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然看见陈煜明，陈玉淼愣了愣，炸起的毛瞬间消了：“你怎么来了？”
陈煜明冷着眼扫视过在场的人，说：“你的电话打不通，我过来看看。”
陈玉淼拍了拍口袋，懊恼说：“手机放在里面货架上，忘拿了。”
“出什么事了？”
陈玉淼把事情原委说了一遍，说到叔侄俩意图甩锅给她的时候，老板跳出来反对。
“哎哎哎，你怎么说话？我们不在店里，你就是负责人，这不是默认的吗？你不想赔钱我理解，大不了咱们酌情分担，但不讲道理就是你不对了！”
陈玉淼的火一下又燃起来，正要冲上去和他对骂，手臂被陈煜明握住。
他面无表情对老板说：“给她把工资结了。”
陈玉淼立马反应过来，大吼：“结工资！老娘不干了！”
“你捅这么大篓子，想干我还不敢用呢！别以为不干就没事儿了，该担的责你逃不了！”
陈煜明上前一步正面对上他：“该担的责我们不会逃，不该担的责我们也不会认。如果你执意要她负主要责任，我会让我的律师联系你。”
“律、律师？......”见来了个硬茬给陈玉淼撑腰，老板的气焰一下消了。
丢件的事一直掰扯到晚上十点多，顾客对赔付金额不满意，后续打算起诉，纷争就还没轮到陈玉淼和驿站老板头上。
吵架的时候气势十足，等散了场，她就蔫了，吃饭都没了平时的胃口。
陈煜明开车，看着路面说：“怎么了？”
“工作没了，还惹上官司。”
“工作没了可以再找，官司不一定会打，就算真走到那一步也不用担心，我有合作的资深律师，不会让你忍气吞声。”
陈玉淼戳了戳米饭，慢慢咧出个笑：“有人撑腰的感觉可真好。”
陈煜明挑了下眉：“只要你不违法犯罪，我都可以给你撑腰。”
“我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陈玉淼乐得眉飞色舞，半晌她叹了口气，又感慨，“一开始董安成给我下离婚通知的时候，我可害怕了，不知道以后该怎么活，要不是拉不下面子，我真想求他别离婚。”
陈煜明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差，她赶忙说：“但现在觉得离婚太对了，幸亏他逼我走出这一步，我才知道人生可以有这么多体验。”
她兴高采烈地摸出手机：“噔噔~我今天可是领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整整两千三百元！”
“这应该不是你的第一笔工资。你职高毕业后去灯具厂工作过一个星期，那才是你的第一笔工资，可能比较少，被你遗忘了。”
陈玉淼脸上笑容滞住，她低下头摸摸鼻子，再抬头时又堆起笑脸：“煜明，我一直想好好感谢你，从入职第一天起就盼着发工资给你买礼物。嗯......我想存一千块，所以剩下一千三百元的预算，你有没有想要的？”
“能不能超预算？”
“当然可以，那我还得再多存点钱。”
“我可以等。”陈煜明转头看向她，认真说，“等你存够了钱，我再告诉你我想要的礼物。”
......
陈玉淼失业了，她跑了附近十来家驿站，要么不招人，要么说她不合适。
没过几天她开始频繁做噩梦，梦里她那天打开卫生间的门，陈煜明靠着墙一动不动，手腕上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红的血淌了一地。
接着场景转到她在驿站工作的时候，客人丢了件，老板叔侄让她全额赔款，不赔就送她去坐牢。
她冤枉极了，一边大骂一边痛哭着叫陈煜明的名字，却怎么都等不来人。
每回梦醒，她的眼睛都是湿的，要躺在床上缓好久。
陈玉淼渐渐从噩梦中咂摸出味儿来，她焦虑惶恐，是因为她没有安身立命的根本。
离了陈煜明，她浑身上下只有两千三百块钱，如果真活不下去，董安成招招手，她就只能乖乖回去。
更残酷的是，等她真活不下去的时候，董安成大概率也是见死不救。
眼下没有什么事比找一份工作养活自己更重要。
剖析清楚自己的内心后，陈玉淼当天就找陈煜明说了她求职难的困境，请求他帮忙介绍一份工作。
陈煜明自然答应，让她等他消息。
等待过程中，陈玉淼十分忐忑，她担心陈煜明会像之前一样让她去做胜任不了的办公室白领工作。
但意料之外地，陈煜明给她带来了一份她远超她想象的惊喜。
