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内,钟微遇到了三次鬼蝶。
两次都抓住了,他还送了一只给方神医。
那时候,他还只是奇怪,鬼蝶怎么总是在他周围出现,直到有一天……
那日,他去三房那里找钟颐。
韩氏好静,平日里就喜欢做些女工,还有打造些精巧的给小孩子玩耍的东西。
她住的地方也稍微偏了一点,周围种满了北方很少看到的竹子。
这也是韩氏的安排,竹子成材快,韧性强,她做那些小玩意需要。
竹林刚种下的时候,一家女眷都来看稀奇。参加过平南之战的男人们笑她们少见多怪,杨江以南到处都是这玩意,漫山遍野。
当下多年过去,早年韩氏身体好的时候经常砍来做手工,春天还会指点婢女们去找新笋做菜给大家尝鲜。
自从韩三郎战死辽东,韩氏的精神垮了大半,竹子很少有人动用,长的密密麻麻,几乎成了一道道绿色的高墙。
夜里风吹过,竹叶沙沙作响,竹影摇曳,三房的人都说瘆得慌。特别是丫鬟们,天一黑都不愿往三房那里走。
有人提议砍掉一些,被江氏阻止了,她说:“三夫人身子好了后还用得着。家里地方有什么好怕的,怕就多点几个灯笼,多几个人一起行动!”
话是这么说,可就连钟微都觉得,在这样一个月黑风高的时候,他也害怕。
一个仆从提着灯笼,两人步履匆匆,钟微暗地里想以后晚上再也不从这边走了,宁可绕个远。
正想着,脚下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刚稳住身形就听仆人一声“小心——”然后一个人重重撞上他。
钟微后来是被人叫醒的,仆人那声凄厉的叫声被钟颐听到。他带了人巡视房子周围,就在竹林小道上找到了扑倒在地的主仆。
钟微是撞到头晕过去了。
仆人却死了。
灯笼的光线映照下,他半边脸上蝴蝶鳞光闪闪。
一只鬼蝶正飞向竹林深处。
“袁兄,大家都说吹箭、毒针这些,真的有那么个人么?事后我们把整个府里翻了个底朝天,没有可疑的人。而且,我们院子边那竹林袁兄你也看过,哪里躲得了人啊?
“即便有人真的潜伏在内,总要折断树枝,踩坏草地吧?没有,什么都没有!”
钟微这才转过头,看着他们道:“是鬼蝶……是鬼蝶咬死大家的。那岭南人,他们会控制这种鬼蝶,或者……”
他看了一眼盒子,或许一个巴掌大的蝴蝶缺乏威慑力:“或许这种鬼蝶会引来什么……妖邪?”
司徒……经过食脑怪后,他已经不能拍着胸脯说“世上哪来的妖邪!”
还真保不住有什么长的和蝴蝶似的妖物。
袁祥还是摇头:“不是在钟存、钟鸣身上都找到了毒针?妖邪还会用针?”
“袁兄,你知道蜜蜂是怎么蜇人得么?”
司徒瞪大眼睛,哎呀妈,这解释好科学。
“蜜蜂用尾巴上的小针蜇人,蜇后针就会断落。存兄长他们身上的钢针……兴许就是怪物自己长出来的,专门用来伤人的。”
你别说,这个解释科学的还能继续联想下去,而且逻辑完整。
很多昆虫的口器不就是类似细针一样的空心管子?
蚊子的口器放大百倍后,可不就和一根钢针一样尖锐细长,还带吸管功能。至于为什么会中毒,可能就和被蚊子叮咬后会红肿一样。
昆虫叮咬的时候会释放一点麻醉毒素,事后引发轻微中毒反应。
讲真,蚊子可能一点也不想要这个功能,静悄悄来,不留下一点痕迹,它能吃的更愉快点。
岭南那么神奇的地方,谁知道会不会真有那么一种巨大,喜欢吸血,且能释放出致命毒素的“动物”。
至于鬼蝶,还真有可能是伴生动物。
但是——
“不对——”司徒自己否认了这些设想。
没有多少动物会攻击一次就脱落一次“武器”的,蜜蜂的确如此,但这是以生命为代价的。
他问钟家兄弟可有在附近发现不明昆虫的尸体,不论大小。
两人都摇头。
按照口器大小和昆虫的比例,能有那么长的一根针,这个动物死哪里都不会不起眼,仅此一点就可以推翻前面的猜测。
再说了,蜜蜂发起自杀式攻击是为了保存蜂群,这个不知名怪物是为了什么?难道是牺牲自己毒死动物,让鬼蝶大吃一顿?
