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江大桥碎尸案,按照反邪支队的调查结果以及死者刘苟的家属所描述出的具体地址与情况,帝江公安派了一支侦查组先行去到芒市,果然找到了那方名唤“无人之境”的自称为圣教的墼地組织。
“无人之境”坐落在芒市靠近口岸地区,基地外围伫立着标志性的旗帜,旗帜上的祥云图案,正是与死者刘苟食指内侧的刺青毫无二致。
洛溪宁收到消息后,原本正打算抽出时间亲自跑一趟芒市,想办法混进那个“无人之境”一探究竟,可就在这节骨眼上,忽然接到了一通诡异的报案电话——
琦玉市突然出现惊世骇俗的直播自残事件!
然后自残者的户口所在地竟是帝江,失踪之人的家属也早已于前几日报了案,最近这段时间,刑侦科的案子堆积如山,十桩里有八桩都是失踪事件……
“琦玉直播自缢事件”不出十分钟便登上互联网热搜头条,网民对于事态的关注度使得互联网爆炸近乎瘫痪,热搜话题中有着自缢者在自残过程中所直播的完整录屏,画面清晰且触目惊心、令人胆寒。
自残者如精神失常一般,在直播间的镜头下,声称自己即将“飞升成仙”,随即大张旗鼓的宣扬自己必须放弃肉身,然后用刻刀在手臂上、大腿上刻出那不言而喻的祥云图案,直至四肢鲜血淋漓。
自残者却仿佛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他仰着头,双目失神,下巴紧绷出刻度清晰的弧线,可想而知的用力,脸上浮现的竟是享受至极的神态,最后以打火机点燃了交缠在自己脖子上的黄色缎带,以**的手段在琦玉市中心高达166米的贸易大厦顶楼,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关于地点,自缢者在开始自残之前就于直播间中解释过,只因这个地方高耸入云,故此升仙,触手可得。
尸检结果表明,死者体内含有大量X9新型毒品成份,且这名死者的左边脊背上虽因**而大面积烧伤,但却仍旧能看得出那祥云图案的刺青,像是信奉者、教众……
继这起案件过后,类似的“直播自缢事件”就开始接二连三的发生,事态的严重性惊动了全国。
帝江、琦玉、埔川等城市,都出现了身上纹着祥云刺青的自缢者,死法流程相同,手段大同小异,因此各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决定协同禁毒大队共同着手,调查此等案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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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婷在办公室整理着靳藤桌子上杂乱一堆的材料,一份《案件概览》映入了她的眼帘。
她将那份如杂志般薄厚的一份资料拿起来翻了翻,上边记录着靳藤以及其手底下派出的警务人员所侦破的每一起案件,大大小小,一目了然。
宣婷轻车熟路的往前翻页,很快便翻到了十多年前那起小标题为“王震案例”的一起案件——
正如标题所说,犯人名为王震,当年37岁,因聚众滋事被便衣警察靳藤抓获,最后被送进戒毒所,因无法承受强制性戒毒而选择撞墙自缢……
宣婷捏着那份文件,颤抖的手指忍不住抚摸着那加粗黑体的标题旁边,复印着的一寸黑白照片。
王震、王震……
宣婷只敢在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眼泪不自觉的落了下来,险些掉在了资料簿上。
“靳哥!走啊!吃饭去!”
“?!”
宣婷如惊弓之鸟,胡乱的抹了抹脸,将资料簿合上,却还来不及摆放整齐,侯嘉明和马立阳就已经推门而入。
靳藤把这俩人当亲弟弟亲儿子,所以平日里就算他们进靳藤的办公室不怎么爱敲门,靳藤也懒得管,索性由着他们,而靳藤现在去找李深商量过几天飞往芒市的事情,宣婷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时候会在办公室撞上其他的人。
“靳……宣婷?”
侯马二人看到她一愣,宣婷脸上的泪花没擦干净,手里还拿着靳藤桌子上散落的材料,样子显得不太自然,有种鬼鬼祟祟的感觉,很难不让人生疑。
宣婷吸了吸鼻子,表情恢复如常:“靳哥有事出去了,他大后天要飞芒市,让我帮他把资料整理一下。”
“哦,这样啊……”侯马二人只是将信将疑的点点头。
“嗯,要不我帮你们给靳哥打个电话?”