“我老板的亲戚正在找保姆，日常工作就是照顾家中腿脚不便的老人，做中晚餐以及提供陪伴，早九晚七，月休四天，工资八千五。”
“八千五？！”
陈玉淼瞪得眼睛浑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陈煜明笑：“嗯，你刚好有相关经验，他们同意试用一周，合适的话会长期聘用。”
陈玉淼激动得把沙发抱枕搓圆捏扁，最后一捶拳，郑重说：“你老板的亲戚愿意用我，肯定也是看在你的情面上，我一定会好好表现，不给你丢人！”
“不合适就不做，不用顾虑我，这点事不会影响我和老板的关系。”
话虽如此，陈玉淼依旧不敢怠慢半分，不仅提前在家恶补科学照料轮椅老人的知识，面试当天还特地打扮了一下，扎马尾，穿衬衣长裤，看起来踏实又淳朴。
面试很顺利，面试官是老人的女儿，一位四十来岁的职场女性，几回跟她说，知道她是陈总监介绍来的，对她人品放心，只要能应付得了工作，就可以合作下去。
陈玉淼暗暗吃惊，陈煜明的情面这么好用。
初步面试通过后，就开始试用。
工作难度要比陈玉淼想象中低许多，老人并非完全失能，而是膝关节磨损严重走路不便，必要时候也能拄着拐杖走几步。
她除了做两餐，主要任务就是陪老人玩，带他出门散心或者陪他下棋打牌，总归是消解子女无暇陪伴的孤独感。
唯一的不足就在于老人阴晴不定，心情好时有说有笑，心情不好就可能乱发脾气。
这对陈玉淼来说不在话下，她婆婆也是这样，身体上的不适会影响情绪，她能理解也有应对经验，从不会把对方的气话听进自己心里去。
试用通过后，正式进入聘用阶段，陈玉淼松了一大口气，喜气洋洋地说要请陈煜明下馆子。
陈煜明揶揄她：“现在不嫌花钱了？”
“有钱了当然出手阔绰，不然‘财大气粗’是怎么来的？”
工作稳定后，陈玉淼的作息几乎和陈煜明同步，每天早上八点四十一起出门，她晚上七点按时下班，陈煜明比她早下班一小时，但经常要加班一会儿，所以两人也差不多时间到家。
到家后就一起做饭、吃饭、看电视，十一点各回各的房间准备休息。
陈玉淼由衷觉得，她现在的生活就是岁月静好的样子。
时间久了，当她以为生活熬成了一锅蜜糖时，有人往她锅里扔了石头。
那天她正推着老人在楼下花园里散步，手机响起铃声，她一看来电人，立马黑了脸，直接按挂断。
还没来得及拉黑，对方又打来，她又挂断。
“孩子，怎么不接电话？”老人疑惑问。
陈玉淼赶紧露出笑脸：“没事的老先生，不用接。”
“你接，你接，我不怪罪你，我去前头看看。”老人通情达理地推着轮椅往前走了。
没了外人在，陈玉淼的脸又冷下来，屏幕上的来电人看得她直皱眉。
她重重按下接听键，厌烦地说：“都离婚了你打我电话干什么！”
“陈玉淼，老子养你十六年，你就这么跟我说话？！”
陈玉淼没忍住笑：“你养我？哈哈，董安成，你是真无知还是装傻？在城市里，光是照顾你.妈就能一个月挣八千多，快赶上你两倍工资了吧？更别提我管你一家老小吃饭洗衣打扫卫生，你也就仗着我以前没见过世面糊弄我给你家当牛做马，还真当我该为你那仨瓜俩枣感恩戴德呢？”
“陈玉淼！”董安成暴怒，“你是不是去找你那姘.头了！”
“董安成你就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离婚了你管我找谁！拉黑了！”
陈玉淼作势要挂，另一头急了：“等等！先别挂，我找你有正事！”
“有屁快放！”
董安成立马软了语气：“爸病了，我上班抽不开身，你来帮忙照顾一下吧。”
“你的爸你自己照顾。”
“陈玉淼，好歹一块儿过了十六年，你不能这点旧情都不念吧？我在县里上班，怎么两头跑？”
“你跑不过来就请保姆。”
“我那死工资，请了保姆饭都不够吃了。”
“请不起保姆你就辞职。”
董安成气得咬牙切齿：“陈玉淼，你享了福就翻脸不认旧人是吧？”
“挂了。”
抢在她挂断前，董安成狠狠骂道：“老子不好过，你也别想好过！”
嘟。
电话挂断，陈玉淼心里的静水被搅成了烂泥潭，她把董安成连家带口骂了一遍，又做深呼吸平复了情绪，才上前去找老人。
老人坐在轮椅上看一群阿姨跳扇子舞，见她来，笑呵呵说：“打完了？”
“打完了老先生，谢谢您通融。我推您去亭子里下棋吧？”
“不不。”老人往人群里抬抬下巴，“跳舞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