墙角里躲着的两个人因为突然亮起的灯光，吓得浑身一抖，李宝玥甚至吓得叫了起来。
穆迟昕瞪大了眼睛，他看着那狼狈不堪的两个人，浑身是血的两个人，只感觉脑袋嗡地一声。
隋镇麒反应极快，一把关上了门，问道：“李宝军，蒋辉和董欣翰，是你干的？”
孟喜福走进屋子，把客厅的窗帘拉上了。
李宝军浑身是血点，他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毫无反应。
李宝玥哭起来，紧紧抓着李宝军的衣服，喊道：“是他们欺负人！是他们先打我哥的，是他们欺负我，哥哥才打他们的，不怪我们。”
李宝玥扑到穆迟昕脚下，她跪着哀求穆迟昕，“迟昕哥，你救救我哥吧！我求你了，我哥不是有意杀人的，我哥都是为了保护我，我们是自卫，你救救我们吧，我求你了哥。”
穆迟昕坐到凳子上，指尖的钥匙滑落到地上，发出啪嗒一声，他可以把宁万钧等人送走，自然也可以把李宝军和李宝玥送走，趁警察还没找到两个人的时候。
可是不行啊，宁万钧等人得罪的只是陈森，陈森不敢大张旗鼓地在车站堵截他们，更不会发新闻，通过网络寻找他们。
李宝军是杀了人，不管是自卫，还是怎样，董欣翰和蒋辉是死是活，都是他造成的，他如果跑了，就是畏罪潜逃，就算真是防卫过当，到时也会坐实他杀了人。
隋镇麒在穆迟昕肩膀上揉了一下，说道：“李宝军，你自首去吧。”
李宝玥顿时激动起来，“不行！我哥会进监狱的，那我哥这辈子就毁了！”她拉住穆迟昕的手，苦苦哀求，“哥，你想办法救救我哥，求你了，我求你了，好不好。”
孟喜福也道：“玥儿，现在你哥去自首是唯一的出路了，只要你哥是自卫，就不会有事，大不了就是赔他们钱，进不了监狱。”
李宝玥不信孟喜福，更不信隋镇麒，她只信穆迟昕，是穆延峰给了她和他哥一个学习的地方，是穆迟昕数次接济她家，她不信别人，只信穆迟昕。
可是当穆迟昕沙哑着说“李宝军，你去自首吧，”时，李宝玥瘫软在地上，彻底死了心，她沉默了一会儿，对众人说：“董欣翰是我杀的，因为他轻薄我，他们两个都是我杀的，跟我哥没关系，要坐牢我去坐好了。”
“你当警察是傻子吗？”穆迟昕对李宝玥喊了一声，他站起来走到李宝军面前，他一把把李宝军拉起来，“你要是个男人就敢作敢当，别连累你妹妹，我现在带你去警局自首，警察问你什么你就有一说一，听到没有？”
李宝玥从地上爬起来，挡在李宝军身前，说道：“我哥不能有事，他还要照顾爸爸妈妈，人是我杀的，我去坐牢，我哥哥不能有事。”
穆迟昕反手在李宝玥肩上推了一下，“李宝玥，你给我清醒一点，你以为警察局是你家开的吗？你们说什么是什么，警察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更何况他家超市前面不可能没有监控，有监控在，你还能扯什么谎！”
李宝玥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什么。
穆迟昕揉着脑袋，“一会儿去自首，我想办法找律师，李宝军，你咬死了就是自卫，无论警察问什么，就是防卫，听到没有？”
李宝军拿起了地上的书包，他从书包里拿出了一个晴天娃娃，他手是脏的，立刻把白布娃娃摸脏了，他却不在乎了。
他把晴天娃娃揣进兜里，抬起头说：“走吧。”
他们下了楼，根本没有去警察局的机会，半路就被附近搜查的警察遇到，直接把他们带走了。
他们被分别带进去问话，又出来，只有李宝军，进去之后，再也没出来。
同时，他们也从警察那里得到了准确消息，蒋辉还在抢救，董欣翰当场死亡，王赫不知所踪。
穆迟昕要了张纸，把手机里里外外擦干净，按了开机键，居然又打开了，他给隋文岭打了电话，跟隋文岭要了一个律师的电话。
那个律师是隋文岭公司的律师，接到电话直接来了警局，有了她在，跟警察交涉也方便不少。
临近天亮，隋镇麒又开始发烧，穆迟昕跟值班的民警要退烧药，却没有要到，他只好先带隋镇麒去医院，他俩不是主要涉案人员，可以离开。
李宝玥不肯走，孟喜福只好在警局陪她。
隋镇麒烧发得极快，到医院量体温时，已经40度了，护士给他挂了两瓶消炎药，两瓶退烧药，四瓶点滴虽然不大，但是估计流完也得两、三个小时。
两人累了一夜，终于能歇会了，两人坐在大厅的长椅上，互相靠着，慢慢睡着了，隋镇麒睡得不稳，刚睡着就一个惊跳吓醒了。
穆迟昕伸手抹掉了他额头上的汗珠，抬头看了眼远处护士站昏昏欲睡的护士，坐直身体，抬手搂住了隋镇麒。
隋镇麒愣了一下，将头靠在了他脖颈上。
“今晚，怎么出了这么多事呢。”
隋镇麒闭了闭眼，伤口的麻药劲过去了，疼得他心窝子都跟着抽着疼，他回头看穆迟昕，穆迟昕头发还潮湿着，衣服也都是湿的，他轻声问：“累了吧？”
穆迟昕拇指摩擦着隋镇麒的肩头，他叹口气道：“你以为你不说，陈森就找不到我了吗？”