“不用了,既然靳哥在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说完,侯马二人便离开了靳藤的办公室,直到走远,侯嘉明才忍不住开了话匣子——
“这个宣婷,我怎么看怎么觉得她不对劲……”
“我也觉得,她刚刚好像在翻靳哥的材料,她看那玩意儿干嘛?”
侯嘉明摸了摸下巴:“难不成她犯事儿了?还是她亲属?靠!不会吧?”
马立阳道:“不好说,我听说这个宣婷是琦玉前市政厅副厅长的闺女,背景还挺硬的,按理说完全可以有份更好的工作,可不知道为啥非得调职到帝江给靳哥当跟班……”
侯嘉明一滞:“市政厅副厅长?这人我知道啊!不是几年前因涉毒醥娼吃牢饭的那个上热搜的大官吗?”
马立阳说:“对啊,所以是‘前副厅长’嘛,他进去之后就换新人了,不过现在这个副厅长好像跟前副厅长有点交情,还挺照顾他闺女的,从琦玉送到帝江,有可能多半是怕罪臣之女留在原籍容易落人口实吧?”
侯嘉明点点头:“有可能,毕竟他爹身份特殊,还有案底……哎对了,她刚刚是不是哭了?”
马立阳说:“好像是哭了,眼睛都是红的。”
“啧,她看的是靳哥的办案记录,又不是言情小说,哭个屁啊?”
“谁知道,都说女人人海底针,她们的心思你别猜。”
“有道理,改天碰见靳哥,得跟他当面唠唠这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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靳藤这一整天都没看到印邃的人影,下了班之后一出门,倒是看见那辆白车停在了单位门口。
印邃叼着根烟,长腿随意交叠而立,斜靠在车门边,高大的身影在擦黑的夜色之中,形成一幅鸦羽般清冷孤傲又略带沧桑感的画卷。
似乎是感觉到了动静,印邃抬起头,光线不强,靳藤捕捉不到他的神情,只看得见那被印邃叼在嘴上吸了一口而微微点亮的烟头,片刻后他虽然心怀窘迫,但也还是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印邃面前站定……
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打破这僵硬的气氛,印邃就伸手摸了摸他身上那件穿了好几年的短款外衣——
“你就这么一件外套?”
“这件穿着舒服。”
“舒服顶个屁用?穿的太薄了,也护不住腿,你就没件羽绒大衣吗?”
“我习惯穿短的,长的不方便……”
印邃皱着眉,那双浑圆的大眼睛恨不得把靳藤给吸进去,看得靳藤没由来的心虚。
他发现现在的自己,在这只印狗面前真是一点都硬气不起来了:“那个……你在等我吗?”
“你说呢?刚办完一件案子,从中午到现在,连口饭都没来得及吃。”
靳藤想了想:“我请你吃饭吧。”
闻言,印邃的神色暖了一分,他把即将燃尽的烟头扔到地上用脚碾碎,似笑非笑的说:“干嘛突然对我这么好?”
靳藤实话实说:“感谢你昨天送我去医院,还……给我做早饭……”
印邃轻嗤一声:“你还有脸提昨天?知不知道昨晚为了伺候你,老子一宿没睡?今天又忙活了一天,我这么辛苦,你一顿饭就把我打发了?大领导,你有没有良心啊?你就是这么表示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
靳藤撇嘴,虽然他觉得印邃这话说的太过夸张,但他确实理亏:“那你想我怎么表示啊?”
“上车。”
“去哪啊?”
“怎么废话这么多?是你要‘表示’的吧?”
