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 42 章

印邃小心翼翼的把靳藤放在副驾上,为靳藤扣好安全带,轻轻扶着那脱力的身体,把座椅一点一点缓缓的推了下去,让靳藤几乎能够躺下来。

靳藤的手心冰凉,印邃把自己的大衣脱下来,严严实实的裹在他的身上,看着那清瘦的身体几乎陷进了柔软的大衣里,印邃心底一阵酸涩,伸手去为他擦掉额头冒出那星星点点的冷汗。

“印邃……”靳藤忽然抓住了他的手。

“嗯,我在,我们马上去医院,再坚持一会儿好不好?”

“我不是故意的……和易霆……”

印邃怔了怔:“你说什么?”

“我跟他不熟……是他非要亲我……非要看我的右手……我明明拒绝了……”

靳藤顿了顿,虚弱却又固执的偏要解释道:“你们这种人……就知道……靠蛮力……仗着我现在……打不过你们……烦人……”

“……”印邃说不出话来,感觉到那攥着自己的小手快没力气的往下滑,便反握住了靳藤的手。

靳藤哑着嗓子,仿佛哽咽:“我没有骗你……”

“大领导……”印邃心情复杂。

“我没有耍你……我不是骗子……不是骗子……”

印邃忍不住低头吻向那毫无血色的薄唇,他的额头顶着靳藤的微微发烫的额头,“是我不好,我不该不相信你,是我的错……”

此时此刻,亦真亦假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

别说是靳藤究竟有没有骗过他,哪怕靳藤真的骗了他、耍了他,那又能如何?

就算是靳藤现在跳起来捅他一刀,他都觉得是自己活该,他都觉得是自己对不起靳藤……

哪怕现在怀里这个人,叫他去捞天上的月亮、摘天上的星星,他印邃恐怕都会连夜坐着航空母舰飞上太空。

“是我不好……”

印邃深深的吻着怀里那苍白如纸的人,靳藤因身体不适而落下生理泪水,浓黑的睫毛上挂着湿漉漉的泪珠,惹得印邃止不住为其心生怜惜。

印邃轻轻顶了顶靳藤的额尖,叹了口气,认命的说:“你说的对,我他妈果然是傻逼,就是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靳藤已经混混沌沌的陷入了昏迷,他的神智不清,甚至不太记得都发生了些什么……

他只知道那个夜晚的风还是冷的,但却有个人紧紧的抱着他,用自己的体温保护着他,对他说了很多很多温柔的话,让他在那一刻忽然觉得,自己终于不再是一个人了……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他肆无忌惮的卸下防备,让他打开紧闭的心门,将那个人完完整整的放了进去。

这七年,他明明一直在等待着、期盼着……

-

东城深夜,凌晨一点。

帝江大桥下至人小腿之高的野草丛生,一对情侣从几公里远的KTV里跌跌撞撞、不自觉就溜达到了这里,借着酒后的醺意,男人把女孩推至桥柱上,二人热吻了起来。

酒精在神经中作祟、在感官中放肆的膨胀,两个人吻着吻着,就渐渐倒在了柔软的草丛中,也不管潮湿的泥土沾了一身,相互撕扯着衣物就开始翻滚了起来。

冬日的夜晚寒冷刺骨,可两个人却热血冲头,剧烈的伸缩运动令体型壮硕的男青年大汗淋漓,感受着臂弯下女孩那被一次次挤压成泣的嗔声,越发的干劲十足。

男人不自觉的去抓住女孩的手,一次更甚一次的张力使其条件反射的试图与她十指相扣,却感觉女孩那只原本柔软温热的小手忽然变得冰凉僵硬又粗粝,男人皱了皱眉,兴致减了半分,不满的用力一拽,出乎意料的是,那只手竟被整个拎了起来,甩到了半空中……

两个人的动作骤然停滞,男人怔怔的看着自己手中那只硬的像石头的手,借着月色微凛,惨白的手背直至半截手腕泛着青色和钻入鼻腔的淡淡腐臭……

片刻后,女孩尖叫一声,吓得几乎晕了过去,男人抓着的,竟是一只手部的残骸!

