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从今天起，你自由了。”
“想去哪里，想何时离开都可以。”这是封泽走之前留给赵云澜的两句话。
封泽走后，赵云澜喝光了酒壶里的酒，抬眼看了看天上那一轮明月，露出一个呆呆的浅笑。
赵云澜不记得他这天晚上是怎么睡着的，他只记得好像做了一个美梦，梦里有沈巍。
月下，他们紧紧地相拥在一起，唇齿相依、耳鬓厮磨，纠缠到半夜。
翌日，赵云澜在清晨的霞光中醒来，眼睛里含着光，薄薄的晨曦洒在园子里，添上了温暖的颜色。
赵云澜的身上披着一件厚厚的狼皮裘衣，是刚来鹰域时封泽命人给他量身定做的。赵云澜知道，昨夜封泽走后是烬风守着自己，衣服也是他披上的。
如今封泽还他自由了，赵云澜随时可以离开鹰域，不过自己若是就这么走了……
“公子。”
鹿儿带着两名侍女给赵云澜送来了早膳，见到赵云澜后，鹿儿曲膝行了个礼：“陛下说，公子随时可以走了，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命奴婢前来伺候着。”
赵云澜没有回头，他的目光看着那东方升起的霞光，脸上尽是安心的笑意。
“公子？”见赵云澜没有反应，鹿儿又唤了他一声。
这回赵云澜转过身来看着她道：“知道了，我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鹰王说把他的排云弓送我，就带上它吧！”
“是。”鹿儿应允了一声，命身后的侍女放下膳食后便按赵云澜说的去收拾了。
赵云澜来的时候行装简单，只带了一个随身包袱，如今要走也是干干净净的，只拿走了封泽答应送他的一把弓。
烬风牵来了两匹马，他身边还跟着另一个穿着斗篷的女子。烬风把女子扶上马，又把赵云澜的包袱交到了她手中，嘱咐道：“好好照顾公子。”
若棉接过包袱背在身上，朝烬风点头保证：“奴婢会的。”
“烬风，保重。”
赵云澜最后看了一眼鹰王殿，转头看向若棉：“走了，回家！”
若棉看着赵云澜重重点头，跟着他一同策马出了正宣门。
与此同时，封泽站在鹰王殿最高的那处阁楼上，目送着赵云澜渐渐远去。
“怎么，放人家走，如今又舍不得了？”
兰倚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封泽身后，摇着扇子，面露笑意。
封泽背着手，淡淡道：“从前本王不信人有知己，如今信了。”
兰倚清冷一笑：“真的只当他是知己？”
看着马蹄远去后扬起的尘烟，封泽露出一阵释然：“就算本王曾经有过什么其他想法，如今也都没有了。即便是个普通人，一生又能有几个真正的知己？更何况是一国之君。”
“若是不当这一国之君呢？”兰倚故意偏头看着封泽：“封哥哥可愿随小倚做个普通人？”
封泽转头看向兰倚，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你有美色不假，可本王不是昏君，不会为了美色而枉顾北疆天下苍生。”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兰倚不以为然地嘟起嘴：“罢了，谁让我喜欢的人偏偏是你呢？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吧！”
封泽的眼睛亮了一下，露出些许难以置信：“真愿嫁我？”
兰倚仰头看着封泽的眼睛：“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封泽弯唇一笑，伸手将人揽进怀里，紧紧地抱住不松手了。
赵云澜和若棉骑着马出了鹰域不久，就看到路途上有一队人马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吁……吁……”
