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人抄了几天书之后，徐绩这里第二次探洞的准备工作也进行的差不多了。
徐绩要和他们一起进洞，沉浸在秦相大作里的柳熙宁都放下笔墨，准备换换心情。
何成月带兵出战去了。
惠丰仓实在是太重要，在此之前，动过这个粮仓脑子的盗匪不少，一个个都铩羽而归。
凤凰寨夺取惠丰仓后，他们又蠢蠢欲动了。
官军也在拼了命的要夺回这个河南道存储量最大的粮仓。
这里的粮食够整个东都吃上好几年。
云长影等人倘佯在知识海洋的时候，凤凰寨前后激战十余次，惠丰仓依然在手，地盘还在不断扩大。
官军觉得何成月的成功只是一次侥幸，河南招讨军骄兵必败，三地联军准备不足。
凤凰寨声势再大，都只是一群没有经过训练的农民，军械落后，纪律涣散。
其他的流寇呢，他们也觉得寇与寇之间的水平差不离，打不过官军，但是在水平差不多的群体那里还是可以碰碰运气。
所有人都看到了惠丰仓的价值，却又忽视了惠丰仓的价值。
从何成月下令开仓放粮，来者不拒，可吃可取的那一刻起，惠丰仓就不再属于凤凰寨，当然更不可能属于大齐朝廷。
它属于周边百里的所有百姓。
所有饥肠辘辘，劳作一年却永远挣扎在死亡线上的大齐百姓。
此时，到惠丰仓就食的百姓已经超过十万，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推车担筐，从四面八方向惠丰仓而来。
他们来此取粮，然后，加入凤凰寨的行列。
青壮年，有胆识、有意愿的，编入军队。
其他人就近安置。荒芜的田地，败落的山村，都成为他们的新居所。
这一刻，协助凤凰寨对所有吃过惠丰仓粮食的百姓来说，不再是“落草”，不再是“资寇”。
这是他们的家园，他们的粮食，他们的生存之本。
夺取惠丰仓不到一个月，凤凰寨兵力过十万。
在这场纷争中，曾经保护河南大地两年之久的河南招讨军缺席了。
前任河南招讨大使战死后，朝廷很快派来了继任者。然而，他一时之间难以收拢部队，河南招讨军的将士们纷纷离去。
凤凰寨在河南大地纵横驰骋的时候，河南招讨军一次也没有出战。
河南招讨军是募兵构成的，杜京明、宁文夏这些人均是受前任大使的威望感召才来投奔。
他们从来都不是朝廷的柱石。
永平九年十二月上旬到中旬，何成月亲自领军，五战五捷。
东都军彻底溃散。
凤凰寨的势力延展到商州六县。
十二月十一日，晴。
云长影等人准备二次探洞。
这次入洞的一共十一人，他、柳熙宁、徐绩为首，外加他们的从人和凤凰寨士卒八人协同。
前一段路很快通过，先期准备的时候，已经有士卒在他们探明的这段路上打洞按上火把。此时各处火把点亮，众人进行的更为顺畅，洞中的石笋、石柱也看的越发清晰。
哪怕看过一遍的几个人，依然赞叹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过了第二个厅，就是岔路横生的区域。
云长影让人在洞口大小适合进入的几个洞上做了记号，记号和他们带来的木签一致。所有人不分开，每次探一个洞，遇到岔道就打下一根小木桩。
如果进去后发现是死路，出来后要在洞口做标注，并且用木桩和绳索做一个简易的封锁标志。同样的，如果一段路分叉太多，也用同样的方式封掉岔口。
任何时候，若是小木桩和绳子用完了，马上撤出。
做记号的方式也有好几种，用来标注前进、有岔路、前方有死路、走了回头路等不同情况。
特别复杂的区域，探路的人直接绑着绳索进去，绳尽则归。
行进同时，绘制地图，标明每条路的长度，期间分叉情况等等。
他们随身带了轻便的武器。进洞前每人喝了一杯雄黄酒，还佩戴了驱蛇虫的香囊。
准备之丰富让寨中头领们啧啧称奇，从没想过爬一个山洞能那么复杂。
有些人还有些不那么中听的话，被徐绩听到后冷笑道：“你们这些听到巨响就瑟瑟发抖，天天劝寨主搬地方的人，有什么资格评论这件事？”
这一进洞，就花了整整一天。
从第三个厅开始，石笋、石柱四散分布，加上各种岔路，构成一个复杂至极的天然迷宫。加上照明简陋，好几次幸亏有绳索牵引，才避免迷失。
负责绘制地图的人在两个时辰后就彻底迷茫了，洞中道路忽上忽下，这种三维立体迷宫的构造让众人完全分不清南北。
