
和原世界线不同的是，承天河并不黄，至少在唐郡、河东一带算的上浅青。同样的，这两个地方，包括东都周围，都没有呈现出黄土高原的风化地貌。
也就是说，相比他们那个时代线，这里的中原腹地水土保存更为完好，更适合农耕。
他也在河东郡登上了鹳雀楼——对，在这条世界线，也有建立于北朝的鹳雀楼。
不知道数十年后，它会不会等来一位诗人留下“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的千古名篇，让鹳雀楼生生不息到一千多年后依然让人向往。
司徒的日子同样也没白过，陆世英遵守承诺，带着他骑马练箭。
萧家人喜欢狩猎，当下也正是游猎季，一群少年人劲装策马，在群山之间奔驰寻猎。晚上点起篝火，现烤当天的猎物，击缶高歌，仰望星空。
司徒有时候看着萧明业心想，如果这一家子真的对应着他那条线的唐国公李家，那么眼前这个还刚满十六岁的青年将来会撑起一个盛世王朝。
他捧着脸喜滋滋的想，这么一来，他也算是未来皇帝的姻亲、故交，算是抱上大腿了吧？
总之，公费度假很开心，开心的有点不好意思。
云长影终于写了封信给许英，说白泽现唐郡纯属胡扯，影子都没有。他们经过多方打探，足迹遍布唐郡河东，什么都没发现，他们觉得这事就是空穴来风，至于为什么编造这样的话，就不是他们两个可以随便揣测的了。
核心内容就是“我们忙完了，回京了。”
他一直惦记着“雁门关之围”的可能性，一点也不想享受被困在城内面对柔然人的车轮战攻城。所以这次连回信也不等了，直接收拾包裹逃回京城去。
如果说遗憾，当然是有的。信阳侯家的事依然没有着落，司徒和云长影讨论过，一致认为幕后黑手依然潜藏在钟家。而且，那个小河寨余孽复仇的说法未必靠谱。
巧花树是云州的树种，对本地蝴蝶没有吸引力，也就是有理由假设，能被吸引力就是云州当地的品种。
而致死的毒药，不管是信阳侯还是方神医的回忆，小河寨擅长用的类神经性毒素，会引发幻觉以及神经系统紊乱。最后一战时的烟雾，则是伤害呼吸系统为主。不管哪一样都没有瞬间致死的功效。
尽管陌林知县的回忆中，岭南獠人也有能狩猎大型动物的毒吹箭。
可要让他来说，第一反应，还是生长在纯热带的箭毒木最为接近。
不过这件事和他们的任务无关，而且一旦有了结果，袁祥肯定会写信给他们。
期间钟微数次想要回家，江夫人却是连连来人来信，让他安心在唐源，跟着袁祥学点东西，最好能入赵国公麾下，就象三郎那样。
这么一说，钟微是真的心动了。
朋友归京，唐源的几个年轻人一路相送，一直送到唐水之畔。
唐河，因流经之地为古唐国而得名，是一条偏南北走向的河流，起源于河东的高山之中，最终汇入承天河。
来的时候，就是唐河渡口遇到袁祥，才有了后来做客信阳侯府的经历。
归去，一群人连送三十里。
渡口已准备好船只，枯水季渐近，河滩露出了一小半。
渡船已经无法靠岸，人马要通过一段浮桥上船。
到这里都很美好，然后发生的事情，就完美的体现了一下什么叫做“不可抗拒的命运”。
唐河上漂来竹筒，有一个搁浅在岸边。好奇的少年人涉水去取。
一个惊雷般的消息从陌林带回唐源——永平帝在秦关被围。
在错过了杨玄感之变，以及至今都没找到李密在哪里之后。大齐的历史再度和隋末故事相交。
永平帝和处蓝可汗相约之地说是秦关，其实在秦关以北七十里的草原上。
为什么那么奔放，道理很简单——没有辽阔的草原，怎么展示他那千人帐篷？
更荒唐的是，皇帝带了一大堆人，皇后妃嫔、皇子皇孙、文武百官、歌女舞伎，乐工百戏。以及拖拉千人帐篷的数以万计的民夫和数倍于此的后勤团队。
偏偏没带多少士兵。
随驾的士兵包括虎贲卫、折冲卫在内一共两万士兵。
据说在秦关城内，高皇后的弟弟，国舅爷再次拼死劝谏，依然毫无用处。擅长扫兴的高尚书被皇帝留在秦关城内。
七十里路，轻骑快马用不到一天。但是永平帝这个浩浩荡荡的排场，一天走不了二十里。
行到第二天，处蓝可汗的母亲，大齐乐平公主派人送信——可汗集结三十万军队南下，请皇帝立刻回京。
信送到秦关城，高尚书大惊，马上派人带着公主的密信去追皇帝。
追到皇帝的时候，距离双方会盟的信义城不到十里。
看到乐平公主的书信，永平帝才真正慌了。几乎同一时刻，随驾将军里长点脑子的，偷偷派出去的探马也纷纷来报“大军四面来围！”
大臣们跪在草原上请皇帝速速返程，永平帝的脑子也终于清醒过来。
然而，随行几万非战斗力人员慌作一团，偌大的草原，居然被他们堵塞到人马难行。一时间四下都是哭喊声，将军们也不知道怎么指挥这些民夫、歌女。
时间就这样一分分的过去，等到士兵们好不容易清出道路，护着皇帝奔逃时，他们面临的还有根本跑不快的妃嫔们的车马。
就这么整整一夜，退出去不到三十里。
黎明时，大地震颤，群鸟惊飞。
探马疯狂大喊：“敌军，已不到二十里，数量不可计算！”
这一刻，永平帝才下令，弃车骑马，全力奔逃。这是九月五日发生的事。
九月六日，永平帝奔入秦关城内。
随行的民夫百姓不提，就连妃嫔跟随在侧的已经不足三成。甚至因为跑的太慌，次子宋王和他们跑散了，被柔然军紧紧咬着，最后一刻奔入了距离秦关城三十里的五平县。
九月七日，柔然军包围秦关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