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玉起身走到崖边往下瞧了瞧,不禁问道:“山崖这么高,跳下去不死也得少了半条命吧?我想知道昆仑郡王他真的还活着吗?”
天成坚定道:“我家殿下吉人天相、福泽深厚,自然无碍。”
事实上,天成也是在中了一箭之后打算冲上去找刺客拼命时被楚渊拦住了,趁着一个间隙,楚渊暗示天成这是个圈套,让他不要轻举妄动,一切都在沈巍的掌控之中。天成这才任由赵云澜被逼到跳崖,否则他是一定会拼死相护的。
徐千玉耸了耸肩:“那我们去哪儿找他?这儿也没有下去的路啊!”
楚渊尝试性地动了动左臂,接话道:“放心吧,裴翊他们早就安排好了。他们在山崖下救了人后便会去荔淮城的天下客栈,我们去会合就行了。”
说话之际,山崖下响起一声雷讯直冲云霄,很快又消散开来。
“那是什么?”徐千玉问。
楚渊:“是裴诩传的讯,昆仑郡王无恙,他们准备出发了。”
听到自家主子无恙,天成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了下来,点头道:“我们也走吧!”
肖衍已经在山下准备好了马匹,下山后几人便骑上马直奔荔淮城,一定要赶在天黑前到客栈与裴翊等人汇合。
一路上也没再遇到任何阻碍,他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到了天下客栈。
裴翊领着自已的十二名手下先到,为了掩人耳目,他们早已打扮成江湖帮派人士,而赵云澜不旦完好无损,而且也换了衣服混在他们当中。
裴翊按照之前沈巍的部署,在天下客栈安排好了房间。赵云澜单独住一间,裴翊的房间在他隔壁,而天成则安排和楚渊住一间房。
出了烬风那件事后,沈巍对赵云澜身边的任何人都不再信任,所以才会让楚渊寸步不离地盯着天成。
天成是当惯了侍卫的人,自然也发觉了不对劲,他虽然不明白什么原因,但心里清楚这一定是沈侯爷的意思。天成知道自已是什么身份,他是赵云澜的侍卫,全部的职责就是拿命护着他家主子,怀疑他也没有用。
“殿下可有受伤?”再见到赵云澜,天成又激动又紧张。
“我没事。”赵云澜拍了拍自已,脸上挂着笑意。
“那么高的山崖跳下去,怎么可能一点事儿都没有啊?”天成从头到脚把赵云澜打量了一遍,还伸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赵云澜:“这还要多亏了沈巍神机妙算。”
天成不解:“沈侯爷如何知道有刺客要害殿下,还能在山崖下提前埋伏?”
赵云澜笑了笑,想起离开燕州的前一天夜里,他和沈巍相拥躺在床上,一边万般不舍地耳鬓厮磨,一边说着赵云澜此番回辰京的事。
沈巍被赵云澜亲得心头火起,只好压抑着把人推开:“别咬了,有正事儿跟你说。”
被推开的赵云澜不甘心,又重重咬了一下沈巍的下巴才退开了些:“除非哥哥告诉我说不用走了,不然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你此番回去,怕是路上会不安全。”沈巍直言道。
赵云澜疑惑地眨了眨眼:“哥哥何出此言?”
“你被关在北疆大营的时候……我抗了和亲的圣旨,还放了传旨的太监回去。这么大的事,你皇兄不会就这么算了,我身边有皓林军,他不敢把我怎样,可你不一样。”
沈巍提醒赵云澜,这世道本就不太平,外族不断来犯,家国更是不安。现如今朝中人人自危,西陵偌大的江山却未能交到明君手里,如果不能保护好自己,谁都无法预料踏出的下一步是不是万丈深渊。
“哥哥的意思是……”赵云澜看着沈巍的眼睛猜测,不过须臾便反应过来:“皇兄会要杀我?”
