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水轮

“注意!当心些,往后退!”

一声大吼,让岸边工人都往后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管事的用手指挥着工人们的动作,“抬!再抬!”

他声音很洪亮,看上去偏瘦的身体,却爆发出完全不相符的音量。日头底下,辛苦指挥的管事已经是汗如雨下,黝黑的脸庞布着晒红的印子,但他精神气很好。

终于,经过数百名工人的努力,一架大型立式水轮便架于河水中。

这里是落差较大的位置,水轮位置靠中,水流湍急但水量大,立式水轮经过改造,立轮直径约八米,外裹铁皮,坚硬稳定。

水排早已问世,可是这次建的水排水轮仍是旷世奇物。

不仅这水轮庞大无比,连它上面的铁皮都是从江夏郡冶铁坊选的最好的,也是最新的钢铁。

巨大的水轮稳稳立于水面,经过水流的冲击,持续而强劲地运动起来。

工人们不是第一次建水轮,但无论看几次,仍是被震撼地说不出话来。

冶铁坊的工人都聚集在这里,怀着敬畏之心瞻仰它。

就是这个,建成的第一个立式水轮在江夏郡郡治,一经建成,江夏郡的冶铁坊便乘势如破竹之势,成为南朝最大最好的冶铁坊。

里面冶出的钢铁那才是神兵利器呢。

各个都是银光锃亮的,说是刀都劈不出缺口,这样的好物,叫其他国家知道还不得吓死,可就这样厉害的物什,听说陛下还是不满意,一直念叨还算不上钢铁。

工人们不懂那些,只知道面前这个水轮,在他们豫章郡落地了,豫章郡马上也有冶铁坊了。

这个水轮比江夏郡的还大,说明他们豫章郡以后的冶铁坊比江夏郡的还好!

管事的擦了擦脸上的汗,自豪地弯眼,又向下高声喊着,“走咯,回去赶工咯,今晚有麦面吃!”

工人们纷纷应好。

“走走走,我可得赶紧回去,做得好能升成长期工呢。”

“说的是,我也不能耽搁了。”

“嘿嘿嘿,麦面,不刺嗓子,软乎乎的。”

......

“物有自然,事有合离,有近而不可见,有远而......”林春栋在马车里东颠西倒,明明很困,但是行使的马车实在无法入睡,以致于他只能在脑海里默默背书分散注意力。

他之前被女帝一个指令,安排在巴郡暂代郡守之职,现在新的郡守赴任,女帝又一个指令,让他从巴郡直奔豫章郡。

两郡相隔千里之远,即便林春栋坐着快马,也是半月有余的旅程。

在不明真相的人看来,女帝或许显得不近人情。

如此压榨一个臣子,无疑是资本家。

但是林春栋甘之如饴,不是因为他喜欢受累,是因为这是他主动请缨。

与其回到都城看林家人阴阳怪气的模样,倒不如去豫章郡帮象寻星舌战群儒。

已近四月底,好喜正监督着宜阳县的百姓拔除大豆。

此时正是大豆初结荚时,农人们手下不停地拔豆苗,心里疼得滴血。

翠嫩的豆苗眼见就要长成了,偏偏这个时候拔了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种。

农人下手的力气加重,无声地发泄。

高鲁站在好喜身后一步的位置,面沉无语。

“中常侍大人,过几日便重播麦了,可这些废弃的豆苗该如何处置?”

他眼睁睁看着满地鲜嫩的豆苗被扔在一旁,真是心疼不已,与其浪费,到不如拿去给百姓分了,还能吃上几顿。

好喜声音微沉,很快给出了去处。

“一半送到宜阳县新建的养猪坊作饲料,一半拿去积肥屋堆肥腐熟。”

去处是早已想好的。

养猪坊是途径此地的冼行清提出。

冼行清在离开南都前,半个月都跟在冼行璋身后,日日学着怎么理事,冼行璋被她闹得无法,只能抽出一点时间,给她勾勒(画饼)出一个生产力大进步的世界。

为着冼行清即将上任,这次她可是要做父母官,那百姓民生便是最重。

上到天灾应对,下到田地耕种,事无巨细地教授。

教授方式包括冼行璋招来扶理宫的学宫,以及冼行璋亲自上阵。

于是,被狠狠灌了一脑袋通识的冼行清出发前往长沙郡郡治临湘县。

途径宜阳,顺道看望了下很久没回都城的好喜。

对方连日轴转在长沙郡各县,不停地历练让对方显得更加成熟可靠。

好喜已经难从外表看出内侍的模样了。

冼行清到时,恰好撞上高鲁对好喜出言不逊,好喜不知是当真不在意,还是在默默忍受,总之是一言不发,这可把冼行清差点气倒。

“中常侍,天子近臣!你可是陛下的心腹臣子,所言所行无不代表着陛下威仪,怎能让一个小小县令蹬鼻子上脸,真是气煞人也!”