约摸半个小时左右,警方赶到现场,由洛溪宁带领东城分局刑侦支队调查这起案件,刑警们在帝江大桥下的野草丛里,分别找到了散落在各处的死者四肢以及部分尸块残骸……

初步判定死者是在遇害后被凶手残忍分尸且取走了身体器官,将具有标志性的头颅彻底清理后,兴许是时间紧迫,无暇处理的更加细致,便将没用的肢体残骸直接就这么抛尸荒野。

洛溪宁将尸块残骸以及两名目击者带回了局里,女孩今年才20出头,从没见过死人,被那白森森露着骨头的残骸吓得不轻,吐了一路;男人倒是比女孩胆子大些,但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洛溪宁从两人口中得知帝江大桥下的那条河,常年被没素质的司机和工人往里边抛垃圾,已经受到了严重污染,河畔的野草丛更是无人打理,环卫也极少注意到这一片,河里原本放了不少人工养殖鱼,也都死的差不多了,平日里几乎没人会走桥下这条路,因此这高过小腿的野草丛就成了这对小情侣背着家里人秘密幽会的圣地……

若是常年无人问津这里,那么凶手兴许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选择杀人分尸后将残骸丢在这里。

“从死者小臂上的尸斑颜色来判断,应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后将尽八至十二小时后再进行分尸。”

法医将手部残骸翻过来,露出一小片呈紫红色的尸斑——

“死者极有可能是被烧死,或者密闭在充满毒气的空间中窒息而死,且掌根至手指的部分属于未烧焦区域,呈现出樱红色尸斑。”

洛溪宁点点头,仔细查看手指残骸上留存的每一处细节,发现死者的一根食指内侧有一片形似祥云的刺青图案,图案内似乎是一串不知名的字符,像是编码、编号之类的标志。

极少会有人在身上纹这种带有教信色彩的刺青,这个刺青图案,似乎是跟某种社会意识特殊形态有关,洛溪宁怀疑死者信奉的是某种意义上的“X教”,甚至是邪敎……

片刻后,洛溪宁把手机放在耳边:“喂?我是刑侦支队洛溪宁,这里有一起故意杀人案,疑似与邪敎有关,需要反邪支队协同调查。”

“洛警官您好,我是反邪支队二级警司庞冲,我们这边立刻派人过去。”

“嗯,麻烦了。”

洛溪宁的目光停留在那被尸斑所点缀的手指刺青,心绪沉重,若是真如他所分析那样,这件案子就不仅仅只是一桩“故意杀人案”,更涉及到了邪敎等其他复杂的因素。

这样一来,事情瞬间就变得棘手了太多。

-

深夜失眠,一根接着一根的烟蒂在印邃的指尖燃尽,直到抽的嗓子火烧火燎的疼才舍得停了下来。

印邃随便披了件外套,发呆的靠在阳台的栏杆上。

已经到了后半夜,他却感觉不到困意,不停的翻看着手机里那一张又一张的照片……

这是他单独为那个人建的一个相簿,里边其实也没几张照片,全部都是七年前拍的,有远远望着靳藤坐在办公室里的样子、有靳藤低着头专注啃书的样子、有靳藤恼羞成怒的抓拍,还有靳藤睡着的时候被印邃偷拍的照片……

这七年之久,印邃总是在放空的时候拿出它们,对着靳藤的照片就这么呆滞的坐着,点着烟,一坐就是一个钟头……

一个原本从不碰烟的人,是因为太过思念那个人,却又无处宣泄掉那份难捱又执拗的心绪,竟渐渐地,开始学会了抽烟。

他想学会那个人所做的一切事情,没有理由,就像他理解不了尼古丁怎么会令人上瘾,但因为那个人喜欢,所以他也会去沾染。

印邃身处在战狼突击队的那几年,起初以电话短信的方式却联系不上靳藤,他便四处打听,可没人知晓靳藤的固定联系方式,更何况除了他和李深,其他的兵未曾与靳藤深交……

其实李深早就告诉过他,靳藤的身份特殊,所以不能拥有固定专用的联系方式,否则很容易发生危险……

印邃当然也清楚这一点,可他就是不甘心,他始终认为自己在那个人的心里是最为特殊的存在,哪怕靳藤与全世界隔绝,都不会让印邃找不见他的踪影。

日复一日,印邃仍旧在拼命的想办法寻找着靳藤的踪迹,他曾试图想要联系到靳藤的单位去,可他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靳藤现在隶属于帝江的哪个单位……

他不厌其烦的将帝江所有区县的公安分局尽数致电,大多数分局都给予令他失望的答复,最终在东城分局得到了回应,但这个回应却是无人转接……

靳藤是缉毒警察,更是立过战功的缉毒警察,所有个人信息都受到了严格保护,仅凭一通电话,印邃就算知道他的隶属单位,却仍旧听不到他的声音,得不到有关于他的一丁点消息。

印邃的情绪开始变得消沉,原本张扬的少年,渐渐开始习惯了独处寡言……

除了李深,他极少与部队里的其他队友聊天互动,甚至在出任务的时候,脑子一热,冲上去跟毒贩肉搏,结果差点被持刀的毒贩捅穿了肺部,险些没抢救回来,当时医生说那一刀简直千钧一发,若是角度再往上几公分,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印邃这条小命……