“……”
靳藤无奈,只得就着印邃打开的车门,钻进了副驾。
算得上是第三次坐这辆车了,但这一次车内的布局,除了佛手青柠的香薰,其他的好像跟前两次不太一样。
车门的储物槽里,触手可及的地方放着一瓶美托洛尔,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专门为靳藤备着的药,副驾驶的座椅也调适的宽容舒适,足以让靳藤伸展开他的左腿,不会受到挤压,印邃让靳藤打开座椅前边的小折叠箱,里边竟是一大包柠檬糖,是靳藤最喜欢的牌子。
车后座堆着不少营养品,但没有一件是与海鲜有关的,还有几件厚衣服、毛衣、大衣、保暖内衣……
靳藤仿佛觉得这辆车是他自己的,因为这装潢和车里的物件,几乎无一不与他有关——
“你的车弄成这样,就不坐别人了?”
印邃不以为然:“先紧着大领导,成吗?”
“嘁……”靳藤扑哧笑了,也不客气的剥了颗糖塞进嘴里。
印邃不自觉的跟着他心间微漾:“我啊,就是上辈子欠你的。”
靳藤说:“我可没求着你这么做。”
印邃说:“少爷我乐意,你管不着。”
车子上了高速,靳藤看了看他开的路线,跟自己家那条路线完全背道而行——
“这是去哪?”
“去我家。”
“你家?”靳藤想到今早起床时的场景,耳根一热,“你在帝江也买房子了吗?”
“买了,但还没装修好,现在住的是租的。”
印邃转头看了一眼靳藤,继续道:“新房差不多明年能装修好,地势不错,离单位也不远。”
靳藤犹豫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你……打算一直留在帝江了吗?”
印邃一晃眼,深眸映照出靳藤那微微患得患失的神色,不禁轻笑:“这个嘛,看心情。”
“……”靳藤没说话。
印邃又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是希望我留下来,还是不希望我留下?”
靳藤垂下眸,两只手交叠起来,语气平静:“我没权利决定你的想法。”
印邃蹙眉:“你还是不清醒的时候最可爱,清醒的时候一张嘴就这么气人。”
靳藤撇了他一眼:“你爱生气,说明不够成熟,还需修行。”
印邃笑了。
约摸二十分钟,印邃把靳藤带去了自己目前租的房子里,开门的时候,印邃把钥匙环上的一把备用的家门钥匙掰了下来,硬生生塞进了靳藤的手中——
“印邃,我不能收这个。”
“让你拿着就拿着,你现在没权利拒绝我的任何要求。”
“不是,这是原则问题,你——”
“我上次去你家看了,茶几底下一堆方便面,就你这身子骨,还敢总吃那种没营养的东西,找死啊!”
“这是两码事,印邃你听我说——”
“我、不、听!”
印邃直接打断了靳藤的垂死挣扎,把人连拖带抱给骗进了屋子里,砰的一声卡死了门,这下小兔子想跑都跑不出他的手掌心了。
“你的行李我已经打包送过来了,都在里屋的柜子里。”
“什么?你他妈什么时候这么干的?”
“昨晚你睡着的时候。”
“印、邃!你他妈敢再狗一点吗?你经过我同意了吗?就他妈擅自给我搬家!”
“你昨天都病成那逼样了,我怎么经过你同意啊?再说对你这种喜欢口是心非的人,就得来强硬的,不然治不住你。”
要不是打不过,靳藤早抽他了,怎么能有人把先斩后奏干的这么理直气壮的?这世界上真没有比印邃更狗的人了!
“好啦,事情已经发生了,再抱怨也没个卵用,你就权当是被我強奸了,既然反抗不了,不如就好好享受吧。”
印邃忽视了靳藤那恨不得吃了他的恶狠狠的眼神,把靳藤推到饭桌上,苦口婆心的规劝道:“你以后下了班,就回这儿来,我每天都给你做好吃的,就算我不在家,也有阿姨给你做饭,保证饿不着你。”
“不用,我自己会照顾自己,而且我更不想再麻烦你。”
“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还能麻烦谁?”
闻言,靳藤愣在了原地。
是啊,他能麻烦谁?他又麻烦过谁?
他明明是个最讨厌麻烦的人,他更讨厌别人的同情,那些美其名曰的“帮助”,在他的眼里就像接济一样踩踏着他的自尊。
他靳藤不是少了两根指头、少了半条腿就没法自理的废物,他宁可孤身一人,宁可在冰冷的小破楼里吃方便面,都不愿意放下身段去接受别人对他的帮助……
可为什么,手里攥着印邃家的房门钥匙,他的心情开始摇摆不定?
