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澜面露惊?,他看了看西太后,又看向烬风,似乎是没太明白。
烬风忙在赵云澜耳旁解释了两句,他才知道西太后口中的“夜儿”原来就是鹰王封泽。
西太后的目光停在赵云澜的手腕上,她抓起来仔细看了看,而后疑惑地问:“孩子,这腕绳是谁给你的?”
赵云澜抬起手腕看到那个五彩绳圈才想起来,这东西还是妙善师太给的,她说过这是巫族的信物,如果下毒的巫族人不肯交出解药,可以给他看看这个。
见赵云澜不说话,西太后猜测着他的顾虑,便拉着他的手一同进了内殿,边走边解释:“本宫瞧这绳圈已经褪色了,像是本宫一位故人之物。年轻时,本宫曾与这位故人相依为命,感情深厚,后来……”
西太后的脸上浮现不安和难过的神情,她轻叹了一声后才道:“命运多舛,二十多年前,我和她的人生都遭遇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入了冷宫,她也被赶出了鹰域,从此失散。”
入座后,西太后娓娓道来,讲述了她和白烟的故事。
白烟就是妙善的俗名。二十七年前,十六岁的白烟随当时的巫族长老白初进了鹰域,她原本只是白初身边的一名侍女,却因生得十得美丽动人,被老鹰王封漓看中,便将白烟封为云妃,对她宠幸有嘉。
贺太后还是当年的皇后,她发现新封的云妃有可能抢走自己得宠的地位,便开始对白烟设计陷害、争夺圣宠。在她一连串的阴谋策划之下,入宫半年,怀有两个月身孕的白烟小产,而皇后却在这场阴谋中全身而退,未受半分牵连。
然而,这只是白烟恶梦的开始。皇后为了巩固自己的后宫的地位,开始接二连三地迫害各宫嫔妃,那些可怜的女人一个个不是失了孩子就是失了宠幸,最惨的是被逼疯或者直接殒命在鹰域里的废井之中。
白烟在被皇后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时候,她的救星出现了,这个人就是北疆穆筝族的圣女穆衾。穆筝族是仅次于北疆王族的贵族,每三年都会选送本族的圣女入宫为妃,自幼容貌与才气并存的穆衾在十六岁这年被选为穆筝族圣女送进了鹰域。
十七岁的穆衾入宫后艳压群芳,被封漓册封为仅次于贵妃的南王妃,而穆衾的倾城之姿也让她被誉为北疆鹰域最美的王妃。正因为如此,皇后便调转了茅头,将战火烧到了南王妃穆衾身上。
穆衾不像其他女人一样软弱好欺,她不但才华横溢,还聪明绝顶。她靠才气和厨艺牢牢抓住了鹰王封漓的心,而且十分懂得如何保护自己。穆衾身边的下人都是他从穆筝族带来的亲信,没有被收买的可能性。而且她们从小陪在穆衾身边,都随她一样聪慧伶俐,这使得皇后施加给南王妃的阴谋几乎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穆衾不但不让自己被加害,还以一已之力团结起了鹰域中被皇后迫害过的其他妃嫔,她也是这样和白烟成为了一生的知己。穆衾和白烟一起在鹰域里挣扎求生,也尽力保护彼此不受伤害,她们从不在封漓面前争宠,只希望能平安地度过这一生。
而这一切都未能如她们所愿。因为封漓的野心,也因为他的自私和无情,一场前所未有的恶运落在了南王妃穆衾的身上。
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穆衾从鹰域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她是死是活。从那天起,白烟想尽各种办法寻找穆衾的下落,可是后者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过。
白烟以为穆衾一定是被皇后害死了,尸体也不知扔到了哪里。她去找封漓,求他彻查此事,求他找出穆衾的下落,哪怕是尸体也好,至少能让她入土为安。可封漓听闻此事后的态度却十分冷淡,他告诉白烟,南王妃没死,只是被自己打入冷宫,以后不准在自己面前再提穆衾的名字。白烟追问是何原因要将穆衾打入冷宫,要封漓给个说法,结果却换来封漓的责骂,最后甚至下令将白烟禁足自己宫中,命她吃斋念佛百日方能解禁。