冼行清把他训了一顿,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把高鲁骂了一场。

这一骂,倒是把好喜骂醒了。

他习惯忍气吞声,却忘了自己已经不再是一个内侍。

五殿下说得对,他来到长沙郡,就代表着陛下来到此地,他被讥讽几句倒是无关既要,可陛下的颜面怎能被嘲弄。

所以在冼行清走后,好喜彻底支棱起来。

要建水车,要建养猪坊,要修积肥屋。

这些通通不能再拖,好喜一声令下,不再因为高鲁的犹疑而退让。

连养猪坊的骟猪仪式都是他亲自盯着的。

给小公猪骟了,再建养猪坊,这也是五殿下从陛下那学到的。

高鲁听完,垂首应好。

眼前的中常侍不同月前初到时的模样,他现在发号施令一气呵成,有着天子指令,高鲁也不敢再反驳一二。

但高鲁打心底不认同这位中常侍,或者说他背后的女帝。

同样是用一县之地试验的象寻星动作远比好喜快得多。

豫章郡,庐陵县。

蹲在田里观察麦苗的年轻女郎,穿着件粗麻短襦,领口用灰布带松松系着,袖口也被卷到了手肘处,下身的裙踞换成合裆袴,也用同样颜色的布带紧紧束在脚裸,行走时像个小灯笼。

她腰间还系着一块碧绿的玉珏,大概是匆忙间忘了取下,现在正随着主人的移动而与麦苗触碰嬉闹。

离她不远处的上支田埂起一个巨大的伞盖,下面是七八位侍从围着的贵族女郎。

那女郎正半窝在竹椅上,享受着女使轻柔地扇风,还有其他女使的按摩捶腿。

象寻星身边还蹲着一个老妪,是这片田的佃户。

“长势可看得出不同?”象寻星开口问道。

老妪点头,“是有微末的差别,若非经年与麦子打交道的,是看不出的。”

她轻轻握住麦苗的顶端,示意象寻星看,“您看这,它的叶面长得宽,也高上一寸,这是极好的了,往年这种情况少见,一片田里不知能有几个,现在这一片地都是如此,很是难得。”

老妪身老心不老,终年的劳作反倒让她更添精神。

说到自个儿种下的麦子,她眼里是藏不住的笑意,看向身边的小象女郎也是掩盖不了的慈祥。

田埂上的班念春等到无聊,翻来覆去,长吁短叹。

终于,她还是开口了。

“寻星!”

一声呼喊叫起了象寻星,她扶着帽檐望去。

班念春拨开女使,正像她招手。

象寻星只好微笑着谢过老妪的作陪,歉意地笑笑。

“打扰您了,那我先走了,多谢。”

老妪忙摆手,笑着注视对方离开。

象寻星走上田埂,对方立马窜到跟前,毫不在意自己一身名贵罗绮沾上泥点。

“寻星,你下去看了好久,我好无聊呀。”

象寻星无奈,想拨开她,“你别抱,我身上有泥土,会沾到的。”

“那怎么了,我又不在乎。”班念春嘟起嘴,抱得更紧。

看着有些好笑,象寻星也无法了。

“你不下去不就是为了保持洁净吗,现在弄脏可就功亏一篑了。”

班念春摇摇头,摆出一幅“这你就不懂了吧”的神情。

“不不不,我不下去不是为了衣服,是因为我是班氏的女郎,若是下地,便是丢了女郎的风范,不仅其他女郎会耻笑我,连阿父阿母也会生气。”

她说着松开了象寻星的手臂,接过女使的扇子,边为象寻星打扇边说,神色寻常,仿佛这不值得有什么说当。

见状象寻星也不再多说。

班念春却是又转了话题,她眉眼活泼,语气欢快。

“寻星,我们今日也回你家吃饭吧,你家那个厨子做饭实在太美味了,我一日不吃就想的紧。”

说起吃的,班念春眼睛里都带着渴望。

傍晚,坐在象寻星租的小宅,捧着枣红色蒸饼的班念春小心地咬着。

桌上摆着的菜食都是名贵珍馐,但这些菜食显然不被人注意。

对于班念春而言,再名贵的鹿肉,再鲜美的河珍,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东西,可手上的蒸饼可不是。

软软弹弹的蒸饼,即便是不加东西,白花花的一个,也够吸引人了。

何况她手中这个还加了蔗糖和枣子,咬上一口,热气腾腾,入口甜丝丝又丝毫不腻,幸福感满满。

象寻星看着她像一只仓鼠似得,咬得腮帮子鼓起,眯着眼睛享受,也是轻轻弯起眼眸。

所谓蒸饼,其实就是后世的馒头。

只是现在的麦子多做麦饭麦饼,因着不好磨细,所以珍贵,毕竟想磨出白面是要磨上几十遍的。

但南都水车修好后,水磨坊便无需人力出动,磨白面是再轻易不过了。

象寻星走的时候只带了十几位随从,包括几位近卫军,除人外也就带上了几袋子白面跟稻子。

自从一日在田里发号施令被县令记恨告到班氏,再与班念春不打不相识,对方便对她的蒸饼产生极强的兴趣。

如此品相的蒸饼,他们家是没有得见的,即便有了,那也是家主和祖宗们的,其余人吃了会被冠上奢侈无度的名号。

毕竟要磨上几十遍,被旁人知道少不得告上一状。

“唔唔,寻星,你家的蒸饼好好吃,离了你我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蒸饼了。”

“其实,在南都已有许多人吃得上这样的蒸饼了,”象寻星道。

班念春疑惑,“是因为你说的那个水磨吗,可是这样的食物不是应该供给陛下,再由陛下赏赐吗?”

象寻星摇头,认真开口,“陛下并不限制这些,水磨坊是明码标价的,任何人都可以把麦子送过去磨,即便没有麦子,也可以直接在水磨坊旁边的面铺买磨好的面。”

班念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的速度也慢下来。

“说起来,你日日来寻我,令堂令慈不会介意吗?”

闻言班念春简直大笑出声,“当然不会啦,他们还巴不得我跟你在一块儿呢!”

见人不解,她娓娓开口。

“我姑姑虽是太常寺卿,可我们班氏并非一二流世家,这些年有出息的子弟也少。可你是近使女官,又是陛下看重的人,我与你交好,或许在将来能得你助力一二。”

下章写木芬之死,下下章写慎纶的改变,算是一个小小的冲突点吧

芬倌儿这个角色一直是活在他人嘴里,直到死我也没有正面写过她,但是由她可以引出慎纶的成长,和侧面点出周朝暗地里的动作

感谢您为此章停留,祝您安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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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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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江山,朕来修!
连载中成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