赵云澜拉起缰绳让马停下，看了看四周，发现正在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上，没有来往的行人，也没有热闹的街市。面前这群人的打扮看上去有点奇怪，不像是山贼寇匪，倒像是……
“若棉，到我身后。”赵云澜下意识提醒了小丫头一句。
若棉确实是心惊胆颤，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后，乖乖戴上帽子，低眉垂首地藏在了赵云澜身后。
“苗山巫族白轩，见过西陵昆仑郡王殿下。”为首的人开口了。
白轩？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赵云澜一头雾水。
那人笑得阴冷诡异：“殿下不必害怕，在下只是受贺太后所托，前来邀请郡王前去做客。”
鹰域里那个被禁足的贺太后……都到这份上了她居然还能作妖？
“我一个外人，不知贺太后召见所为何事？”赵云澜平静地问。
为首的白衣男子答：“在下不知所为何事，不过郡王殿下不必紧张，贺太后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赵云澜看了看，对方人多示众，自己单枪匹马，还带着个小丫头，硬拼是不可能的，唯今之计便只能先顺从了。
赵云澜正准备妥协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整齐的马蹄声，他不禁抬眼望去。
那队人马踏着铁骑，身着统一的银黑色盔甲，腰间的银牌是是耀眼夺目的皓字。
白轩等人听到动静后惊讶地转身，当看到是黑压压的一群皓林军铁骑踏着尘土缓缓靠近时，先前的气场立刻被压了下去。
反之，赵云澜的腰板也直了，他笑着看向白轩：“贺太后如果不介意的话，也可以来我西陵做客，我们西陵皇室同样是不会为难客人的。”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没什么难的！
白轩身后带的是巫族人，还有五六个贺太后派给他的侍卫，如果要强行带走一个赵云澜是绰绰有余的，但是如今凭空多出来一队皓林军，而且看人数至少有一百人。如此一来自己的人便是半分胜算都没有了。
眼见皓林军的人马越靠越近，白轩也只好带着他的人识趣地退到了一边。此地虽属北疆大苜，但有实力能与西陵皓林军抗衡的，只有北疆狼鹰军，最不济也是暗鹰卫，白轩也不傻，这种时候他能全身而退就不错了。
“末将救驾来迟，请昆仑郡王殿下恕罪。”皓林军人马靠近后，为首的人下马恭敬地单膝跪在赵云澜面前。
虽然戴着面包，但赵云澜一听声音就知道来的人是楚渊，他抬人示意楚渊起来，目光看着白轩道：“无妨，楚副尉来得正是时候。”
楚渊也顺着赵云澜的目光看向白轩，若有所指道：“有末将在，不会让任何人动殿下一根头发。大帅等久了，让末将护送殿下回去吧！”
赵云澜点头上了马，他故意笑着看向白轩：“那有劳先生给贺太后带个话，本王日后再去拜访。”
白轩不敢再多言，只好低眉垂首地笑了笑，领着一群手下先行走了。
等他们走远一些后，赵云澜向楚渊示意道：“派两个擅长跟踪的人跟上他们。”
楚渊摘下脸上的铁面具，有些不解地问：“有我们护着，这些人不敢乱来的，殿下是担心什么？”
赵云澜摇了摇头：“我不是担心我自己。这些人看着来者不善，刚刚拦下我说是奉贺太后之命而来请我去做客，可贺太后已经被封泽下令软禁在宫中了。”
楚渊：“殿下是觉得贺太后故意派这些人来是有所图谋？”
“这个白轩说他是巫族人，我在鹰域里没见过他，不确定是不是贺太后身边的人，这人出现得蹊跷，我总觉得只怕是有事要发生。”赵云澜也说不上来自己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但总是隐隐有些不安。
“即使是有事也是北疆的事，封泽的事，殿下既已离开鹰域，何必还操这份闲心？”
赵云澜淡淡应道：“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比以前更了解封泽了，他肯救沈巍，又肯放我走，说明他不是个坏人。毕竟相识一场，如果封泽能成为本王的朋友，或许就不会是敌人了。”