为了确认封漓的话是真是假,也为了确认穆衾是死是活,白烟想尽一切办法私闯冷宫,也不止一次被侍卫抓到,最后扭送到封漓面前。封漓恼羞成怒,碍于不杀巫族人的规矩,最终留了白烟一条命,把她赶出了鹰域。
从鹰域被赶出来的女人不可能再回到巫族,所以白烟成了无家可归的可怜人。不过她仍然没有放弃寻找穆衾的下落,脱离了鹰域的束缚,没有了王妃的身份,白烟自然也没有了任何顾虑。她化妆成出宫采买的奴婢,混在采买的队伍里再次回到鹰域,也成功地溜进冷宫,果然发现封漓在骗她。
冷宫里空荡荡的,别说人了,鬼影都没有一个。
白烟万念俱灰之际,还不慎被皇后的耳目发现,皇后以为白烟偷偷回来是想引诱鹰王、重得圣宠。这一回,皇后自然是想要永绝后患,为了避免封漓发现,皇后命自己的贴身护卫把白烟掳至宫外再处置掉。白烟没有想到,她深夜被带出鹰域后,竟然见到了久别的穆衾,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穆衾一身平民打扮,独自一人回到了鹰域。白烟有很多话想问她,但根本来不及开口,她就被皇后的侍卫打晕拖走了。穆衾拿出了自己身上所有的钱财,求护卫别杀白烟,护卫收了穆衾的钱,从白烟身上拿下一个贴身之物,出宫后把白烟扔进一个西陵商队的马车里便回宫交差了。
就这样,白烟捡回了一条命 ,她被商队带回了西陵。商队是回辰京的,白烟跟着商队白天赶路,晚上看守货物,好歹也混了口饭吃。到辰京后,白烟知道自己此生都回不了北疆,也不可能再见到穆衾了,心如死灰的白烟来到了静安寺出家为尼,机缘巧合让她接识了沈樱,两人也成了半生知己。
而穆衾并没有逃过命运的摆布,回到鹰域后不久,她就被封漓打入冷宫,呆在那冰冷黑暗的一方宫墙里苟且偷生了二十几年。
好在,穆衾生下了一个孩子。封泽虽然在冷宫里出生,在冷宫里长大,但好歹是躲过了皇后的戕害,得以平安长大。
八岁那年,小封泽从冷宫翻墙出来时被封漓意外撞见。小封泽从小就没见过封漓,自然不认得这人就是自己的父亲,他只当封漓是个养尊处优的王爷,不但带他去池塘捉鱼,还让他替自己保守秘密。
封漓发现这孩子聪明伶俐,像极了自己。再想想像烂泥一样扶不上墙的太子封珏,封漓不禁摇头叹息了起来。从这之后,封漓便开始暗中培养封泽,让人教他习文弄武,还瞒着所有人悄悄把封泽带去了狼鹰军大营。
所以封泽从小就对行军打仗之事耳濡目染,又被封漓熏陶灌输了许多年,长大后才会变成一个和封漓一样野心勃勃,一心只想侵略西陵的北疆帝王。
听到这里,赵云澜才明白那位妙善师太与北疆王室的关系。也对西太后和封泽此人有了新的认识和了解。
西太后对赵云澜一见如故,不知不觉就和他说起了故事,一直到封泽处理好了巫相的事进到内殿才停下。
“母后和我的客人聊什么呢?这么开心。”封泽看到母亲脸上笑盈盈的,先前被巫相和贺太后弄得糟心的情绪也得到了缓解。
“自然是说你小时候调皮捣蛋的那些事。“西太后笑着打趣了一句。
封泽知道母亲一定不是说的这些,不过他并不打算追问。母亲这些年在宫里忍辱负重,就是为了让自己平安长大,她在宫里没有宠爱,没有朋友,没有尊严地活了这么多年,除了自己的贴心的侍女,她平时连个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
赵云澜虽是个外人,却也是一个西太后可以完全不用顾忌的人,所以她才愿意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一吐为快。
西太后寒喧了几句后便回宫去了。她并没有用太后或者母亲的身份干扰封泽,只是嘱咐他处理巫相的事要有理有据,别让东宫抓了把柄去。
“你真让人对白罗用刑了?”西太后走后,赵云澜问封泽。
“你不想早点拿到解药吗?”封泽盯着赵云澜的脸反问。
“当然想。”赵云澜走开了两步,与封泽拉开了些距离。“但这件事若不是白罗做的,也不能屈打成招。”
“为什么不能?”封泽的表情里全是无所谓:“我是鹰王,如果连一个倚老卖老的巫相都处理不了,还算什么鹰王?”
