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人刺杀林正庸的黑衣人刚准备持刀往前冲时,突然听到身后的胡同口传来不小的动静,火光和整齐的脚步声纷至沓来。
他们不得不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身后。
不看还好,这一看……便能感觉到窒息感扑面而来。
胡同口火光不是别的什么,而是皓林军,整整齐齐的几队人马,足有上百余人。他们高举火把、手持兵刃,个个都是誓死杀敌的面色。
若是面对这种场景还能面不改色,那只怕也不是常人了。黑衣人不禁胆颤起来,五人迅速背靠背围成了一圈,摆出了防御的姿势。
楚渊收起剑,面色冰冷地看向林正庸:“林大人不用怕,外面全都是皓林军。”
林正庸还未从先前的紧张中缓过来,又被这皓林军的阵式吓了一大跳,他不敢说话,只能呆呆点了点头。
“林大人,请——!”裴翊也收了剑,对林正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五日后,前往端州查探的大理寺司直与监察御史都回来了,徐安则一案,三司会审也正式升堂。
这是永安帝赵云齐登基以来首件震惊全国的案子,由刑部尚书林正庸、大理寺卿江直,以及御史中丞孙应海共同堂审理,来旁听的官员和百姓几乎挤破了大理寺的门槛。
楚渊也乔装了一番混在人群中听审。徐安则案一连审了三日,传唤了多位证人,对质了多份证供和证据,最后审结时,楚渊听到林正庸判决此案:原端州知府徐安则,数数罪并处,判死罪,三奏而后斩。
翌日。丑时一到,林正庸便整冠出府,坐上了马车前往白虎门等候早朝。到达白虎门时,徐谦第一个冲出来找林正庸,不但当着众多朝臣的面骂他老匹夫,还指控他收了自己的银票却不保他儿子一条命。
林正庸面无异色,早有准备的他从袖子里拿出那十万两银票直接甩到了徐谦脸上:“你儿子干的那些脏事,斩十次都不够,还指望用钱买他的命?笑话!”
这个案子闹得满城风雨,徐安则被判了死罪后,皇城里的官员更是犹如杀鸡儆猴般,该低调的都低调,该收敛的也纷纷收敛了,哪怕是平日里嚣张惯了的柳相一党和徐家的皇亲国戚,都没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跳出来为徐安则求情。
奏报皇帝之后,徐安则便再无翻案的可能,赵云齐迫于三司会审的结果,也不得再留任何情面,只不过碍于徐太后求情,赵云齐在朝堂上说徐安则犯的也不是忤逆、造反的重罪,况且年节将至,不宜杀人,故而徐安则不应判“斩立决”,应改为“斩监候”,先收监刑部大牢,待来年秋后再处决。
若是换了以前,林正庸一定会顺从皇帝的意思,不再提出异议了,但这一次并不是。
“皇上,徐安则若不判斩立决,端州那些失去了女儿、失去了田地、失去了家园的百姓,要如何安过这个年节?”
有了林正庸代头,大理寺卿江直也站出来说话了:“皇上,端州数千民众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被官府逼成了难民,不得不上山为寇,若不能给他们一个交待,如何能安抚人心?”
此二人发声后,引得其他的朝臣们窃窃私语了起来。除了柳相一党不怎么吱声外,其他人似乎都对此事表示了不满。
随后,沈贤、孙应海、陈亭越等人纷纷站出来表了态,大家都认为徐安则当判“斩立决”,给端州百姓一个交待。
徐安则案如今已是众怒难平,如若再维护他,朝中必是人心不稳。赵云齐迫于压力,不得不宣布了将徐安则“三日后问斩”的旨意。
沈贤把这个消息告诉赵云澜的时候,他也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回辰京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已经圆满结束,接下来就是对付柳全这件大事了。
“澜儿,罢免柳相之事,林正庸有没有答复要支持你?”沈贤问。
赵云澜摇了摇头:“他未明说,但是从判决徐安则案的态度来看,林正庸已经是公然违逆柳全了。”
沈贤看着赵云澜露出轻浅的笑意:“若是没有那晚的刺杀,只怕林正庸还不会违逆柳相。”
“所以我才说,大概只有五成的把握能说服林正庸,需要花点小心思才能增加胜算。”赵云澜的眼睛里透着狡黠的光。
沈贤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试探着问:“那……刺杀那晚跟着林正庸的两名护院,是真的杀了他们?”