楚渊似懂非懂，不过既然是赵云澜的吩咐，他自然是要照做的，随后便从随行的队伍里挑了四个人出来，让他们悄悄跟上了白轩那些人。
等他们走后，赵云澜又让楚渊找来笔墨，给封泽写了一封亲笔信，随后让楚渊派人送到了鹰域。之前封泽给了赵云澜一块令牌，目的是助他平安离开北疆，如今事急从权，赵云澜便把信和令牌一同让人送了去，还嘱咐说这信务必要送到封泽手中。
交待好后，赵云澜一跃上马，朝着沈巍飞奔而去。
霁粼哥哥，一别数月，你还好吗？
事实上，沈巍在得知今天是赵云澜离开鹰域的日子后他也早就坐不住了，若不是被一纸辰京急报缠住，沈巍一定会亲自来接赵云澜。
天知道他有多想这个人！
处理完手上的紧急军务，沈巍披上一件大氅便出门了。他跃上一匹快马，朝着鹰域的方向奔去。
刚走了不到几里路，沈巍远远便看着一队人马慢慢靠近。棕黑色的骏马，骑马的人都带着皓林军专属的铁面具，沈巍一看便知道那是去接赵云澜的人。
而在队伍的正前方，那个身穿天青色锦衣，披着黑色大氅，朝自己策马奔驰而来的人就是他日思夜想的爱人。
“云澜！”沈巍激动地喊着爱人的名字。
“霁粼哥哥——！”
远远看见了沈巍的身影，赵云澜也是无比激动，不由得策马跑得更快了。
“吁、吁……”
足够近时，两们拉住缰绳，目光注视着彼此，再也无法移开。两匹马儿在原地缓缓踏着圈，皓林军则远远地停在几丈之外，天边的霞光见证着他们的重逢。
赵云澜原本有好多话想说，此时却一个字都想不起来了，他的眼睛里装满了沈巍，那个和以前一样康健、一样威风、一样稳重的沈巍。
分别了大半年之久，沈巍也是有太多话想要问赵云澜，可见到他的这一瞬，沈巍知道自己不需要问了，他安好如初，一切都还是原来的样子。赵云澜眼睛里的光还跟以前一样，他们仿佛不曾分离过，也不曾等待过。
两人的眼睛里不知何时堆满了水雾，表情里却是心满意足的浅笑。不知这样痴痴地看了对方多久之后，终于是沈巍先开了口。
“云澜，这些日子……”一句话未说完，沈巍竟哽咽了。
听到沈巍哽咽的声音，一时间赵云澜也激动不已。若不是还在大街上，周围还有上百双眼睛盯着，他一定会投进沈巍的怀里，狠狠的、用力地抱一抱他。
大抵是用尽了所有的自制力，沈巍才没有让泪水涌出眼眶。身为主帅，沈巍不能让身后的皓林军看见他现在的样子，只能强行咽下泪水，强迫自己放缓呼吸。
“哥哥，云澜想回家。”赵云澜的泪水滑落，同样带着哽咽的声音轻柔地落在沈巍耳畔。
是啊，回家。回西陵。回到只有他们俩的家。
沈巍看着赵云澜露出宠溺地笑意，温柔道：“好，我们……回家！”
赵云澜点点头，用力抹了一把眼睛后，朝着他的光策马而去。
自从身上的雪蛊毒解了之后，沈巍便从兰倚的别院搬了出来。大约五六年前，沈巍就命人在大苜买下了一处不起眼的小宅子，位置偏远但也清静雅致，沈巍便带着楚渊等人住进了那宅子里。
当初买这宅子是给西陵的暗探落脚的，为了赵云澜，方便打探他的消息，沈巍解毒后便没再回燕尾坡，就在这宅子里住了下来。如今云澜回来了，目前这里便是他们最方便的去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他们就回到了这个落脚的宅子，裴翊和镇远都在大门外等候着，见到主子和郡王殿下一同归来，他二人也激动地小跑上前牵住了两匹马。
“属下参见昆仑郡王殿下。”等赵云澜下马后，裴翊和镇远都规规矩矩地见了礼。
赵云澜笑着扶了扶两人的手，示意他们先起来：“辰京一别已近一年，二位大哥还好吗？侯爷可有因为我而责罚你们？”
裴翊和镇远偷瞄了旁边的沈巍一眼，然后迅速低下头，异口同声道：“回殿下，主子未曾责罚。”
赵云澜则故意瞅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沈巍，挖苦道：“是你们不敢说吧！我可是听若棉说了，某人差一点恼羞成怒，直接让你二人血溅侯府。”