后来,印邃的爷爷印保江便因此勒令印邃,断不能继续留在特种部队,印家这一辈就印邃一名男丁,从小呵护备至,只为将来光宗耀祖,原本印保江打算让印邃读军校,而后以干部身份毕业,再顺理成章的继承家业、安排工作,可印邃却不愿意入军校,若不是自己的孙子执意要求,印保江根本不会让印邃下连队,如今印邃倒是真没给老印家丢脸,对得起列祖列宗,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绝了后,印保江才是没法跟列祖列宗交代。

就这样,印邃结束了特种兵的生涯,也算得上是功成身退。

这一次,虽然也是印保江的命令,但他选择了服从,他腹部的伤势过重,就算不主动要求退伍,也难以再在战场上如从前那般收放自如,更何况他还要顾及家人的感受,顾及即将退休的年迈的爷爷。

以及,只有退伍,他才有机会再见到那个人。

“七年了,大领导……”

印邃抬头望了望悬挂在夜空中的月亮,今夜的月亮圆圆的,有点像七年前那最后一晚的柑山……

他还记得靳藤说,那时候的印邃,让他觉得,今夜的月亮特别好看……

那时候的印邃没太在意这句话的深意,却一直把它记在了心里,直至今日都在反复的回味着。

他喜欢靳藤,一直喜欢,甚至可以说,他爱那个人,深深的爱着靳藤,七年了,从未变过。

印邃复员后就返回原籍入了琦玉公安,做了EGS的特警,短短半个月就带领支队屡立战功,领导十分重视印邃,外加印邃的身家背景为其再次镀金,这才给了他可以泰然自若的向领导提出调职帝江的底气。

可当前几日在会所,当他终于再次见到靳藤的时候,却看到那个人竟然和他在琦玉的同事易霆纠缠不清……

印邃自然看得出那只是为了掩人耳目的做戏,可他心里还是气的发疯,险些就按耐不住破门而入,只要面对着靳藤,他仿佛就难以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七年后的再度重逢,靳藤对他礼貌的疏离,令他心中的怨恨和委屈更甚了一分。

他宁可靳藤仇视他、逃避他,甚至哪怕望向他的眼神中会闪过一丝一毫的心虚或者慌张,让他能感受到这个人没有忘记他,这个人的心里有他、或是有过他的存在,可偏偏靳藤没有,一丁点都没有……

正因为靳藤那不痛不痒的态度,他才更是窝火。

他有点恨靳藤,恨靳藤为什么不在意自己,就算不能联系,难道不可以抽个时间去战狼大队看看他?他联系不到靳藤,靳藤也不能主动联系他吗?哪怕只是个军线电话都好、哪怕托别人给他捎个话,让他知道靳藤心里还记挂着他……

没有、都没有,这个缺德的大领导,根本从头至尾,就没把他这个小破兵放在眼里。

印邃的手机不知不觉的自动黑了屏,回到卧室插上充电线,已经过了凌晨四点。

晚上在医院陪靳藤陪到两点多,医生说靳藤是劳累过度导致的旧疾复发,打了两个吊瓶过后,靳藤就熟睡了过去,只不过在医院的病床上睡的不踏实,皱着眉总翻身,印邃干脆就把靳藤带回了自己家。

印邃坐在床边,不自觉的伸出手去触碰躺在床上的那人,苍白到近乎透明的他,此刻就像一个易碎的瓷娃娃,正是这么一个对自己几乎毫无威胁之力的清瘦男人,却每时每刻都能轻而易举的掌控着印邃的思路和情绪,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一个转身、一个眼色,都能在顷刻间俘虏着印邃的全部注意力。

明明前一秒还在怨恨他对自己的冷淡和绝情,可在他犯病痛苦的时候、在他红着眼睛抓着他的手,费力而执拗的向他解释、说着自己没有骗他的时候,印邃的整颗心都融成了水,毫无底线的为他崩盘。

在靳藤面前,印邃变得是那么不像原原本本的自己。

可是没办法,他认了,这辈子就栽在这么一个人的手里,无论如何都爬不出来了。

印邃俯下身,温热的唇轻轻贴了贴靳藤的额头,那人睡得熟,有些单薄的身体陷进了柔软的床垫中,刚刚在医院时紧皱的眉宇也舒展开来,像是闲适在自己的家中一般。

印邃的心头压抑而难耐,燥热的不像话。

“你跑不掉了,大领导,永远都跑不掉。”

印邃的拇指摩挲着靳藤的脸,轻柔的声音蒸发在了缥缈的空气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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峥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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