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风云之路

赵云澜算了算时间,距离沈骏带着霍秉丰回辰京交待端州暴乱之事已过去一月有余,此案人证物证俱全,按理说徐安则早该送进刑部大牢等候发落了。

沈贤:“骏儿回来后面见了圣上,又带回了一干证人和证据,我和几位大人在朝中据理力争,柳相自知理亏,没能把人保下来,徐安则已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但问题是,柳相认为此案尚有疑点,便请求皇帝恩准,派大理寺司直与一名监察御史同去端州再度查证,出发已半月余了。”

赵云澜眉头深锁,没想到这证据确凿、板上钉钉的案子还能再生波折。他问沈贤:“这派去的人是否会查出不一样的结论?”

沈贤轻叹一声道:“派去的两人都与柳相有着非同寻常的交集,故而调查出的结果如何,确实不得而知。”

“那若按远风哥哥的意思,云澜该当如何做才好?”

沈贤看着赵云澜没有言语,目光中更多是希冀。

被沈贤这么一看,赵云澜忽然明白过来,他想起了沈巍说过的一句话:

“你若是要当西陵的天子,就必须知道当如何是好。若是区区一个徐安则都奈何不了,将来还会有十个、百个徐安则之流要应付,你该怎么办?”

思虑至此,赵云澜也定了定神,缓缓道:“云澜明白了。敢问远风哥哥,徐安则的案子是否会交由刑部主审?”

“按西陵历朝的规矩,涉及朝廷官员的大案要案通常需要三司会审,不过自先皇以来,动用三司会审的案子屈指可数,如若皇上下旨,徐安则便是本朝第一个接受三司会审的官员。”说起西陵的礼制和规矩,没有人比沈贤更了解。

赵云澜踱着步子思索了一瞬,又问:“刑部尚书没有表态要支持我,所以他应该是柳相的人。大理寺卿向来不与朝臣有过多交集,应该是保持中立的角色,至于御史台……前任御史大夫因病退位后一直无人接替,而御史台目前也只有一位御史中丞在位。云澜惭愧,对此人还不甚了解。”

沈贤点点头道:“不错。刑部尚书林正庸一直是柳相的左膀右臂,此事在朝中无人不知,故而姑母也并未将书信送去林府。大理寺卿向来中正严谨,倒是不用担心在徐安则的案子里会有所偏颇。至于那位御史中丞……澜儿难道不知他是谁?”

赵云澜讶异地看向沈贤,脑海中也尽力搜索着这位印象不算深刻的御史中丞。

“他姓孙。”沈贤提醒道:“他的妻子便是……”

“是弦姐姐。”如梦方醒的赵云澜终于想起了这个人。

原来是一家人,这便完全不用担心了。

沈贤笑了笑:“不错,现任御史中丞孙应海便是大妹沈弦的夫君。为兄已与他说起此案,御史台在三司会审中定会公正严明,还原真相。”

赵云澜放下心来:“如此一来,我们只要解决林正庸一人便够了。”

沈贤道:“马上要过年了,这几日早朝,我和其他几位大人都会催促陛下尽早下旨审理此案,若是拖到明年开春,只怕免不了再生变数。”

“云澜明白,这几日定会抓紧时间安排。”顿了顿后,赵云澜客气道:“只是不便回郡王府,要在远风哥哥府上叨扰了。”

沈贤拍了拍他:“自家兄弟怎会叨扰?皇帝既已对你起了杀心,你就安心在为兄府上住下,有事就差遣裴翊等人出去便是。”

事情谈得差不多了,沈贤也没再闲话,引导着赵云澜出了书房。“知道你要回来,昨日便让你嫂嫂安排打扫一个厢房,你一路奔波回来也辛苦了,今日早些休息吧!”