沈巍不置可否,他怜爱地抚摸着赵云澜的后背,眼神慢慢变得空洞起来。“我不了解赵云齐,但我了解人心,尤其是帝王。哪个帝王能容忍忤逆?先皇忌惮了沈家一辈子,把父亲困在燕州数十年,还给我用了寒桔酒。如今赵云齐根基不稳,人心不顺,他只会更加忌惮沈家、忌惮我。”
沈巍的目光回到赵云澜脸上,亲昵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为了你,不但抗了和亲的圣旨,还放薛荣回去亲口告诉他……应该说是威胁他,以后都不准再动你的心思。云澜,如果你是赵云齐,会不会恨我?”
“恨你?”赵云澜抓住沈巍的手指狠狠咬了一口:“何止是恨,换我我能吃了你!有你这样的臣子吗?叫皇帝的脸往哪儿搁啊!”
沈巍吃痛地收回手,又忍不住凑上去吻住那张爱咬人的小嘴,腻歪好一阵才放开。
“不止如此,我还调回了秦誉的寒铁营守在辰京,没有我的兵符,谁都不能让他们离开。你猜猜,赵云齐还睡不睡得着?”
赵云澜惊讶地半撑起身体看着沈巍:“哥哥胆子好大啊!让寒铁营守在皇城外,我皇兄还敢睡觉,不疯了才怪!”
沈巍弹他额头:“他不会疯,否则就当不了帝王了。不过与其坐以待毙,倒不如放手一搏。赵云齐知道我是为了你才抗的旨,他就不会再当你是兄弟了。就算再不忍心,也会要痛下杀手。”
“哥哥认为,皇兄会在我回辰京的路上动手?”赵云澜猜测着问。
沈巍把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臂打开,任赵云澜躺在自己臂弯里。“我怀疑,是赵云齐故意设计软禁了姑母,目的就是逼你回辰京。”
“我若一直留在燕州,皇兄不可能有机会杀我,回了辰京也不可能,不单有哥哥的寒铁营,朝中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要杀我一定堵不住悠悠之口。所以……他只能在我回辰京的路上动手。”
赵云澜摸着沈巍的脸颊,然而不着痕迹地顺着他的下巴往下滑动。手指碰到沈巍的肚脐时,却被他抓住了。
“别闹我,明天还要赶远路,坐马车会不舒服的。”沈巍把作乱的手抓了出来,凑到唇边亲吻了一下。
“哥哥知道是皇兄故意诱我回去要杀我,明日还让我上路?”赵云澜不知道沈巍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知道沈巍一定有自己的安排。
“当然要上路。你若不走,怎能踏进赵云齐的圈套?”沈巍捏了捏赵云澜的下巴:“此番你回辰京还有许多事要做,我们不妨先看看赵云齐想耍什么花样。”
“哥哥的计划是什么?”赵云澜来精神了。
沈巍俯身过去亲吻赵云澜的耳垂,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赵云澜把能讲的都告诉了天成,而有所保留也是沈巍交待他的。不能不防备身边的任何人,哪怕是多年相处和陪伴的亲近之人。
“属下好奇,就算沈侯爷料到了路上会有刺客,怎会知道我们会在哪里遇刺?还会让人事先在山崖下救殿下?”天成还是觉得疑惑。
赵云澜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不急不慢地解释道:“沈侯爷特意让楚渊选了一条方便刺客动手的路。”
“那片树林?”天成反应过来。
怪不得他觉得那天走的路奇怪,明明可以走大路,但楚渊骑着马却拐进了那片树林。
赵云澜点头:“还有那片山崖。沈侯爷提前就让人在山崖下埋伏好了,被刺客追的时候,是我领着徐昭上了山崖。”
原来如此!天成后知后觉地点头,心里由衷地佩服沈侯爷机敏。
“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殿下?”天成想起了更重要的事。
赵云澜想起了沈巍的嘱咐,所以哪怕是对着亲如手足的天成,赵云澜也不打算知无不言了。
“我也不知道是谁要杀我。”
天成只好在脑子里瞎猜,但猜来猜去也没有头绪:“殿下平时待人宽厚,从不与人结仇怨,到底是什么人这么狠绝,非要杀了您?”