一旁的若棉刚被楚渊从马上扶下来，一听到赵云澜的话吓得赶紧跑到沈巍面前跪下：“奴婢在郡王面前多嘴了，请侯爷责罚。”
沈巍面色有些难看，不过他的情绪还停留在与爱人重逢的喜悦里，自然不会和一个小丫头计较。只见沈巍轻咳了一声，然后若无其事地抬脚先进屋了。
赵云澜一脸得意的笑容，对若棉道：“起来吧，有本王在，你家主子不会生气的。”
若棉还是很紧张，担忧地摇着头：“奴婢还是跪着吧，给主子认错。”
赵云澜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给镇远使了个眼色，镇远看到赵云澜的眼神示意后愣了一下，迟迟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到身边的裴翊撞了撞他，再度用眼神示意他去把若棉扶起来，那呆子才后知后觉地起身去扶人。
“若棉姑娘，有殿下护着，不怕。起来吧！”镇远把人从地上扶了起来，结果四目相接的一瞬，眼底不经意流露出的温柔就粘住了彼此，直到楚渊在一旁咳嗽提配，二人才尴尬地把勾缠的眼神移开。
若棉红着脸跑开了，赵云澜则笑了笑，解下自己身上的大氅交给裴翊，也迅速进屋找沈巍去了。
沈巍正在亲手给赵云澜收拾房间，听到门从外面被推开又关上，他就知道是谁进来了。
“哥哥，云澜好想你。”关上门后，赵云澜整个人也松驰下来，他上前便从背后环抱住沈巍的腰。
这些日子不见，赵云澜心心念念的都是沈巍，支撑他扛过这些日子的精神支柱也是沈巍。只要想着自己终有一天能离开鹰域，能和他爱的人长相厮守，赵云澜就什么都不怕了。
赵云澜一句简简单单的“想念”，让沈巍感慨万千，他又何尝不想他？
沈巍转身回抱住赵云澜，将他紧紧地压入怀中，手臂不断收紧，像是恨不得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不知过了多久，沈巍才缓缓松开了手臂，他捧起赵云澜的脸几近痴迷地看着，许久才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许久不见，我的云澜长大了？”
赵云澜笑着凑近蹭了蹭沈巍的鼻子：“是啊，又快到冬天了，过了年我就满十九，不是小孩子了。”
沈巍宠溺地捏了捏赵云澜的脸蛋，感叹道：“瘦了，鹰域里的饭菜不对胃口，所以吃得挑三捡四的？”
赵云澜紧紧抱着沈巍的腰，把脸埋进他脖子里：“那些北疆饭菜实在是吃不惯，所以每天只喝些羊肉汤，有时吃些面糊糊，唯一能让我不讨厌的就是鱼了，要是他们能做得好吃点就更好了。”
沈巍一只手搂着赵云澜，另一只手则轻缓地抚摸着赵云澜的头发，指尖所及之处，皆是数不尽的温柔。
“知道你这些日子一定没吃好，我叫人做了你喜欢吃的桂花糯米糖藕，是现在叫人送上来还是晚点再吃？”
赵云澜从沈巍怀里仰起脸来，用充满暖昧的眼神看着沈巍，小声道：“晚点吃。”
当眼神胶着在一起时，数月以来的相思之苦都涌上了心头，内心变得火热的同时呼吸也都急促了。
沈巍看着近在咫尺，让自己魂牵梦系的这张脸，赵云澜的整个人都有自己怀里，他的整个身心都彻彻底底地属于自己……
一想到这些，沈巍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他捧住赵云澜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呵，是在梦里才有过的唇齿纠缠啊，现在到底是真是假？
赵云澜有些激动，更多的却是不安。他害怕自己是在做梦，害怕闭上眼后再睁开沈巍就消失不见了。
他其实害怕失去……
直到下唇被沈巍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赵云澜才从自己不安的情绪里走出来，专心地回应沈巍的吻。
就在两具**般的身体即将被点燃时，门外传来了楚渊的声音：
“主子，郡王殿下，跟踪的人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