赵云澜不认同地看向封泽:“鹰王是北疆的君主,君主不是手中握着权力便能一意孤行的人。圣闲有云:太上,下知有之。其次,亲誉之。其次,畏之。其下,侮之。鹰王难道要做人人侮之的君主吗?”
“圣闲?“封泽不以为然道:”圣闲的话若是能信,天下还会有这么从纷争战乱吗?”
赵云澜目光坚定地看着封泽:“纷争战乱不是因为圣闲,而是因为人心。有道之君,不欲以兵强于天下,鹰王难道不怕其事好还?大军过后必有凶年,侵略和战乱只会害得百姓流离失所,国家饥荒连年,这难道是鹰王的治国之道?”
“小云澜是要与本王讨论治国之道?”封泽的神情突然严肃,声音也大了几分。
是啊,他为什么要和封泽讨论治国之道?
赵云澜噎住,他突然意识到这里不是西陵的皇城,而是北疆的鹰域,而他面前的这个人是北疆的鹰王,不是他的皇兄赵云齐。
“鹰王是北疆的君主,自然有自己的治国之道,是我多虑了。”赵云澜的声音低了下来:“解药之事,还请鹰王放在心上。”
赵云澜的反应让封泽瞬间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赵云澜没管封泽的反应,他的一颗心记挂着沈巍,确实也没有多余的心思替封泽瞎操心。赵云澜取下了手腕上的五彩绳递给封泽:“西太后说,这绳圈是她一位故人的东西,我猜她的这位故人便是二十多年前你父王的云妃白烟,她也是个巫族人。你拿去给白罗看看,看她愿不愿意交出解药?”
封泽接过那绳圈,拿在手中略带玩味地看着,淡淡道:“白罗的确不是下毒之人。”
烬风的判断是正确的,在这件事上,封泽确实心中有数。他继续道:“可若要找出真正下毒的人,本王就必须处置白罗。”
赵云澜理解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处置了白罗,那个幕后之人就会放松警惕,自然有可能会露出马脚。”
“所以,你还故意激怒东宫太后。”赵云澜说出自己的判断。
封泽隐晦地笑了一下:“东宫可是个关键人物,如果没有她的配合,这出戏哪里还唱得下去?”
赵云澜从封泽的脸上看到了迷一般的难以琢磨的神情,像是深沉的自信,又像是霸气的挑衅。
总之,是很不一样的封泽。
更让赵云澜觉得费解的是……他竟然会从此时的封泽身上,看到沈巍的影子。
不,这一定是我的错觉,是因为我太想念沈巍了。
赵云澜用力晃了晃头,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封泽不是什么好人,他是北疆的君主,谁都无法阻止他侵略西陵的野心。
“放心吧!”封泽走近赵云澜,握住了他的肩膀:“答应你的事,本王一定做到。解药,最多三日就能送到你手上。”
赵云澜往后退了一小步,让封泽的双手握空:“鹰王,你上次说等考虑清楚之后便给我一个妥善的安置,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该给了?”