“没有。”赵云澜看着沈贤:“我让裴翊提前买通了他们,那晚只是配合装死而已。现在他们拿着钱,带着全家老小离开辰京去外地生活了。”
不知道什么原因,沈贤既松了一口气又不免有些忧心。松了一口气是因为赵云澜并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他的内心仍是温暖而善良的。忧心也是因为赵云澜这个温暖善良的性子,将来若是登上了九五之尊的位子,只怕……
“远风哥哥?”赵云澜见沈贤发呆,便叫了他一声。
沈贤回过神来,转移话题道:“沈巍写信来说让为兄搜集柳相的罪证,故而这段日子也是忙碌不已。”
沈贤走回书案旁,拿出一本书折递给赵云澜:“这便是成果。”
赵云澜打开那书折仔细看了看,果然发现这其中不少事都能与傅青元的供词严丝合缝地对上。
“目前朝中柳相一党的官员还有半数,不过有许多都是因为林正庸和徐太后的关系才支持柳相的。除了为兄、宋之延、陈亭越三人明确支持殿下外,大理寺卿江直和工部尚书周令仍是中立态度,故而在弹劾柳相这件事上,我们不占优势,也无太大胜算。”沈贤分析道。
赵云澜皱着眉看完了书折上的内容后,思索了片刻,而后问沈贤:“吴圣之已告老还乡,兵部尚书之位目前无人接任,皇上可有安排?”
沈贤轻叹一声:“你也知道你皇兄这个人向来拿不出个正经主意,他不是听徐太后的就是听柳相的,有时还会听萧公公的。兵部尚书的人选,徐太后和柳相意见不同,皇帝左右为难,故而就一直拖着没下旨。”
“人选是谁?”赵云澜问。
沈贤:“徐太后自然是想推选徐家人,就是太尉徐晋。柳相的人选则是中书侍郎杨叙丛,这人为兄也不大了解,只知他与柳相是同门,都是中书令的门生。”
“我朝太尉本就是闲官,徐太后想让太尉徐晋接管六部之首的兵部,这胃口未免太大了。”赵云澜一听到徐家人这般扰乱前朝,心中便厌恶无比。
“虽不了解此人,但柳相会推选中书侍郎也是情理之中。他柳全原就是中书令的门生,若未封相,想必也是要接下中书令的位子。我朝无右相,中书令行右相之职,柳全把中书侍郎推到兵部,中书令之位未来便无人可继了,这应该就是柳全的目的,他想……大权独揽。”沈贤不愧是深谙朝堂的人,他早已猜到柳全的用心。
赵云澜冷笑一声:“哼,果然一个比一个胃口大。”
沈贤问:“澜儿觉得,谁接任兵部尚书,会有助于我们的下一步计划?”
赵云澜摇了摇头,仿佛在思考着别的什么。须臾,他抬眼看向沈贤:“历朝都无闲官入六部的先例,皇兄拖延不决怕是为了顾及徐太后的面子。既是要对付柳全,我们就不能让他如愿,改日我去见见那位中书侍郎杨大人。”
听到赵云澜自有打算,沈贤也决定不干扰他,这孩子聪慧有嘉,想必能拿捏好其中分寸。他转而问道:“若是能成功,兵部尚书的位置也不能一直空着,澜儿可有意向人选?我和陈大人也好提前安排着。”
赵云澜想了想道:“有劳远风哥哥和陈大人费心,我想举荐兵部侍郎贺敏宣。”
沈贤在脑子里飞快地搜索了一下,然后道:“就是陪你去端州平乱的兵部侍郎?”
