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天教是在民间广为流传的宗教组织，何时建起已不可考。
两年前，刘恒钰化名魏崇，费心运作，秘密将圣天教收入囊中，并将其教义从原本的“苍天不死，普罗妙道”，改为“大劫在遇，以德配天”，利用它攒下不少的家底。
夜已深，黑云压月。
顾饮听了刘恒钰的话，独自一人偷着出城，一路走，一路在心里“背书”。
刘恒钰有意让顾饮在教众面前露脸，对他并无隐瞒，甚至将教中一切都说给他听，大到总共有多少分舵，何人可用，小到每个分舵主的性格喜好，称得上是事无巨细，无一遗漏。
依刘恒钰描述，顾饮今夜去见的这位纪三，便是圣天教现任右护法，教主“魏崇”之下第一人，奉命替刘恒钰掌管教内账目与刑罚的金环鬼刀。
话又说回来，听闻纪三这人是个武痴，只和能打赢他的人说话，当年刘恒钰看上圣天教，纪三出力最多，事后也只问刘恒钰要了本刀谱做报酬，并不如何居功。
如纪三这般的人是狂客。顾饮想，若要真正收服，今夜恐怕免不了一战。
长刀已磨得锋利。亥时一刻，顾饮翻身下马，孤身进入城外的竹林。
纪三果然没有在约定的地方等他，周遭一片死寂，安静得甚至让人心慌。
竹林中积雪未融，泥泞难行，顾饮右手抚在刀柄，一步一顿，不敢有丝毫懈怠。
细长竹叶打着旋被风吹落，顾饮在夜色中喊：“纪三？”
没有人应答。
顾饮又往前走了几步，双腿下沉，长刀出鞘两寸，脚趾在雪地里冻得发麻。
身后，忽有几只寒鸦开嗓，叫声嘶哑，扑腾着双翅接连飞起。顾饮一时分心，募然回头，一柄细窄弯刀已划破竹叶，狠厉向他而来，刀刃直指他的眉间。
顾饮大惊，向后折腰时刀已出鞘，那金环弯刀却似长了眼，堪堪擦着他鼻尖疾转回去，重新落入来人手中。
得了机会，顾饮重新起身，长刀谨慎横在身前，见纪三手握双刀，终于从竹林深处缓步走出。
这纪三生得魁梧高大，眉眼又厉，下巴上挂着青皮胡茬，及肩长发微卷，头戴一条天青色兽纹抹额，赤脚，手里一对双刀弧度半弯，刀身长过五尺，一眼望去，竟有几分蛮相。
纪三说：“教主说派别人来，却没说派你这么个小崽子来，你若传令，我不服气。”
顾饮没回答，只暗暗攥紧刀柄，弓背矮身，摆出迎战姿势。
纪三见状也没废话，他持刀暴起，步步紧逼，一刀接着一刀凶狠砍向顾饮，几乎是在搏命。
顾饮提刀回挡，他的刀只有一把，但胜在够沉，方便借力，须得双手才能勉强攥住刀柄。
十一刀过后，纪三终于显出短暂的力竭，顾饮看准机会，将刀刃稍转，以刀尖挑进纪三左手握着的金环刀柄，几步推向前去，倾身压下，长刀顺势抵向纪三颈侧。
几缕青丝断。
纪三当然不肯认输，他见招拆招，当即松开左手，放任那巴掌大的金环刀柄挂在顾饮兵器上，同时出脚，以迅雷之势踹向刀背。
弯刀在半空中划出一抹寒光，顾饮侧身闪过。眨眼的功夫，纪三的另一把刀已攻到眼前！
顾饮屏住呼吸，耳旁只听“铮”的一声。
须臾，七尺长刀与五尺弯刀短兵相接，顾饮斩断刀身上挂着的金环，与纪三的右手刀强硬磕在一起，再双双被震得后退。
竹叶簌簌而落，乱如雨。
顾饮单膝跪在雪地里，双眼在黑暗中明亮若星，奋力将纪三的左手刀扔向前，说：“喂，我可以出钱帮你修刀柄。”
纪三却表现得异常快活，只问：“小子，谁教你的刀？你刚刚那招釜底抽薪，连教主也不会。”
顾饮诚实地说：“我爹。”
纪三舔了舔唇，仿佛一头盯着猎物的兽，说：“你爹叫什么？”
“顾天勤。”顾饮慢吞吞地回答：“但他死的太早了，只教会我这一招，其他都是靠我自己在打杀中研究出来的。”
纪三怔住片刻。
“我听说过他，他是个挺有名的人，刀用得好，诗也写得好，可惜死得太早了。”纪三摇晃着起身，朗声笑道：“不打了不打了，有这一招就够了，你传令吧。”
顾饮也愣了，说：“这就不打了？我见你方才出手，招招致命，哪里有半分点到为止的模样？”
纪三嚷嚷道：“废什么话，比刀当然要尽全力，这是对你的尊重。”
顾饮哭笑不得。
这个纪三，似乎与他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按你这么说，比刀还不能偷袭呢。”顾饮皱着眉说：“我真心盼望你没这么尊重我。”
说着，顾饮悄悄将双手背到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站起。
纪三挥刀力气重，顾饮右手虎口被震得麻木，指尖微微发着抖，几滴血珠沿指缝悄然滴落，砸在脚下绵白的雪地里。
几招之后，他不能让纪三看出他已是强弩之末。
顾饮说：“你家教主说，东川需要祥瑞，但别做得太明显。”
纪三最近其实一直都在和刘恒钰通着书信，今夜来竹林，也只为见见刘恒钰口中很有意思的小狼崽，一听这话，心里顿时就明白了，说：“知道，明天午时三刻，我会派人去镇国公主府报信的，粗略算来，你明晚大约就能得到消息了。”
顾饮点头说：“好，我信你们。”又从怀里摸出药方，包了小石子，远远抛给纪三。
得赶紧回去，明天还有得忙呢。
头顶乌云已经散去，月亮露了脸出来。顾饮趁纪三弯腰捡药方，脚底不着痕迹往后蹭了半步，把那几点殷红都埋进雪里。
事办成了，顾饮转身要走，却听纪三在后面喊他，说：“唉！你等会儿！”
顾饮呼吸一滞，还以为纪三看出了他的力不从心，右肩已在隐隐作痛。
烦死了，每天都有架要打，真不知道这肩膀何时才能养好了。
顾饮欲再拔刀，却听纪三接着对他说：“来都来了，能不能把你的绝招教给我？求你了教教我，我绝不外传。”
顾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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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狂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