赵云澜拍了拍天成的肩膀:“别瞎想了,现在刺客认为我跳下山崖死了,他们会拿着我的麒麟佩回去交差。沈侯爷不但安排了人救我,也安排了人跟着那伙刺客,等他们回去交差收钱的时候,那个想杀我的幕后黑手就藏不住了。”
天成未受伤的一只手重重击在桌子上,愤愤道:“等查出了幕后黑手,我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赵云澜憋着没出声,他心道:你要能把我皇兄给碎了,那才真是有本事。
“放心吧,等查明了真相,不需要你动手,一切自会有人料理的。”
天成点点头,想起今天发生的事仍觉得心有余悸,他跪在赵云澜面前请罪道:“殿下,都是属下的错。”
“怎么能怪你呢?你又不知道有人要害我。”赵云澜把人扶了起来。看到天成手上的伤后,赵云澜也有些自责:“对不住天成,我没有事先告诉你可能会遇到刺客,害你毫无防备才会受伤。怪我。”
“不是殿下的错,是我没用。殿下去赈灾我没跟着,殿下去端州平乱我也不在,现在好不容易护送殿下回辰京,结果没杀得了刺客,害殿下跳崖,自已还受伤了。如果不是有沈侯爷暗中安排保护,只怕我和殿下已经……”
赵云澜抬手示意天成不要再说了,他心里极是不安。如果把烬风把自己绑到北疆大营的事告诉天成,估计他更要自责死了。
“我让裴翊请了太夫来看你们的伤,想必已经到了,你先回房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听赵云澜这么说,天成也不好意思再叨扰,嘱咐赵云澜好好休息后,天成便回了自己房间。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楚渊刚出客栈便看到徐千玉解散了头发,头上还包了一块头巾,衣服还是北疆服饰。
楚渊奇怪地看着她:“你干嘛把自已打扮成北疆人?”
“伪装啊!”徐千玉把脸蒙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
楚渊一脸疑惑:“要伪装也是郡王殿下伪装,又没人认识你,伪装做什么?”
徐千玉理直气壮道:“我们这一路赶回去说不定还会遇到坏人,当然需要伪装一下。如果刺客以为我们是北疆人,自然就不会动手了。”
楚渊冷着脸把剑抱到胸口看着徐千玉:“你不知道我们皓林军生凭最痛恨的就是北疆人吗?恨不得见一个杀一个,你穿成这样岂不是找死?”
徐千玉最讨厌的就是楚渊这张冷冰冰的脸,听他说这种话,徐千玉直接走近了他一步,把脸凑到楚渊面前:“我找死?那你敢杀了我吗?”
楚渊被突然靠近的徐千玉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仰了仰,心跳也莫名加速了。他吱吱唔唔道:“你是自、自已人,我、我干嘛要杀、杀你?”
徐千玉厚着脸皮又逼近了一些,还故意用柔软的语气问楚渊:“自己人啊?是哪种自己人啊?”
楚渊脸“唰”地一下就红了,扔下“我去备马”四个字后便慌慌张张逃了。
裴翊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他二人还奇怪了一下,辩认了一番才发现那个穿着北疆服饰的人是徐昭,再看了一眼落荒而逃的楚渊,裴翊奇怪地问:“他这是怎么了?”
徐千玉得意地笑了笑:“害羞了!”
不知道徐千玉真实身份的裴诩:“……”
五天后,乔装改扮过后的一群人终于顺利回到了辰京。
如今那买凶杀人的幕后黑手只当赵云澜已死,他们固然不能堂而皇之地回昆仑郡王府或是云峰山,那能落脚的地方便只有沈樱的那处私宅了。
进了十里街口,天成便向赵云澜确认:“主子,我们是回私宅吗?”