食肉类蝶、蛾,还有让人为之色变的行军蚁,都是以群体性行动来猎杀个头数百倍于己的动物。
可钟家发生的事,每次就飞一两只鬼蝶,这吃饭的排面也太大了吧,赶上传说中的清宫传膳一百零八道菜供一人。
方神医还在陌林城中,查看后确定依然是那种见血封喉的神秘毒药。他之前就已经写信给岭南的一些朋友,就看能不能尽快收到回信。
司徒一拍手:“我给柳熙宁写封信问问吧?他博览群书,说不定知道!”
传信惠县总比等岭南答复强多了。
没看到食脑怪事情都结束了,越国公府派去西南的人还远没走到云州境内。
这次遇袭,再度惊动了信阳侯。
家中连连出事,信阳侯的身体每况愈下,这几日已是昏睡的时间远远超过清醒的时候。江氏趁着他稍微好些的时候去汇报,事情落到自己亲儿子身上,这位将门虎女也慌乱起来。
钟微自己也看到了巨大的蝶妖。那是遇袭那天晚上,他在睡梦中忽然惊醒,一抬眼就看到窗上一个蝴蝶影子扑闪。幸亏他脑子清楚,直接翻滚了两圈躲到墙角,一把推倒一个花瓶,惊动了外面守卫的人。
这之后,鬼蝶连续出现。
最奇怪的是,鬼蝶只有钟微在的时候才会出现。
在院子里,在房中,时不时就有一两只绕着他飞舞。
信阳侯听完,只说了一句话“让阿微出去避避吧。”
被鬼蝶缠绕的精神紧绷的钟微也想到袁祥之前说的“如果再出现,你就出去避避”,立刻接受了建议。
江氏原本想让他去自己娘家住一阵,钟微却提出到唐源。江氏想了一下,自己的娘家在好几百里外,当下盗匪四起,路上万一有个什么……
唐源是近了点,但是袁祥、云长影他们几个都是靠得住的样子,年轻人聚在一起相互照应,也能让钟微的心情变好些。
钟颐不放心,一定要跟来。钟微最初是拒绝的,他这六弟家里的糟心事也够多了。韩氏见到儿子好不容易身体好些,哪能让他跟着自己涉险。
最后还是韩夫人出来说话,两兄弟感情好,让五郎一个人出去,阿颐在家里也不安生。
听到这话,江氏感动得都流下泪来,当天又把娘家送来的补药送去大半。
于是,钟家兄弟就这么跑来唐源了。
别说袁祥和司徒,就连原本要走的陆世英都听得着迷了。
袁祥看钟微憔悴得样子,心情复杂。
钟微说起来也是自幼习武的英才,虽未出仕,有几次官军剿匪,他也主动请缨和袁祥并肩作战。也曾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和四下滚落的滚木雷石都不惊不乱。
对钟微来说,这种感觉不是恐惧,而是无力。
找不到敌人,无从防范,又随时随地的提醒他死亡就在眼前。
他甚至苦笑道:“大家都走的干干脆脆的,怎么就到我这里那么折磨人。”
司徒也觉得,这的确更像是一种精神虐待,好像和钟微的仇比和别人的更深一些。
此时陆府的人过来催大少爷回去,陆世英又和几人一番告别,袁祥和司徒一路送到门口。陆世英正要上马,从人忽道:“这是什么?少爷别动……”
陆世英一低头,一只刚刚才看过的鬼蝶停在他衣摆上。
他下意识的用力拍了一下衣服,鬼蝶受惊飞起,在他们面前晃了一圈,朝着袁祥府内飞过去。
陆世英刚刚听了一段故事,整个人都不好了,指指蝴蝶飞的方向,指指自己:“这是……鬼蝶找上我了?”
袁祥却是一震,转身往里面跑,一边跑一边大声道:“钟家跟过来的下人,马上控制起来,搜查所有东西!”
钟家兄弟自然被惊动了,稍微一问就明白袁祥的意思。
钟颐脸色铁青,在那里转了两圈,钟微掩面苦笑。
没过一会就有了结果,其实根本不用查问,伺候钟颐的小厮惊魂未定,而钟微的书童在那里抹眼泪。
司徒看了一眼,觉得钟家兄弟,特别是钟微实在有点心大。
这种时候应该找经验丰富的老仆人才好,最起码也要是成年的有过一定历练的,才能经事不乱。
比如那次竹林遇袭,第一时间护主的那个仆人就是年近三十,跟着钟二爷出去打过仗的。
可他们带在身边近身服侍的还是年青的书童、小厮,依然是图用起来趁手,却没想到一旦有事,他们比主人还慌,跑的更快。
鬼蝶是躲在钟颐的衣箱里带过来的,两个小厮刚刚给主人整理东西,一打开衣箱,呼啦啦飞出来五六只。
钟微的书童当场就吓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