赵云澜点头:“是他。”
沈贤道:“如果没记错的话,此人是原是荣毅将军身边的一名副将,在洺水一战中受了腿伤落下了坡脚的毛病,虽上不了战场,但因立下过战功,被荣毅将军举荐到兵部为官。他这几年在兵部很低调,人也勤恳,深得吴圣之信任,故而从郎中升任为侍郞。”
“不错。”赵云澜认可道:“贺敏宣与我同去端州,一路上相互照应,也聊了许多。这次端州彻查徐安则一案,他也是尽心尽力,可以确定他并非柳相一党。贺敏宣一直视霁粼哥哥为英雄,如若不是腿伤无法再打仗的缘故,他说想让荣毅将军举荐他去皓林军。”
“明白了。”沈贤点头:“我会让陈大人找他聊聊的。”
一辆马车正以极快的速度赶回辰京。
“驾、驾——!”镇远驾着马车一路飞奔,马车边还有两名近卫策马随行。
“吁……”镇远听到马车内传来剧烈的咳嗽声,他紧张地停下马车掀帘去看。
马车内,沈巍捂着自己肩上的伤口,吐出一大口黑色的血来。
“主子!”镇远惊恐地将人扶住,掀开侧帘朝外喊道:“罗豫,快去找大夫!”
近卫罗豫紧张地一甩马鞭,朝着最近的镇子狂奔而去。
两个时辰后,沈巍躺在白棠镇的一家客栈里,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罗豫和柏安守在沈巍床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总算稍稍松了一口气。
一位背着药箱的大夫退出房间,镇远把他送到了外间。“方大夫,我家主人的伤……”
方大夫叹了口气道:“伤口已经清理过了,也上了药,暂时无大碍。不过贵主人身上中的毒……老夫解不了。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
“大夫您想想办法,花多少钱都可以,求您救救我家主人!”镇远急得快给人跪下了。
“不是我不想帮你,贵主人中的是异域奇毒,我们西陵没见过,更没解过。实在是无能为力啊!”说完,方大夫放下药箱,拿出纸笔写下一个方子交给镇远:“你按这个方子去抓药,连服七日,或许能暂时抑制毒性蔓延。若想彻底解毒,除非拿到解药,否则……”
镇远的手颤抖着接过方子,还是不死心地看着方大夫:“一定还有什么神医能解我主人身上的毒,求方大夫为在下指条明路。”
方大夫想了想,道:“我们这白棠镇是小地方,找不到什么神医了。不过据老夫所知,此处往东七十里就是西陵与东瞿的国界夷途山,凌风园的药师经常会去夷途山采药,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遇上。你不妨试试看。”
镇远眼睛一亮,确认道:“可是天下闻名的药王世家凌风园?”
“不错。”方大夫捋着自已白花花的胡子,眼中难掩羡慕之色。“东瞿的药王世家凌风园天下闻名,传闻没有他们解不了的毒,治不好的疾。”
镇远惊喜极了,他向方大夫抱拳行礼:“多谢指点,我这就去。”
“慢着!”方大夫把人叫住,提醒道:“我看贵主人中的是箭伤,你把那箭带上。听闻凌风园的神医从不出诊,再多钱也请不动他们,你带上箭去让他们瞧瞧,说不定能通过箭上的余毒制出解药带回来。”
镇远受教地点头:“多谢。”
方大夫又道:“记住,我的方子只能保他七日不毒发,你可得早去早回。”
镇远再次道过谢,把方大夫留下的方子交给了罗豫:“照顾好主子,我一定找到神医回来。”
“放心吧,镇远大哥,我们一定照顾好主子。你要快点回来。”罗豫保证道。
镇远点点头,神色不安地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沈巍一眼,心中暗道:主子,镇远就算是死,也要把神医带回来。
交待完后,镇远不敢耽搁,骑上快马便往夷途山去了。
辰京。
“霁粼哥哥——!”
赵云澜半夜从恶梦中惊醒,满头大汗的他焦急地跳下床,打开门大喊:“裴翊、楚渊!”
很快,两个黑影从屋顶跃下,一左一右来到赵云澜面前。
“殿下何事?”
赵云澜惊恐地抓住裴翊的手臂:“沈巍有危险,快去救他!”
裴翊一头雾水:“殿下何出此言?”