“云澜还没去谢过嫂嫂的。”赵云澜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与沈贤不算亲近,不像在沈巍面前那般无所顾忌,怕礼数不周就不好了。

沈贤道:“无妨。你嫂嫂今日不在府中。长女潇瑜临盆在即,她母亲便去陪伴照顾了。”

赵云澜面露惊喜,忙抬手道:“恭喜远风哥哥要当外祖父了。”

沈贤哈哈大笑几声,叹道:“是啊,当了外祖父以后就是老头子了。”

赵云澜也笑着说了两句客气话,结果沈贤话锋一转,无奈道:“我都要当外祖父了,可我那位一心只想着家国天下的弟弟还不肯成亲。”

听到沈贤的话,赵云澜莫名一阵心虚,他挣扎了须臾,还是缓缓接话:“兴许……霁粼哥哥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若是真有也罢,哪怕不成亲,先收了做个侍妾,生个一儿半女下来,我和母亲也不必如此忧心了。”沈贤自是不知赵云澜话中所指,只是自顾自叹息着。

赵云澜心中不安,也不愿与沈贤继续聊此话题,便与他在院口别过。赵云澜没让沈贤送他去厢房,让小厮领着去了。

走进小院时,赵云澜驻足停下,抬头望向夜空里那一轮明月,不由得将手覆住了胸口的血佩。

霁粼哥哥,云澜回到辰京了,一切安好。你呢?是否也在想念我?

云澜多想陪在你的身边,不过,我知道哥哥希望我能走另一条路,一条正确的、勇敢的路。既为了千千万万西陵百姓,亦为了……我们的将来。

云澜不会让哥哥失望的。

翌日,赵云澜吩咐完天成要办的事就看到裴翊到了门外侯着。

“主子可还有其他吩咐?”天成问。

赵云澜:“没了,就是刚刚交代的这些,你去吧!”

天成应允后便退下了。赵云澜看着门外叫道:“裴副尉请进。”

裴翊进门后给赵云澜见了个礼,随后送上了一封书信。

“这是……”赵云澜有些诧异。

裴翊道:“是来辰京前侯爷吩咐暗中调查的事,说是能相助郡王殿下解燃眉之急。”

赵云澜一阵惊喜,忙拆开了那封信……阅后,赵云澜在房中来回踱了几步,他思考着接下来当如何安排合适。

“殿下无需忧心,暗卫都查清楚了,不会有误的。殿下只要下令即可,我们把人绑回来再问个明白。”裴翊把沈巍的交代都说了一遍,也是给赵云澜吃了颗定心丸。

赵云澜道:“这人我就不见了,也不用带来尚书府,免得惊扰了我哥哥嫂嫂。有劳裴副尉和楚副尉找个合适的地方,把人请过去问个清楚,该画押的让他画押,到时候不容抵赖。”

裴翊领命道:“是。”

裴翊走后,赵云澜握着那封书信,不由得再次感叹沈巍为自已考虑周全,他竟然猜到徐安则的案子会再生变数,命暗卫暗中监视刑部尚书府,果然发现了许多不可告人之事,而林正庸做的这些事大多都与丞相柳全有牵连。

不过,林正庸老底是只老狐狸,表面上干干净净的,几乎查不出一点痕迹来,若想要人证、罪证确凿,就不得不在林正庸的府中人身上动一些手脚了。

沈巍在辰京的暗卫经过近一个月的查探,终于打开了一个突破口。裴翊得了赵云澜的允准后,便和楚渊二人开始动作了。

翩乐楼是辰京一座有名的歌舞乐坊,来来往往的多是文人雅客,也不乏爱好歌舞曲乐的世家子弟。

翩乐楼里有一名舞姬,名唤苏含月。此女不但有婀娜的身姿、绝色的容貌,还有似水的温柔,故而慕名而来的寻芳客不少,傅青元便是其中之一。

这傅青元是原翰林学士傅懿之子,从小不好文墨好音律,傅懿原本是想让儿子考科举,自已再朝中为他活动活动,不指望能封侯拜相,至少将来也能混得像模像样些。只可惜傅青元志不在官场,好不容易在国子监混到毕业,科举也没考上,平日里抚琴弄笛倒是有模有样。

傅懿虽恨铁不成钢,却也不能把亲儿子赶出家门,只好想着能为他寻一门好亲事,好让他后辈子能继续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傅懿与丞相柳全关系不错,柳全得知他为儿子的亲事忧心,便主动找林正庸说了此事。柳全知道林正庸的女儿林玉言到了适嫁之龄,那丫头生得丽质,性格也乖巧,但生下来就患有聋哑之疾,林正庸寻医问药多年也未能治好女儿的病,如今也到了愁嫁的时候。