封泽的手悬了好一会儿,最终尴尬地一笑:“我认真考虑了几日,决定……赐卿一座行宫,你就先安心地住下。”
赵云澜看着封泽的眼睛,似乎没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封泽:“放心,本王不会对你怎样的。只是想让你安心留下来,偶尔陪本王……说说话就好。”
赵云澜没出声,他不知该如何回应。原本以为依封泽的性格,他可能会想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法子来折腾自己,却没想到……
说说话就好。
赵云澜在心里猜测着这几个字。难道说,封泽身为北疆鹰王,平时身边连个陪他说话的人都没有吗?为何他刚刚说这几个字的时候,有一种无人能懂的孤独?
只是我的错觉吧……
封泽走回案桌,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连喝了三杯酒,封泽都没有转身。
“主子,还是让属下去吧!”镇远看着正在穿夜行衣的沈巍劝道。
沈巍换好了衣服,用黑布蒙住脸。“没有亲眼见到云澜,我不放心。”
镇远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低叹了一声,同样蒙好脸,准备随沈巍一同悄悄潜进鹰域去。
谁知还未走出房门,沈巍突然觉得一阵心口绞痛,随后急火攻心,一大口黑血便喷了出来。
沈巍吐完血,整个人支撑不住倒了下来,晕厥过去。
“主子——!”镇远慌忙上前把人扶住。他算了算时间,距离兰倚说的三月之期,只有不到三天了。
沈巍再醒来时,已是第二日中午。他睁开眼后只觉得浑身无力,整个人动弹不得,他转了转眼珠了,看到自己身上到处都插着银针。他张了张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了,像是被人封住了穴道。
不一会儿,一个白色的身影推门走了进来。
“你醒了?”
兰倚走到床边看了看沈巍,然后低下头检查他身上扎的那些针,表情淡漠道:“你毒发攻心,一只脚已经踏进鬼门关了。不过……还好我在附近,昨天给你吃了一颗凌风园的奇药夜灵芝,又用银针封住了你周身大穴。只要你乖乖不动,五日内服下解药便可无恙。”
沈巍强行动了动嘴皮,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转着眼珠子看向兰倚。
兰倚看了沈巍一眼,又在他胸口扎下一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解药到现在仍是没有着落,你觉得哪怕是我在也无力回天了对吧?”
“放心。”兰倚像是自言自语一般道:“只要有我在,就不会让你这条命丢了。”
说完,兰倚屈指一弹,一缕白雾飘到沈巍鼻下,转瞬便让他晕了过去。
“都到这份上了,还是多睡会儿吧,别折腾自己这身子了,不然,大罗神仙都救不了你。”
兰倚走出屋子,穿过走廊进了另一间矮房子,这个房间里坐了七八个人,他们手中正在调配着各种药草。
“怎样?”兰倚问一名灰衣小童。
那小童恭敬道:“禀少主,已经试了二十七道配方,还是解不了沈侯爷身上的毒。”
兰倚有些失落地轻叹了一声,随后吩咐道:“继续试,我们还有五天时间。”
“是。”小童应了一句,也和大家一起坐下继续配药了。
兰倚等人来到北疆后不久便想办法找到了几名白巫,随行的皓林军把人绑了,逼迫他们说出了配制雪蛊毒的毒虫与毒草名字,之后兰倚便命人日夜不停地试制解药,前后配制了三十多种,却都不是沈巍所中之毒的解药。
兰倚敲了敲手中的扇子,无奈道:“若是真来不及,便只有最后这一步了。”
当天夜里,一个黑影神不知鬼不觉地跃上墙头,再跳上屋顶,一阵飞檐走壁后,最终平稳落在了鹰域的宫墙之内,并没有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
当黑影来到鹰王殿时,更在轮值巡守的烬风发现了动静,迅速追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