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去年也来过扶理宫,那时的你们还显得稚嫩可爱,现在却是成熟不少。”
她笑着轻叹,“许是对你们有太多的要求,朕也急切地期盼你们能为国效力,所以逼的你们不得不成长,这是朕的私心。”
阎昌盛侧立一旁,闻言不赞同地抿了抿唇,向学生们看去。
陛下殚精竭虑,托举学生们已是尽其全力,如何能称之为私心。
幸好学生们还是懂事的,神色间多是不认同陛下如此自责。
冼行璋走下讲台,向学生们中间走去,“朕和学宫教与你们的,在多数人看来,或许显得惊世骇俗,也或许是匪夷所思。”
“但是,朕可以明明白白地告知你们,你们学的才是朕要的,这绝非是一时兴起,也并非异想天开。”
“身可卑,志不可夺;敌可畏,理不可屈;登庙堂,当使朱门与茅舍同沐风雨;下乡野,必让贩夫走卒身怀教义。”
冼行璋一字一句,慢慢地念出学宫宗旨。
“你们将来会去到各个地方,有的会成为朝臣,有的可能成为教书先生,还有的会回归田野,但无论去到哪里,要做什么,我希望你们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曾学到的,以及这句宗旨。”
“学习任何知识,都不为谋取功名利禄,而是让目所能及的人可以过上更好的生活,教他们种地除草与为他们断案洗冤同等高尚。”
“你们都是从最苦最难的日子里走出,我要你们不忘记来处,”冼行璋踱步走了一圈,再回到讲台,声音不大但很郑重,“我要你们与我,共同为我朝万千子民掀起一片新天。”
她用得不再是“朕”,而是“我”。
年轻的女帝,与同样年轻的学子们遥遥相望。
“扶理宫”扶的理早已不只是理学,换句话说,其实一开始就不只是理。
进到这里的学生,学习知识的同时,也在被新的思想包围。
他们的身份基础和耳濡目染的习惯,决定了他们不会轻易地被世家拉拢改变。
他们将会更贴近黎民百姓。
这就是冼行璋需要的,真正的新官员。
待冼行璋话落,学生们纷纷站起,弯腰行了学生礼。
“学生明白!”
年轻的血液,滚烫鲜红,只要足够,就能冲刷腐蚀掉衰朽陈旧。
听完女帝的激励,正是振奋的时候。
鱼珠在纺织坊巡逻联系都变得亢奋起来。
有朝一日,她一定会成为陛下看重的人。
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想到这,她组建纺织机的速度都快了不少。
直到——
“怎么办怎么办,她是不是死了?”
一个女工害怕地不敢靠近,她面前赫然倒着一个中年女子,中年女子口吐白沫不省人事。
另一个女工胆子大些,她上前摸了摸,确认人还有呼吸。
“叫管事吗?可是她这样一定会被赶走的,万一连累到我们怎么办?”
摸人的女子一个冷眼,“怎么就要赶走了,又没得病,就是累晕了,你怕什么!”
旁边的女工忍不住点点头,另一个则急忙跑去喊管事。
鱼珠隔得近,她比有欢更先跑过来。
见人晕倒,还有一堆人围着,鱼珠立即驱散人群。
“都让开,不要围得太近!你们两个,把她扶起来,弄到这里来。”
等把人放在临时的床架上,鱼珠又喊了一个女工去济善医坊,这医坊就是南朝的官方医坊,出诊一般不要钱,只付个药钱。
鱼珠把着中年女子的脉,她只学了一点点医术,但中年女子的脉实在太微弱,让她得不出一点结论。
恰好有欢过来,她放下中年女子的手腕,对着有欢开口。
“有欢姐姐,我把不出来,刚刚已经叫人喊医者了,但是,”她向女子看去,中年女子的脸已经慢慢变得青紫,肉眼可见的不妙。
有欢心下一沉,她对鱼珠快速说了句“你做得好。”
然后微微扯开中年女子的衣领,又吩咐旁边的人去拿干净的水和帕子。
女工忙不迭地跑去,远处还在做工的也不免朝这里看来。
小声地讨论几句。
有欢用帕子擦拭女子口中喷出的秽物,再将她的头微微摆偏,见人总算呼吸顺畅一点,有欢才松一口气。
这个症状,她从前是见过的。
只是,若真是癫疾,这个女子便不适宜做工了。
鱼珠看着有欢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动作亮起眼睛。
她忍不住夸赞道,“有欢姐姐,你好厉害,竟然会治病!”
有欢微微一笑,用指尖点点她的鼻子,“只是见过别人这样做,照猫画虎罢了,你先进去吧,有我在这里等医者就好,快到午食的时间了,别错过你想吃的蒸饼。”
“蒸饼!”鱼珠眼睛蹭地一亮,顾不得其他,“那我先走啦姐姐,我等会儿给你带蒸饼过来吃。”
她嘴巴甜甜的,正是最可人疼的年纪,有欢不自觉又笑了下。
这么急着吃还知道给她带,这孩子。
等鱼珠走了,一小会儿不到,医者就来了。
经过诊断,又详细听了下发病时的模样。
医者便吐出如有欢所想的诊断,确是癫疾。
“呼——”有欢长吐一口气,这下真得辞退她了。
癫疾虽不会传染,也轻易不会致死,可发病突然,又不能根治。
现在纺织坊的工人织布还慢,倒是无妨,等后面要求速度了,织的布原料更好了,保不齐发病便会损害更多。
可是,有欢心中也确实犹豫。
纺织坊里的女子大多是顶着压力进来的,每个都是穷苦人家,谋得生机不容易。
这个女子身上还有些许疤痕,像是被打出来的。
有欢自己曾经也是饱受欺凌。
王二爷也没少折磨她,她最是清楚一个女子没有在家中说话的底气时,多么容易遭受非人的待遇。
真是头疼。
“虎娘,你过来,”有欢朝一个女工招手。
虎娘立马停下手中的活,向她靠近,“二管事,怎么了?”
