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算计

刘恒钰下了船,走到四处无人的地方,利落捻开一颗黑不溜丢的小药丸,仰头吃进嘴里。

脸皮红肿很快消净。天色渐晚,借着夜色遮掩,刘恒钰又在原地徘徊一阵,直等到韩成所在的楼船走远了,方才矮身隐没于暗处。

刘恒钰找到了随船的五百死士,将袖中焰火交给领头一名叫赵全的兵卒,对他说:“顾先锋此番受困,恐凶多吉少,你且小心带上它,同你身后这些人悄悄埋伏在山谷入口处,但切忌声张,只待两日后子时一过,便放出焰火。”

刘恒钰此话说得蹊跷,赵全不解其意,虽以双手接过刘恒钰递来之物,却仍忍不住抻着脖子左顾右盼。

赵全问:“先生怎独自回来了,顾先锋在何处?”

刘恒钰不答,只幽幽盯着赵全看了一阵,半晌方又问道:“赵全,你可怕死?”

赵全久久未语。

见状,刘恒钰又道:“顾先锋被韩成扣下了,我此番回城,便是要说服丁荣贵出面相救。待到明日酉时,天降大雨,若丁荣贵顾及同道情分,愿意卸甲接回顾先锋,则万事大吉,可若他贪生怕死,不肯卸甲,或因急于求成让韩成起了疑心,拼死拖延等到沈如晦的援军,则此战必败。”

赵全愣住了。

“先生会否多虑了?我跟随顾先锋多年,也曾听过两句京中传闻。”短暂的沉默后,赵全斟酌着说道:“据传,那沈如晦虽与韩成同为士族,却不同心。十几年前,他们两家曾因东宫之争交恶,势如水火,后宣王落败,陈王入主东宫,沈如晦三子沈元安,便是死在了韩成的父亲,韩世明手中。”

刘恒钰听了就笑,说:“你是想告诉我,沈韩两家仇深似海,且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沈如晦一定不会来救韩成?”

赵全重重点头,说:“就算他来救,也要韩成能撑得过两天才行,且不说丁元帅肯定愿意卸甲,那韩成又无三头六臂,如何能在谷底撑得过两天?”

刘恒钰长叹声气,摇头道:“赵全,你这是和你家顾先锋一样,在心里太高看丁荣贵,也太小看沈如晦和韩成了。”

闻言,赵全抱拳跪下,低着头拒绝道:“赵某此行跟的是顾先锋,不是先生你。此事,先生身上若无令牌,恕赵某难以从命。”

刘恒钰暗暗磨了一下牙。

跟在木头身边的兵,果然也还是木头。

刘恒钰沉声说:“你错了,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从始至终,沈如晦效忠的都不是宣王,而是大盛,否则他又怎能在陈王登基为帝后,依然得到重用?”

话至此再摇头,言语唏嘘:“当年陈王入主东宫后,曾因一时冲动,私下买通白翎卫指挥,意图构陷沈家通敌受贿,却是韩世明擅作主张,以探视为由,得以与狱中的沈元安相见,劝其寻机赴死,并在狱中悄悄留下白翎卫专有的白翎,伪造了现场。”

赵全不禁皱起眉来。

刘恒钰又说:“那韩家本就为东宫门下,旁人只当韩世明是去示威,从不曾怀疑到他身上。沈元安死后,先帝震怒,下令让东宫彻查此事,便顺理成章查到了白翎卫,被韩世明随便用一个‘叛徒’忽悠过去。”

赵全顿时恍然大悟,点头道:“我明白了,想是当年东窗事发,太子因为领了皇命,不敢再徇私,而白翎卫唯恐被牵连其中,便顺势松了口,只托辞说是底下人办案失职,屈打成招,加之沈如晦又适时向太子低头示好,改换门庭,此事便不了了之了。”

刘恒钰点了点头,看着赵全,道:“孺子可教。”

当年沈如晦落难,旁人只道韩家落井下石,以腌臜手段逼迫沈如晦倒戈,又狠心诛杀沈元安。殊不知经此一事,沈如晦虽恨韩家害死沈家稚子,却也清楚地知道,其实是韩家护住了沈家,从此不得不记下这个人情。

刘恒钰问:“赵全,你既听得懂其中厉害,想必出身不低吧。”

赵全终于拜伏在地,说:“往事休提。家父曾受顾家父子恩惠,得以留全尸,如今先生即是为了替顾先锋找后路,属下愿听差遣。”

夜色中,刘恒钰沉默半晌,方才亲手将赵全从地上扶起,叹息着对他言道:“你其实不明白,丁荣贵他老了,变了,一定不敢卸甲出城,韩成也一定能撑得过两天,此战……我军赢不了。”

“然事已至此,唯有你带人藏在谷口,在顾饮被围困之际,摸黑放出焰火,假装声势,尽量闹出很大的动静来,让韩成错把你们当成我们的援军,调集兵力去打,顾饮才有逃出去的可能。”

听见刘恒钰这么说,赵全不觉睁大了眼,震惊道:“既然赢不了,先生那日为何还……”

“为何?为何!只因此战败的不是天意,而是**,若非有这一败,他顾新丰又怎能幡然醒悟,离开丁荣贵,自立门户!”刘恒钰目光如炬,定定地说道:“赵全,我这可不是为了给顾饮找后路,而是在给他铺路!”

下一瞬,赵全将手中纸筒攥得变形,已经明了刘恒钰话里意思。

赵全向再次跪下,向刘恒钰叩了首,说:“先生,若我此次还有命回来,再见着你和顾先锋,往后我就跟着你们干,你们去哪里,我赵全就去哪里。”

话音未落,他身后那几百人亦纷纷附和道:“我们也是!我们也愿意跟着!”

在呼啸的夜风中,寒鸦连声叫着。刘恒钰垂眼看着赵全,依旧习惯性的摩梭着右手拇指指根,许久方道:“令牌,我也有。”

“顾饮身上的令牌,被我偷来了。”刘恒钰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四方小牌,弯腰递给赵全。

“你把它一同带上,尽快带人赶去白月谷谷口。此事之后,若丁荣贵当真愿意卸甲,联合顾饮将韩成就地诛杀,便是我错了。待真到了那时,我会自行离开南州,你们也不必再放什么焰火,见了顾饮和丁荣贵,只对他们说是我在假传命令,其他一概不许多言,休要惹他二人生了嫌隙。”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7章 算计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逐鹿
连载中池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