隋镇麒拧起眉毛，他坐直面向穆迟昕，“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穆迟昕的手，从隋镇麒肩膀绕到他脸上，他轻轻抚摸隋镇麒的脸，“陈森找不到你爸，现在运输队又给我了，他很快就会找到我，你只要回来告诉我一声就行了，我自然有办法对付他，何必跟他硬碰硬。”
穆迟昕抬起隋镇麒的左手，看着他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左手小拇指，眼泪啪嗒一下落在了隋镇麒的手背上，“你这根手指，我怎么赔啊？”
隋镇麒一下子慌了，他最怕看见穆迟昕哭了，每次一看见穆迟昕哭，他都觉得心都被揪紧了。
他抱住穆迟昕，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上，他感觉都对方灼热的呼吸，烫疼了胸口，他低头亲吻穆迟昕的发顶，心想，为了你，我什么都愿意。
“钊儿，我想好了，”隋镇麒搂着穆迟昕，道：“明天我就去告诉我爸，我们在一起了，他肯定会同意的吧。”
穆迟昕双眼空洞，他低声说：“你说，假如隋文岭和穆延峰有一个人是女的，他们就是一对普通的再婚夫妻，我们重组一个新家庭，现在的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了，你一开始不会那么厌烦我，我也不会什么都要跟你对着干，我们可能保持着表面的和谐，出了门，互不相识，是不是，也好过现在？”
“不！”隋镇麒一口否决了这样的可能，“我们之间本来就够不容易的了，如果他俩真是再婚夫妻，那咱俩就是名义上的兄弟了，那我们更不可能在一起了。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隋文岭和穆延峰不能在一起，他们就谁也没资格把我们分开了。”
穆迟昕默默问：“如果我们真是再婚家庭的兄弟，我们就不可能在一起了吗？”
隋镇麒哼道：“是啊，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你肯定得叫我哥吧？我可不想跟我继弟搞到一起去，不但是同性恋，还乱……呸，”隋镇麒叹了口气，压在穆迟昕头上，“我晕。”
“睡一会儿吧。”穆迟昕道。
“嗯。”隋镇麒低头在他唇上吻了几秒，这才放开，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穆迟昕却再也没睡着，他回忆着隋镇麒的话，又想到不久之前，宁万钧的话，他难以置信隋镇麒和陈森起冲突的原因竟然是为了他。
陈森不知道从哪里得知，隋镇麒家的运输队现在在一个叫穆迟昕的人手里，他找人去查这个穆迟昕，隋镇麒当场不干了，和陈森当场撕破了脸。
陈森是什么人，他怕隋镇麒会泄露他的秘密，同时也察觉到了这个穆迟昕对隋镇麒的意义，他用穆迟昕威胁隋镇麒。
隋镇麒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他毁就毁在吃软不吃硬上，当场和陈森的人打了起来，陈森的手下什么人都有，随身带着刀子。
幸好有宁万钧等人帮着，他们才逃了出来，不然隋镇麒落在陈森手里，指不定会落得什么下场呢。
穆迟昕拿过隋镇麒的手机，翻出了林扬的手机号，他把手机号存到自己的手机里。
他打开相册，翻到了很久之前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个阴暗的走廊，两个穿着校服的人靠在走廊上亲吻，这两个人一看就是两个男孩儿，其中一人露着半脸，就算不熟的人，也一眼就能看出来是隋镇麒。
穆迟昕看着这张照，一直看了很久，才用自己的另一个手机号码，把照片以彩信的形式，发给了林扬。
隋镇麒那4瓶吊瓶足足打了三个半钟头，结束时已经快九点了。
穆迟昕和隋文岭约定的九点半，一大早就接到了隋文岭的电话，他不着急，他和隋镇麒现在就在医院里，绕一个楼就能到住院部，只可惜，原本计划着要把李宝军李宝玥兄妹和孟喜福都叫来，现在就只有他们两个了。
但是只要他们两个人在，他们的仪式就有了不一样的意义。
穆迟昕担心他告诉隋镇麒，隋文岭要和穆延峰求婚，隋镇麒转身就会走，所以他只和隋镇麒说要顺路看看他爸，隋镇麒自然跟他一起去。
且隋镇麒打定主意，他要去见穆延峰，他要跟穆延峰讨要穆迟昕，不知道穆延峰会不会同意。
隋镇麒想到这，也有些忐忑不安起来。
穆迟昕没来，隋文岭不敢先走，他看到穆迟昕来了，才对穆延峰说出去买东西，然而他看到自己儿子也来了时，一时不知该激动还是该羞愧了。
隋文岭电话又响了，他拿出来一看，竟然是林扬的，他和林扬多少年不联系了，怎么非得在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