他深知印邃是想要帮助他,若是换了别人这样对他,他会尴尬而反感,可这个人偏偏是印邃,和所有人都不一样的印邃,令靳藤不受控制的沉沦在了那细致入微的关怀当中。
他越来越无法拒绝印邃带给他的一切,越来越无法推开他、推远他……
“靳藤……”
印邃忽然把眼前那纠结无措的人用力的揉进怀里,明明语气咬牙切齿,却字里行间写满了疼惜:“你知道昨晚我把你抱起来的时候,是什么感受吗?”
“你好轻……我都怕一用力,就把你捏碎了……”
“你都多大的人了?到底知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好自己?你他妈要是生活不能自理,就不能张张嘴叫我来吗?”
“明明只要你一句话,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可你就是不理我,看都不会多看我一眼,这七年,我们明明应该一直在一起的,一直都在一起的……”
“……”靳藤说不出话来,只是靠在那宽厚的胸怀中怔神,感受着印邃火热的心跳,感受着他逐渐沙哑的声音,感受着那份委屈的控诉。
印邃轻轻将脸埋进靳藤的颈弯:“我要是知道怎么样才能不管你、把你当空气,那该有多好……”
靳藤的胸腔酸涩的泛疼,双臂僵在半空,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将手覆上那宽阔结实的脊背上。
这七年来,他有多怀念这样的一个温暖入心的拥抱,除了老天爷,只有他自己心里知道。
他的眼底氤氲,张了好几次口,千言万语却抒发不出,最终只凝结成了两个字——
“印邃……”
感受到那双微凉的小手回抱住了自己,印邃不自觉的收紧了手臂,这个拥抱,仿佛回到了七年前在柑山那最美的夜晚。
一切都在继续,那份深情从未停止。
“以后我什么都听你的,只要是你说的话,我都相信你,我再也不怀疑你了,就算你骂我也好,揍我两下撒撒伐子解解闷也好,我都让着你……”
印邃轻轻捧着靳藤的脸,注视着那亮晶晶的眼睛,在印邃的眼中,可敌过万千星辰,“我只想你好好的,只想就这么陪在你身边,我就是见不得你一个人,但我更受不了你和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在一起……”
“印邃,我……”
我不会和任何人在一起。
这句话尚未说出口,就被那柔唇逼退。
印邃深切的吻着靳藤,现在的他,已经比靳藤高出大半个头,他可以将这个人整个圈入怀中,他可以完完全全的将这个人保护起来。
他可以成为港湾,守护着这个人的一切,只要他点点头,印邃恨不得连命都交给他保管。
靳藤的呼吸跟不上印邃舌尖侵略的速度,略显疲软的靠在印邃怀里,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印邃的手臂上,印邃的气息令他想要依赖。
家人?爱人?他靳藤从未奢望过,可是他却那么想得到印邃……
他曾试图放弃过,可这一刻他发现自己根本放不下这个人,七年,从未放下过。
“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不会逼你和我在一起,但你必须让我照顾你,你要是敢拒绝,我就立刻原地睡了你。”
靳藤微微喘着气,擦了擦湿漉漉的嘴角:“有你这么威胁人的吗……”
“我这人就这样,好说歹说你不听,那就只能来硬的,总之你不许拒绝,这已经是我对你最大的让步了。”
说到这,印邃叹了口气,再次抱紧了靳藤:“等你哪天想通了、不别扭了、把那不值钱的二两自尊搁下了,我就立刻把你娶回家,反正你早晚都是我的人,别想跑,我不会再给你这个机会了。”
“我一残疾人士,还能跑哪去……”
“你确实残,脑残,放着我这么好的男人不要,你也不怕遭雷劈。”
靳藤白眼:“你要点脸吧……”
印邃不禁轻笑:“我不要脸,我要你,乖乖在这等着,给你做饭去。”
“大少爷还会做饭?”
“没办法,大少爷也得养媳妇,抓不住你的心,只能先抓住你的胃了。”
靳藤没说话,殊不知他的心肝脾胃肾样样都被这只印狗给占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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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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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第 44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