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玉淼还是被董安成影响到了,那几天一想起他就犯恶心,就像吃饭吃到一半,发现菜里炒了条虫一样。
陈煜明察觉到她的情绪,问她怎么了,她报喜不报忧,不想连带他一起生气,就捏了个幌子带过去。
对于董安成那句“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的狠话她并不放在心上,以前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光是不缴电费、不给买油买米钱就能把她为难得过不下去,她只能低头服软。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住的地方,自己又能挣钱,根本不用再看他脸色,把号码一拉黑,老死不相往来。
除了董安成这颗老鼠屎,陈玉淼对她现在的生活哪哪儿都很满意,最期待的就是领工资那天。
雇主夸她工作做得特别好,老人的身体和精神状态都好转许多,特地给她加了五百块奖金。
陈玉淼高兴得手舞足蹈,算一算,短短两个月,她的存款已经突破了一万五千元,她活到三十六岁,头一回有这么多自己的钱!
但她很清楚,之所以能这么快存到钱,是因为她所有的生活费用都被陈煜明承担了。
为此她找他商量,提出想承担家里的水电费和买菜钱。
陈煜明拒绝了,让她把工资都存着,怕她过意不去,又说:“我等你存够钱给我买礼物。”
“你想要什么礼物?我现在的钱还不够买吗?”
陈煜明笑着摇头:“保密,不够。”
“神秘兮兮的。”陈玉淼撇嘴。
陈煜明的消费水平远高于她,她以为他想买奢侈品,就没往深了追究,先存钱再说。
能挣钱,陈玉淼就有干劲儿,雇主大方给奖金,她更是心怀感恩、干劲儿十足,现在每天下班回来,做饭时她要额外煲一份补气养胃汤,看电视的时候还要顺带学习按摩手法,想着出师了可以帮老人调理身体。
出师之前,“试验品”自然就是陈煜明了。
“给我按摩?”
陈煜明洗漱完擦着头发出来,陈玉淼两眼放光,指着放在沙发上的抱枕点头:“快,你趴这儿就行,让我试试。”
“原来我是小白鼠,还以为是我的独家待遇。”
他嘴上抱怨,还是配合地趴到抱枕上。
陈玉淼笑着哄他:“等我练成,你以后在家就可以享受按摩服务了。”
“试验品”就位后,她点开平板上的教学视频开始跟练。
从颈椎到肩膀,再到后背、腰,一套推完,她按下暂停,问:“你觉得怎么样?”
陈煜明全程一动没动,低着头,声音闷着:“嗯。”
“‘嗯’是什么意思?你给点更具体的反馈,我好知道怎么改进。”
陈煜明转过脸看她:“手法不够熟练流畅,力道不够均匀,不过作为新手你已经做得很不错。”
“那我再练一遍,这次不看视频,我已经记下动作了。行不行?”
“有人愿意给我按摩,有什么不行的。”
于是陈玉淼又从颈椎部位开始动作,按到肩背的时候,她说:“我感觉你身架长大了许多,但你怎么没长肉呢。”
半晌没听到动静,她抬头去看,陈煜明却把脸转了回去,从她的角度只能看见一只红透的耳朵,耳垂更是像要滴下血来。
陈玉淼愣了愣,忽然轰地一下涨红了脸。
她说他长了身架没长肉,自然是有个比较的对象,那是和什么时候比?
和十八岁的陈煜明比。
陈煜明十八岁那年,她二十岁,他们做了一件荒唐的事。
回想那一天,一开始陈煜明被抓包还骂她,她愤怒之下就想欺负他、羞辱他,后来好奇心占了上风,十几二十岁的年纪,对那种事既羞耻又向往,她看见了陈煜明美好的脸庞和身体,就觉得他是个理想的探索对象,冲动之下越了界。
归根究底,她并非是出于喜欢或者欲.望,而是单纯的好胜心以及好奇心作祟。
所以陈玉淼一直很后悔,尤其结婚之后知道那种事代表着什么,她就更加后悔。
猝不及防勾起往事,陈玉淼脑子乱了,手法自然也乱了,更别提掌控力道,一不留心,手指按得陈煜明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彻底不敢动了,僵着两只手,跟上冻似的定在那儿。
偏偏陈煜明也不说话,他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抱枕,像是在忍耐什么。
见这事儿没法糊弄过去,陈玉淼难堪得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噌”地起身往房间里跑,想进去躲一躲。
“啪。”手腕被抓住。
她一瞬间心慌得快要跳出来,不管不顾地挣扎:“放手......”
“陈玉淼。”陈煜明不仅没放,反倒加紧力气。
他从沙发上坐起来,握着她的手把她拉回他面前,黝黑的眼睛深深看她:“你想不认账?”
陈玉淼跟被判刑似的,颤巍巍说:“我认什么账?”
“别装傻,你怎么可能不记得你对我做过什么。”
陈玉淼溃败:“你也对我做了啊!”