“殿下可是做恶梦了?”楚渊看着满头是汗的赵云澜,猜测他应该是做梦。
“主子身边有那么多人护着,他不会有事的,殿下不必忧心。”裴翊安抚道。
赵云澜:“我上一次做梦梦到沈巍有事,是父皇赐了他寒桔酒,这次我又梦到他,一定是出了意外。你们俩快回燕州去,保护好沈巍,一定不能让他有事。”
“可是……是主子让我和裴翊留在辰京保护殿下的。”
楚渊道:“是啊,皇上要对殿下不利,我们不能离开辰京。”
赵云澜不耐烦地推了楚渊一把:“你们都守着本王,沈巍万一有危险如何是好?我在辰京有沈大人护着,郡王府和云峰山都有护卫,这里还有皓林军寒铁营,没人敢动本王分毫的。”
裴翊看着赵云澜忧心的样子最后还是妥协了,他向楚渊道:“殿下也是担心主子,要不还是我回一趟燕州吧!”
“还是我去吧,你留下保护郡王。”楚渊原本就只想留在沈巍身边,现在有机会回去,自然是要自告奋勇。
“也好。”裴翊应允了。沈巍要他来辰京一来是保护昆仑郡王,二来也是要助他暗中解决朝中一些麻烦的人和事,所以裴翊不能随便离开辰京。
赵云澜也是心中不安才会急着要他二人回去,见楚渊答应要走,赵云澜忙道:“明日一早就走,回去后一定要保护好沈巍,记得传讯回来报平安。”
楚渊点头:“殿下放心!”
裴翊见赵云澜穿着单衣光着脚,忙进内间拿了件氅衣给他披上。“天凉,殿下别受了风寒,现在时辰还早,殿下还是回房休息吧!”
赵云澜先前被恶梦惊醒一身是汗,现在吹了凉风确实感觉到全身发冷,他忙把氅衣裹紧了些。
去见中书侍郎杨叙从之前,沈贤提醒赵云澜,此人与中书令和柳全的关系不得而知,万一他也是柳相的人,贸然去见可能会打草惊蛇惹来麻烦。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赵云澜笑了笑,既然要扳倒柳相,自然是要冒一些险的。
不过让赵云澜没有想到的是,他冒险走的这一步不但没走错,而且还有意外收获。
“沈侯爷……下官是说老侯爷,曾救过我全家的性命。”
听赵云澜道明来意后,杨叙从告诉他:他的父亲杨继曾是燕州的一名商贩。有一次杨继带着怀孕的妻子回老家的时候,在一个山林小道上遭遇了打劫的山贼,那伙贼寇不但抢走了他们身上的所有财物,还打算杀人灭口。当时恰逢沈进带兵上山操练,救下了杨继夫妇,还派了两名皓林军的小兵把他们一路护送到家。
当时的沈进还是定北大将军,未封侯爵。杨继看到皓林军的旗帜便认出了他们的身份,他想要知道恩公府上的地址,日后好登门道谢,被沈进婉拒了。这件事沈进没放在心上,但杨继却记了一辈子,他临终前还一再嘱咐儿子,将来若能再见到恩公沈进或是他的后人,一定不要忘记报恩。
杨叙从:“长大后我考取了功名,有幸入朝为官,之后得恩师赏识入了中书省,让下官能走到今天的位置。”
在入中书省之后,杨叙从曾在早朝见过沈进一次,早朝后他找到恩公表明了自已的身份,也说了自已要报恩,若是日后沈进有用得着他之处,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结果沈进只是笑着拍了拍杨叙从的肩膀道:“我这一生不知救过多少人,个个都来报恩,岂不忙死?好好活着,好好做人便是报答了。”
“老侯爷这句话,下官一直记得。只可惜……那是我第一次见到恩公,也是最后一次。”杨叙从的神色有些落漠,他顿了顿后又对赵云澜道:“得知恩公过世后,下官曾给沈将军去过一封信,既是劝他节哀,也是向他表明身份和愿意报恩的态度。没想到半个月前,下官竟然收到了燕州来信,沈侯爷在信中说,需要下官全力协助昆仑郡王殿下完成肃清前朝之事。”
又是沈巍提前了一步!
赵云澜震惊地看着眼前人,着实不敢相信沈巍居然能在暗中为自已做这么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