有欢看向中年女子,“你守着她,待她醒了,叫她来寻我,别的事先放着,你的工钱照旧。”
虎娘立马笑着答应,这种小事,她当然愿意帮忙,何况二管事还心善给她工钱。
午食的时辰过去,直到接近申时末,中年女子才寻她。
有欢见人紧张地揪着衣摆,很是无奈。
“你先坐下吧。”
中年女子名叫木芬,她今年三十五了。
有欢询问了几句,对方越发地不安,看上去颇为胆怯可怜。
可是没办法,有欢在心中叹气。
“我可以多给你一个月的工钱,但是,你以后不能在这里做工了。”
此话一出,木芬急的从座位上弹起,砰的一声跪下,声泪俱下地请求有欢开恩。
“二管事,求求您了,我以后一定控制自己,不会耽误做工的,绝对不会的,您饶我一次吧,我真的不能不做工啊,求您了。”
她说着,边流泪边磕头,磕头的力气很大,声音很响。
有欢去拉她,却始终不能将人拉起。
她无奈地道:“你得了癫疾,癫疾岂是人能控制的,我若留下你,便是留下个隐患,我如何能对得起少东家。”
“你这样的情况,做不了纺织工,你不若找个别的营生罢。”
说话是很简单的,连有欢自己都在心中唾弃自己。
营生?
营生哪有那么好找,尤其是对一个女子而言。
可她若不这样,对方怎么会听。
木芬哭得凄苦,她摇着头。
“二管事,您可怜可怜我。我的女儿还在乐坊里,他爹现在还想再卖了我剩下两个孩子,我若是不往家里进钱,我的两个孩子都得变成花楼的了。我怎么能不做工啊,我真的求您了啊,别赶我走。”她磕地用力,单叫人听了都觉得疼。
又是花楼。
有欢无力地闭上眼。
为什么一个父亲可以送女儿进花楼,却没有人来指责阻止他。
为什么一个母亲要保护女儿,这般正常的事情却竟然要费如此大的劲。
良久,她哑声开口,“你,暂时先留在坊里罢,我会想办法找到一个合适的营生,届时再让你过去。”
木芬恍惚不已,她生怕自己听错了,但又怕有欢改变主意。
她忙不迭地点头,流着泪感谢有欢的善心。
纺织坊后院,这里有不少间屋子,有欢就住在这里。
她一进门,解开披风,先背对屋内深吸几口气,勾起浅浅的笑意。
再转身,就变成与在外面时大相径庭的模样。
南安见姐姐回来,放下薄薄的书页,蛄蛹着爬下床,短短的腿在空中悬空了下,很快着地。
他笑得很甜,葡萄似的大眼,圆润水盈,可爱极了。
自从离开零阳县,姐弟二人都肉眼可见的气色好起来。
南安是个敏锐的孩子,他最在乎的就是阿姐,所以有欢的情绪波动对他而言再清晰不过了。
“阿姐,你怎么啦,是不是有人欺负你?”
南安皱起脸,去拉有欢的手,担心地望着她。
有欢将他一把抱起,放置在案桌旁的木椅上,“没事,现在没人会欺负阿姐了,你别担心。”
见小小的人儿鼓起嘴,有欢转移话题,“你学的怎么样啦,打算什么时候让阿姐去扶理宫报名呀?”
说起这个,南安立马肉眼可见的开心。
“我今日学了十五个字!”
“哇,安安真厉害!”有欢给面子地捧场。
南安不好意思地抿嘴,“阿姐,我听好多姨姨说了,去学堂还要等到六月才能去报名呢。”
“不一样的,你现在年纪小,我们又都没有亲人,这在扶理宫属于特殊招收的情况,阿姐问过象女官,她说可以的,所以若是你准备好了,就告诉阿姐便是。”
有欢将食堂打来的饭菜从食盒里拿出来。
温热的饭菜散发着勾人的香气,在这间不大的屋子里缓缓流淌。
南安看着饭食,眨巴眨巴眼睛,突然大声开口。
“阿姐!我决定了,我要去,我以后要做大官,让阿姐过上好日子,谁都不能欺负阿姐。”
他挥起拳头,显示自己的决心。
有欢“噗”地一声笑了,连连点头,摸着他的头发给他打气。
和阿弟一同用过晚饭,又一起读书学习,南安才回到自己的屋子休息。
有欢呆坐在案桌前,豆大的烛火欢腾地厉害,映在她的漆眸。
而她正在想着的对象,一个盯着修路的工程,此刻已到豫章郡,另一个。
有欢从未向西北去过,听说巴郡多山川,不知少东家此刻到了何处。
若是象女官与少东家在,此事或许会有更好的方法吧。
清浅的叹息逸出,真是令人头疼。
令有欢头疼的对象,也踏着月色回到家中。
今年的第二个六月了,最近实在是好热好热,大家一定要注意防暑,希望天气可以快快变得正常
感谢您为此章停留,祝您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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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癫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