“我那时候才十八岁。”
“我那时候也才二十岁!咱们当时都还是半大孩子,不知道轻重,都十六年了,就当过去了行不行?”
陈煜明拧眉咬牙,眼神冷得仿佛在看一个负心人。
“我过不去。”他恨恨道。
陈玉淼无地自容,慌得只想逃走,却怎么都挣不开他的手,反被拉得离他越来越近。
“那、那你想怎么样?”
陈煜明用力一拉,膝盖夹住她的两条腿不许她跑。
他仰起头看她,将她的手贴到他的脸上,轻轻地蹭。
“我要你爱我。”
......
陈玉淼把陈煜明得罪透了。
那天她被突如其来的表白吓破了胆,说她要搬出去租房。
陈煜明说,她要是搬走,他们两个这辈子再没有任何关系。
陈玉淼当然不敢了,这世上就陈煜明一个全心全意对她好的人,她怎么舍得和他断绝关系。
但为什么非得谈恋爱?当姐弟、当朋友不行?
有些话不好跟陈煜明说,以前董安成老是怀疑他俩有一腿,吵架上头的时候没少说难听话,因着那回过界的事,她理不直气不壮,心里一直悬着块石头,生怕被捅出来。
时间久了,她心里也有了结,哪怕现在离了婚,有恋爱再婚的自由,她也压根不敢对陈煜明有一丝丝非分之想,仿佛一旦对他动了心思,她就真如董安成所说结了婚也不安分,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陈玉淼很清楚,她身上有一道无形的贞洁枷锁,只要她不在意外人眼光就能放下来。
但有些道理都懂,做起来却并不容易,至少她需要时间去说服自己。
而在这说服期间,她和陈煜明都不好过。
陈煜明的状态急转直下,他变得不爱说话,脸上永远没有表情,每天行尸走肉似的上班下班,回了家非必要都在卧室里待着。
吃饭也越来越少,他本来长得高就不显肉,一瘦就跟冬天落了叶的树一样萧索苍白。
陈玉淼心急如焚,劝他多吃一点,给他盛饭夹菜,结果他突然冲进卫生间呕吐。
陈玉淼被吓坏了,抱着他痛哭,说她答应和他谈恋爱。
陈煜明推开了她,眼泪顺着他的鼻梁流下来。
他说:“陈玉淼,你根本不爱我。”
陈玉淼这段时间一直在想,什么是爱。
她和董安成做了十六年夫妻,她爱他吗?
那当然不,要不是为了有个去处,她宁愿当寡妇。
那她爱陈煜明吗?
她不知道。
陈煜明是这世界上对她最重要的人,和他一起生活很开心,但她分不清自己对他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老先生,您觉得什么是爱情?”
伺候老人吃完午饭,收拾桌子的时候她没忍住问了出来,想着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一辈或许有更透彻的理解,没准儿能给她解解惑。
“呵呵......”老人但笑不语。
陈玉淼有点难为情,她都这么大年纪了还问情情爱爱的幼稚问题,正准备撒谎说她帮别人问的,忽然,她身上僵住,一动不敢动。
一只热乎乎的手搭上她的屁股,枯树枝似的手指捏了捏肉。
“这个就是爱情。”
如果说陈玉淼前一秒还抱有一丝对方是不小心触碰的侥幸心理,那么现在她万分确定,这就是个老流氓!
她猛地直腰转过身,反手一推。
“唉哟!”
轮椅往后溜滑,“哐”地撞上茶几侧翻在地,老人摔出座椅,抱着腿咿咿呃呃地呻.吟。
陈玉淼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喉咙里呼哧呼哧喘粗.气。
“路都走不利索还惦记着耍流氓!”
“你、你......我要告诉我闺女,让你赔钱!蹲大牢!”老人喑哑嘶吼。
陈玉淼的脸一下白了,身体快过脑子,她拿起包就往外跑。
来不及等电梯,她直接从七楼跑了下来,仿佛晚一秒就会被警察上门逮住。
一气跑到小区门口,看见穿着工作制服的保安,她一个急刹停下来。
现在已经不是十八年前了,信息时代,大城市里到处是监控,她能跑到哪去儿?
就算她跑了,陈煜明怎么办?
这一次,她不能跑。
“喂,警察同志,我要自首......”
陈玉淼坐在花坛边上拨打了110,警察问了基本情况,她说着说着就没忍住哭起来。
电话挂断,她纠结一会儿,拨下另一个号码。
如果这次犯了事要进牢里,得抓紧时间和陈煜明告个别。
嘟——嘟——嘟——......
拨号音响了很久,陈玉淼看着小区门口,生怕警察来了都没人接听。
终于,在通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关头,对面传来一声熟悉的“陈玉淼”。
她连忙抹了眼泪,正要讲前因后果,却听见冰冷又愤怒的声音:“你搬走吧,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