柳全知道,若林玉言嫁不出去,林家也会养她一辈子,但这丫头终是可怜要孤独终老,如今能撮合一双儿女,也未尝不是一桩喜事。没想到傅青元与林玉言见面后还都生出了好感,傅懿与林正庸也觉得两家若能结成亲家,不论是对孩子还是对自己都有益,这缘份便结下了。

从订亲到成亲,前后不过半年时间。成亲后,傅青元待妻子疼爱有加,每天为她抚琴,还专门学了形语(古代手语)好与她交流。林玉言同样是全身心地待着丈夫,衣食住行为他安排得妥妥当当,不但不嫌他没个一官半职,反而觉得他才艺卓群,待人又温和有礼,是个非同凡夫俗子的人。

傅家和林家看着两个孩子相亲相爱,小两口日子过得甜蜜舒心,也都深感慰藉。林正庸知道女婿无心官场,又见他对女儿掏心掏肺,故而自己府中那些阴暗的事也没刻意瞒着他,傅青元在林府被人好吃好喝的供着,对岳父的事自然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不过,傅青元在成亲前就是翩乐楼的常客,除了常去找琴师切磋琴艺、讨论曲乐,他必要见的人便是舞姬苏含月了。一开始二人还只是抚琴和乐舞的君子之交,日子久了便敞开心扉诉说心事,再而后便添了另一层不为人知的关系,这关系也一直保持到傅青元成亲后。傅青元每半月会去一次翩乐楼,与苏含月私会两晚后才会走,此事他做得滴水不露,人前人后未引得任何人怀疑,他那可怜的妻子林玉言自然也蒙在鼓中。

暗卫跟踪了傅青元一段时间后终于摸清了他去翩乐楼的习惯,得到裴翊之命后,四名暗卫趁着夜色潜入翩乐楼,找到苏含月的房间,用了迷烟让屋里的人睡熟,然后悄无声息地连人带被子一起卷走了。

傅青元再醒来时,他正和苏含月被绑在一间屋子里,两人都是衣衫不整的,只不过身上还遮着一床被子。两人的手被捆着,后背相贴绑在一起,眼睛上还蒙着黑布。

傅青元挣扎无果后开始喊“救命”,身后的苏含月也醒了过来,同样被蒙着双眼的她察觉到自己是衣衫不整的状态,故而羞愤道:“别喊了,衣服都没穿,你想让人都看见我俩这个样子吗?

“含月?他们也绑了你?你有没有事?”傅青元着急地问。

“我没事。”苏含月应了一声。见傅青元没有只顾自己,还惦记着她的安危,苏含月心中也舒坦了些。

傅青元听话的没再大声喊叫,而是惊恐地询问:“有人吗?是谁绑了我们?你们想要什么?赎金吗?”

这翩乐楼里以前也发生过世家子弟被绑之事,对方无非就是求个财,傅青元认为自己回去想想办法,不论是傅家还是林家,要弄些财物出来都不是难事。只要不把他的丑事公之于众就行。

楚渊道:“我们不要赎金,只要傅公子将你岳父林正庸的罪状一一列明并签字画押就行。”

傅青元大惊:“这可使不得。”

后来想了想,觉得自己刚刚那话不对,对方应该只是诈诈自己,并没有任何真凭实据,故而改口道:“岳父大人为官清廉 ,朝中人人称赞,连柳相都视他为知己……‘罪状’二字实属莫须有啊,还望阁下明察。”

裴翊从袖中拿出一个小折本打开慢慢念道:

“一年前,御史台查朝中贪污案,案子尚未完结御史大夫就突然暴弊而亡,而当时参与查案的御史台其他官员全部入狱,后经邢部审结说他们串谋勾结,意欲诬陷柳相。后来这些人全部定了死罪。”

