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冷月愣住片刻，心中忽感不寒而栗。
直到了这时，她才确信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祥瑞，一切都是刘恒钰和顾饮做的假。
但是或许、或许天意的真假并不重要。
只因天意也是民意，民意即是天意，她压不住了。
但……贵人在哪？
募的，燕冷月抬头望向顾饮，面色比今夜的北风还冷。
燕冷月沉默半晌，说：“张里长，你们都先回家去吧，此事……容我再想想。”
底下哭声一片。
等大伙都走了，燕冷月方才慢慢蹲下，伸手捡起四颗红珀珠，眼里已有了泪。
见状，顾饮不敢开口安慰，他闷不吭声地跟在燕冷月身后，心事重重回到镇国公主府。
夜已深了，龙纹碑的消息一经传出，各方都有些坐不住。随燕冷月镇守东川的八大参将来了六位，大家各怀心思，不约而同地赶在今夜跑来拜见燕冷月，已在雪地里站了很久。
这八大参将中，为首一人名叫蒋熙，是个年过不惑，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见燕冷月回来了，忙带笑迎上去，言语间，对燕冷月颇多关切。
蒋熙说：“殿下辛苦，听说那龙纹碑……”
虽是在与燕冷月说话，眼睛却瞄着燕冷月身后，顾饮的方向。
蒋熙这人心气高，虽能征善战，却很爱钻牛角尖，若是在往日，燕冷月定会对他耐心安抚，但今夜不同，今夜燕冷月实在没心思敷衍他，便轻轻摆手道：“我很累了，你们都先回去吧。”
蒋熙却不肯走，只问：“殿下打算怎么办？”
燕冷月不答，眉间刻满疲倦。
却听蒋熙又说：“殿下，海参将和周参将欲将此事上报给皇帝，已被我等软禁，殿下对东川有大恩，无论殿下怎么做，我等都愿意追随殿下。”
燕冷月听得笑出声来，身体晃了晃。
“蒋参将，你说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燕冷月冷笑道：“你究竟是来问我怎么做的，还是来教我怎么做的？你在擅自扣住海德胜和周岭之前，问过我了吗？”
蒋熙低下头，抱拳说：“事急从权，还望殿下恕罪。”
燕冷月笑容讽刺。
“漂亮话谁不会说？你别跟我装。”燕冷月抬起下巴，怒道：“蒋熙，你说你要追随我，但你可知——那龙纹碑上刻的是什么？”
蒋熙不答，却本能抬头瞥了顾饮一眼。
看见蒋熙这般，燕冷月顿时心下了然。她从怀里摸出四颗红珀珠，指着它们问蒋熙，说：“我若真的顺应天意，就得交兵权，哪里还用得着你们追随我？”
闻言，蒋熙舔了舔唇，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些红珀珠，将两腮咬得发硬。
“旁人我不知道，但是你，蒋熙。”燕冷月又说：“你的心思我最清楚，除我之外，就属你蒋参将在东川的威望最重，若没我压着你，你会怎么样？”
说着，再抬手一指刘恒钰和顾饮，声色俱厉，“但是蒋熙，你以为那边那两个是什么好相与的人，能让你骑到他们脖子上拉屎？”
骤然被点名，顾饮吓了一跳，连忙对燕冷月和蒋熙抱拳，礼数周全地弯腰作揖。
与顾饮不同，刘恒钰权当没听见，依旧低头研究着他的鞋尖。
听燕冷月这么说，蒋熙怔住一瞬，但很快就回了神。
今夜是他唯一的机会，他不能被燕冷月吓住。
思及此，蒋熙竟是扑通跪下，毫无畏惧地抬头直视着燕冷月，说：“末将不敢，末将这样做，也是怕上天降雷霆之怒，祸及东川百姓。”
话音未落，不等蒋熙吩咐，他身后那五名参将也跟着跪下。
须臾，场面一片混乱。
燕冷月气得浑身颤抖，她一脚踹翻蒋熙，喃喃自语道：“好，好得很，你们都要逼我，你们全都在逼我。”
燕冷月要发脾气，蒋熙便任她打任她骂。眨眼的功夫，蒋熙很快就爬起来跪正，口中只连声道：“殿下恕罪，末将不敢。”
“末将对殿下的忠心，天地可鉴。”蒋熙低声说：“末将敬着殿下，不想与殿下为难，还请殿下不要再执迷不悟，逆天而行。”
燕冷月再次踹翻蒋熙，恨声问：“若我不想听你的劝，你又当如何？”
蒋熙浑身沾满泥雪，手脚并用，第二次爬回燕冷月脚边，咬牙说：“殿下泽被东川，末将不敢对殿下如何，但殿下一日想不通，我便在此跪一日，殿下一年想不通，我便在此跪一年，一直跪到殿下想通了为止。”
燕冷月急得攥紧拳头。
“好你个蒋熙，你竟敢威胁我，好，好啊，那你就在这里跪着吧！”最终，燕冷月快步绕过蒋熙，就要回府，只是临到府门前，又黑着脸转身，对站在不远处的刘恒钰和顾饮骂道：“像根木桩子似的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快进来，我有话对你俩说。”
有燕冷月开口，两人连忙抬脚跟上。
直到他们进了门，燕冷月面若寒霜，偏头对府中小厮吩咐道：“快去药铺请驸马回来，让他即刻回来，先不忙抓药。”
就这么着，大约一炷香之后，方无疾终于匆匆赶回，与顾饮、刘恒钰、燕冷月一起齐聚镇国公主府，面色十二分沉重。
少了外人在场，燕冷月说话更无顾忌，她越想越气，冲过去指着刘恒钰的鼻子骂道：“燕朝云，你这没心肝的小阿蛮，我好心救你，你却算计我！你懂不懂知恩图报四个字怎么写！？”
方无疾心里也不痛快，不等燕冷月骂完，便没好气地接话道：“公主说笑了，恐怕阿岫一早便盯上了你，才会写信向你求救，否则他怎么不求别人？不求圣天教？我瞧那些圣天教教徒都与他很亲近，对他言听计从的。”
燕冷月眼眶通红，目眦欲裂，险些站不住。
顾饮心里愧疚，快步走上前扶她，却被使力挣开。
燕冷月对面，刘恒钰难得不敢看人，他低头避开燕冷月刀子一样的瞪视，软声恳求道：“小姑姑……”
“我当然有其他人可选，但……但我实在不想与您为敌，我不想在日后和您兵戈相向。”刘恒钰敛了眸，摇着头说：“小姑姑，在大盛的这些将军中，您是我最不想面对的敌人，所以、所以我只能这么做，我、我……对不起，让您为难了。”
说着，竟也如门外的蒋熙一般，恭恭敬敬跪下，对燕冷月叩首道：“殿下恕罪，请殿下交出兵权，不要再为了那所谓的忠义二字，助纣为虐，罔顾民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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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