隋文岭按了电话，直接把手机关机了，随后匆匆出了病房做准备。
穆延峰从ICU里出来了，只是还得住在加护病房，病房里有仪器，能随时监控他的身体机能，他好了许多，至少能坐起来了，头发剪短，看上去精神了许多，只是更瘦了，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穆迟昕握住他爸的手，看着穆延峰一只瘦骨嶙峋的手，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穆延峰费力地对隋镇麒笑了一下，隋镇麒却什么都没来得及反应，他原本打了一肚子的草稿，此刻面对穆延峰，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都害怕他跟穆延峰说要穆迟昕时，穆延峰能一激动撅过去。
隋镇麒心想反正他和穆迟昕之间还有大把的时间，穆延峰却不见得有，要不拖一拖，等穆延峰死了再说？
可是那样的话，总觉得缺点什么。
隋镇麒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一回头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大捧玫瑰花，他心想，这男的有病吧，走错……隋镇麒浑身一震，这、这不是他爸吗？
隋文岭舔了一下嘴唇，正了一下领带，捧着玫瑰花走进了病房。
穆延峰目光惊讶一瞬，又万分柔软下来，他看着隋文岭一步一步走到了床边，穆迟昕站起来，主动给他们让出地方。
病房门口，跟来了一大群好信的护士，全都满心欢喜地看着他们。
隋文岭把玫瑰花递给穆延峰，站在病床前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刚一开口，眼泪就涌了出来，他连忙抬手捏了捏眼角，沉沉地咳了一声，压抑了一下自己的哭腔。
穆延峰却先出声询问，“你这几天总是魂不守舍，就是在计划这件事？”
隋镇麒呆呆地看着他们。
“延峰，今天是我临时起意……但也算早有预谋吧，我和迟昕计划的，你别怪我们，先、先听我把话说完。”
隋文岭深吸一口气，“延峰，我们二十年前相遇，那时候你二十六，我十八，现在你四十八，我四十，我知道你一直不相信我，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我的心意，你现在都能明白。”
穆延峰靠在床头，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双眼中发出光亮，一眨不眨地望着隋文岭，那双眼仿佛枯竭的泉眼，重新迸发出新泉。
“以前，是我懦弱，是我胆小，我没能坚持到底守着你，陪着你，还好上天厚待我，让我二十年后遇到了你，从遇到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发誓，从此之后，再也不让你离开我，可是，天也不尽如人意，我知道，这是老天在惩罚我，我受着，可是让你受苦，我这心就跟着揪着疼。”
穆延峰咬住了嘴唇。
身后的小护士们，都拿起手机拍照。
隋文岭道：“延峰，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想像普通夫妻那样生活一辈子，所以我想着，普通夫妻有的，我们也得有，我们不差什么，我们也没对不起谁，我们、我们就该拥有属于我们的婚姻。”
隋文岭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枚红色的绒布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两枚朴素的男戒，他面对着穆延峰单膝跪了下来。
“延峰，你愿意，做我的先生，从此，和我开始一段婚姻吗？这段婚姻，可能没有纸质证明，没有红泥盖戳，没有法律效应，你愿意吗？”
“爸，”穆迟昕开口道：“我站在这里，就可以为你们证明。”
后面的小护士们感动地热泪直流，纷纷道：“我们也为你们见证！”
“答应他吧，穆老师，隋先生整天衣不解带地这么照顾你，我要是有这样一个男朋友，我肯定嫁！”
“是啊，穆老师，你就答应他吧！”
穆延峰未语泪先流，他抿紧唇线，任眼泪冲花视线，他在玫瑰花的香味里，缓慢而郑重地点下头。
现场一片欢呼。
隋文岭站起来，迫不及待地把戒指套在了穆延峰的无名指上，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吻了他的爱人。
穆迟昕忍住眼里的酸涩，扭头去看隋镇麒，却发现隋镇麒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