他们在洞中果然发现了暗河，浅处火把一照就能看到底，深处石头丢下去听声得有两米。
他们在一个支洞中发现了第一批探洞的一个小头领的遗体。云长影看了一下这个洞的情况，判断这个洞遇到涨水的时候会被水灌满，那小头领显然是被淹死的。
他们没有渡河的工具，每次遇到暗河都要花很大力气寻找绕过去的道路。
洞中景象千奇百怪，偶然看到一些洞内生物也都长的格外特殊。比如他们在一条一线天一样的路段看到了雪白的蝙蝠。
这样的经历让所有人的精神都保持着高度的兴奋，尽管时间漫长，却并不觉得特别劳累。
大约经过了第六个大厅的时候，众人正在休息，地面一阵轻微的颤动，然后低吟之声响起。
“那个异响又开始了，别怕！洞内声音会更响，更可怕，可以撕衣服来塞耳朵。相信我，没有怪兽，没有魔王。
“你，你，你们往上来，必须停留在相对干燥的地方，预防过水。”
接下来是极为难熬的二十多分钟，在洞外听都惊心动魄的声响，他们在洞内享受着三百六十度环绕立体声待遇。
巨响对人们的生理和心理都是折磨。
哪怕云长影不断提醒大家“没有怪兽”
“看，水出来了，是泉水奇景造成的。”
“别怕，我们离开那地方很近了，等下我们去掀这个洞的底”。
依然有两个年轻人被吓到精神涣散。
云长影自己有一段都死死捂着耳朵，恨不得卷成一团，只是碍于自己是这群人里的主心骨只能硬挺。
这一段熬过去，他们也辨别清楚了声音的来源。这得归功于徐绩。
徐绩自始至终神情自若，除了声音最响的时候稍微捂了捂耳朵，其他时间还饶有兴味的举着火把四下探看，在每个支洞里探头去听来寻找声音来源。
凤凰寨跟进来的几个人看着他的眼神和看神明差不多。
循声而行，后面的一段路又好走，又顺利。
进洞大约五个时辰后，他们踏进了迄今为止遇到的最大的一个地厅。
洞顶钟乳石嶙峋垂挂，火光照处，成百成千，如帘幕，如剑阵。
地面上，间隔不过两米，两眼泉水。
泉水成谭，大的大约二三十平米，小的十余平米。
泉眼仍在不断出水，在潭上形成轻微的突起。
小的那一眼，水汽蒸腾，火把照处，只见白烟翻滚。
“等一下——”云长影拦住众人，看到烟雾蒸腾，他第一个反应是——硫磺泉。
认认真真的闻了一下，没有闻到特别的味道。
他的从人站出来：“少爷，我们去看看。”
“小心点……”
“少爷，这水好烫！”
蒸腾起的不是硫磺烟雾，而是水蒸气。
这是一眼热泉。
云长影试了一下水温，起码过七十度，站在水边就觉得热气扑面而来，估计丢两只鸡蛋下去能轻松煮熟。
中原地带，地热资源并不丰富，在场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那么滚烫的“温泉”。
人民群众的脑洞很快就不受控制起来了。
眼看话题又要朝着水那么烫，估计下面连着地府的火海、油锅方向前进。
柳熙宁却道：“我在某某的笔记上看到过类似记载。他在蜀中游历之时曾到过一个地方，当地有许多热泉，其中温度最高的几近沸腾，村民都直接在里面煮饭。”
“哦哦，真有这么奇妙的地方？可这是为什么呢，底下难道有人一直在烧柴火？”
柳熙宁也只有笑：“到底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啊，但是这样的奇景在好些地方都有，所以我想，应该和‘连通地府’没什么关系吧。”
云长影也跟着大家一起点头，以及迎合两句：“云州也有，听父辈提起过。”
众人围着沸泉啧啧称奇，云长影当然也觉得挺有趣，但是类似景观他早就在旅游的时候看过，兴趣度没有那么高。
看这些人一时半会不想离开，就一个人打着火把到了另一面。
另一面的泉池平凡很多，泉眼咕咕，在水面上形成一连串细小的水泡，宛若珍珠四散。
泉水清澈，池子颇深，站在水边，一股清凉水气扑面而来。
刚刚被沸泉水蒸气侵得一身燥热，他在水边蹲下，想掬一捧水洗个脸。
手一入池，一个激灵。
“妈呀——”
“少爷，怎么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甩甩手：“没事，被冻着了。”
“什么，什么，我来看看。”
“哇——好冷！”
咫尺之间，一热一寒。
这是一个极其罕见的冷热泉并存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