“半年前,有人到辰京天都府鸣冤,说自己一家五口死于非命,之后便牵出了一桩离奇惨案,查出涉及此案的官员多达十几人,这些人居然全部都是柳相一党,而彻查此案的官员三人,无端端被冠上了勾结匪寇、意图谋反的罪名,最后也是被刑部审结入了狱,没过多久,人就在狱中自尽了。”

“三个月前,……”

裴翊不急不慢地把查到的与柳相有关的案子一一念了出来,等他把所有罪状念完的时候,傅青元与苏含月二人已经瑟瑟发抖了。

最后傅青元六神无主地哭喊起来:“我不知道,这些事我一件都不知道。我只是林正庸的女婿,他审过什么案子、涉及哪些人、有没有冤屈又怎会让我知道?我与他女儿成婚不过一年多,平时都守在一方小院过自己的日子,对这些事件的真真假假不得而知啊!你们为什么要绑我?”

楚渊补充道:“这些事你的确不曾参与,细枝末节也未必清楚,但有一点你肯定知道。柳相派管家到林府送礼的次数,还有柳相一党的其他人到林府送礼的名单、时间和礼品明细。”

裴翊走近傅青元,用了几分力道握住他的肩膀。“你若配合,就把你知道的桩桩件件都写下来,我们自会留你一条小命。你若不肯也无妨,就这样把你二人关进囚车里,再拉到外面游街示众,让辰京的百姓都好好看看傅懿的儿子、林正庸的女婿是个什么下流胚子!”

傅青元闻言一震,整个人几乎抖成了筛子。

这家伙扛不住吓,最后服了软,乖乖把他知道的有关林正庸与柳全等同党相互勾结、贪脏枉法、私相授受的那些肮脏事儿都写了下来,最后签上大名按下了手印。

拿到了最重要的东西后,楚渊没有马上把人放了,而是找了个安全的地方把两人关了起来。为了不生变数,他们会在徐安则的案子了结之后再把人给放了。

裴翊拿着傅青元写下的东西去找赵云澜,有了这份供词,林正庸这个人就好对付多了。

赵云澜看完了裴翊送来的东西,犹豫着下一步应该如何动作才好。

“把证供交给我,明日我去见皇上。”说话的是沈贤。

裴翊提醒道:“如若皇上问大人是如何得到这份证供的,该如何回答?”

沈贤噎住,仔细想想确实不能草率行事,一旦皇帝质问起来,他总不能说是绑了林正庸的女婿,并胁迫他写下的这些吧?

赵云澜思索后道:“准备两份一样的证供,一份由远风哥哥保管,以防万一。我拿着另一份去找林正庸。”

“去找林正庸?”裴翊不明白这是何意。

沈贤想了想道:“澜儿的意思是,我们不用这份证供对付林正庸,而是……拉拢他?”

赵云澜点了点头:“林正庸是柳全知根知底的‘自己人’,我们单凭一份傅青元的供词并不足以给林正庸定罪,而且柳全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会想尽办法为林正庸脱罪,到时候可能还会用他们惯用的那一套。”

“栽赃、嫁祸、诬陷!”裴翊把话接了下去。

沈贤道:“是啊,这些年柳全一党纵横朝野,不知干过多少不为人知的缺德事,这背后的桩桩件件都少不了林正庸助纣为虐。想要凭这份证供就让林正庸认罪伏法是不可能的,更别说能的撼动柳相的地位分毫。一旦我们失了先机,这件事就能被他们洗黑为白,再反过来说我们故意陷害。”

“正因如此,我们才要一击即中,不留余地。”赵云澜解释道:“我们要对付的人不是虾兵蟹将,而是躲在暗处的莽蛇。不论是徐安则还是林正庸,不过都是柳全身边的一条狗,杀了一只还会有第二只。但如若我们能让狗回头咬主人……”

沈贤看到赵云澜眼睛里有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的深沉与谋略时,竟有些望而生畏。他以前从来不知这位看上去与世无争的表弟竟有这等天人之姿。相较而言,皇城里的那位,在朝堂上拿不出个帝王决策,朝堂下只会对母亲唯唯诺诺的君主便显得可笑致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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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月 【巍澜】同人
连载中曦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