楚渊在一旁提议:“还是回侯府吧,那里有皓林军防卫营,会比较安全。”
沈巍之前也提议过让赵云澜回辰京后先住在侯府,赵云澜考虑之后还是决定听自己的,他掀开一半帘子对天成道:“去礼部尚书府。”
如今母亲被禁足宫中,赵云澜在辰京唯一能信任和依靠的人便是沈贤了,他们所筹谋之事有许多都需要与沈贤商议,如果赵云澜住在侯府或私宅,沈贤便需要往返两地,万一皇帝派了人监视他,势必会产生怀疑。但赵云澜若直接住在尚书府中,沈贤便是每日回家就行了,监视他的人自然不会生疑。
天成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赵云澜会有此提议。不过他不敢质疑主子的决定,应了一声后便驾着马车赶往了礼部尚书沈贤的府宅。
在决定的回辰京时,沈巍就已经派人快马传讯给了沈贤,要他协助查明沈樱被软禁 的真相,同时也让沈贤知道赵云澜要回来了,先前他们策划安排的一切都该开始了。
进了十里街后,楚渊便先行一步去了沈贤府上报信,徐千玉也换回了自己的郡主服制回了家。裴翊等人则按照沈巍先前的安排在侯府先住下,同时也轮班值守,以确保赵云澜和沈贤等人的安全。
“远风哥哥。”赵云澜刚下马车就看到沈贤在门口迎他。
沈贤给赵云澜简单见了个礼,而后观察了一下尚书府四周,做了一个引导的手势:“进去说话。”
赵云澜跟着沈贤进了书房,后者让府中的侍女送来了茶水后便关上了门。
“远风哥哥,我母亲还被软禁在昭阳宫吗?她可安好?”赵云澜一路上最惦记的就是此事,进了辰京后就更是急切了。
沈贤道:“澜儿放心,你母亲无碍。我前日进宫还去探望了她,只不过她禁足未解,暂时不能离宫。”
闻言,赵云澜悬了许久的一颗心终是松下来了些,他追问道:“太后还要一直关着我母亲吗?她可有真凭实据是我母亲让人下的蛊咒?”
“若有真凭实据,姑母便不止是禁足,只怕早已交给严律司发落了。”沈贤把茶水道到赵云澜手边。“为了此事,我和几位大人多次向皇上进言,若没有证据是姑母做的,就不能禁足。”
“皇兄向来唯母命是从,如若太后不松口,他一定不会放人的。”
到底是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十几年,又是亲兄弟,赵云澜很了解大哥这个人。如果徐太后没有点头,他是不可能解了母亲禁足的。
沈贤也低叹了一声,无奈道:“不错,皇上说下蛊咒的侍女碧荷是侍奉过姑母的人,她未出过宫,也接触不了外面的人,她虽然没有直接承认是受太妃娘娘的指使,但除了姑母,不可能有其他人能指使碧荷。”
“简直是强词夺理!欲加之罪,何患无词!”赵云澜重重放下杯子,茶水都溢出来了半杯。
沈贤拍了拍赵云澜的肩膀安抚道:“为兄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你必须冷静,回到辰京后你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因为意气用事而惹出麻烦来。如今皇帝只敢把姑母禁足,在没有确凿的人证和物证之前,他不能把人送进严律司。姑母住在昭阳宫里虽不能外出,但一切随伺仍会按太妃的标准送去,他们不敢有所薄待。而且,还能确保安全。”
赵云澜如梦方醒地看向沈贤,似乎还有些疑惑,但确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沈贤在房间里慢慢踱了几步,继续说道:“从你去端州开始,姑母便与朝中各部暗中联络了,沈巍与我早有安排,西陵改朝换代的路要开始了。在这之前,姑母置身事外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赵云澜仔细咀嚼着沈贤的话,也想起了沈巍对他的交待:“云澜,此番回去之后,做任何事情都不要把姑母卷进来,让她置身事外才是最安全的。”
“哥哥此话何意?”赵云澜不解地问。
沈巍:“正因为姑母在宫中多年来广结善缘,才能换来朝中今日多位大人的支持,一来,我们要让所有人知道,赵云齐是因为德不配位才被讨伐,并非姑母与沈家刻意筹谋。二来,如若有人对我们所谋之事进行阻挠,想必一定会找机会对姑母下手,切不可让她至于危险之中。”
想到这里,赵云澜突然也明白了,若是母亲还在云峰山,万一再来一伙像上次一样的刺客,不但能悄无声息地杀人,要拿母亲胁迫自已就范也是易如反掌。但若是母亲被禁足在皇城就不一样了,没有刺客敢闯进昭阳宫去杀人,若母亲真有个三长两短,皇兄和太后都难辞其咎。
沈贤道:“澜儿,为兄认为你不必过于担忧姑母,当务之急应该是解决徐安则此人。”
赵云澜一惊:“徐安则?他还没有被定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