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万籁俱寂,皇宫已下钥,近卫军正在按例巡逻。
凌德宫东殿也熄灯,冼行清门口的守卫正靠着门柱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不会儿就抵抗不住睡意,彻底睡着了。
皇宫守卫森严,宫人们难免会放松警惕。
黑夜中,两个人相视着,等着外面轻浅的呼吸均匀后,一人才终于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莹白发亮的珠子。
“你找我干什么?”
“问点事儿。”
“一定要挑这个时候吗?”
“比较隐蔽。”
“比较奇怪吧,非要半夜,还在我这里。”
“是有点,像见不得人似得。”
冼行清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也知道啊。”
她对面正坐的是二皇子冼行朗,病恹恹的模样,一副恨不得马上归西的模样,深更半夜却跑到她面前来玩这一出,简直了。
冼行朗身体虚弱是有名的,比之冼行璋从前更甚,他刚出生时甚至没有气息,御医见状都准备开哭了,他才不紧不慢微不可闻地咳上几声。
当时的御医最怕的就是给二皇子诊脉看病,生怕对方在自己这里出个好歹。
甚至被多次断言活不过十岁,但是冼行朗不仅悠哉悠哉地活过十岁,还活过了二十,御医见了,直呼医学奇迹。
言归正传,他们二人虽不是同母所出,但生母关系好,从小玩在一处,倒不是多爱重对方,只是打打闹闹的,颇有些臭味相投。
“你不会是想问芬倌儿吧?”冼行清还不知道他嘛。
芬倌儿是她名下乐坊的乐妓,不知何时跟冼行朗看对了眼,冼行朗拖着这样的身体还五天去找她一次,虽然只是听听曲谈谈天,但也是看得出不对劲。
冼行朗用绢帕优雅地掩着嘴角,轻咳一声,“正是。”
“我待在宫中不能随意进出,有些时日不曾去见她,不知她可好?”
冼行清随意地说:“哦,我见她伤心,刚好许郎君出价求娶,就把她许配给许郎君了。”
“!”冼行清缓缓瞪大双眼,震惊地开口。
“你真,不是,你!”
冼行清危险地眯起眼眸,“虽然我真的有这个打算,但是你就这么信不过我吗?”
两两相望,唯余失望。
沉默片刻,冼行朗才回答她,“乍一听还以为是我做错了,你竟然真有这个打算。”
“哎呀,你一走就是这么久,也不见传个信什么的,”见人伸手要反驳,她立马又按下对方刚抬起的手,“但我不是还没做吗。”
她撇撇嘴,“你虽不便出宫,那你那些近侍都不能出吗,何况你若有心,她怎么会苦。说到底不过是你随性而起,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冼行清说到这忍不住为芬倌儿摇头,眼前人哪里有心。
冼行朗默默注视着五皇妹一个人演了一场大戏,戏里他还充当着一个负心汉的角色——这是他刚学的,他溜出宫去看过梨园的戏,很好看!
“五皇妹啊,你还是如此单纯。”
冼行朗可从来没有倾心于芬倌儿,他靠近对方,与对方靠近他都是各怀目的的。
这话说的冼行清真不懂了,这是在骂她?
冼行朗沉下眸子,“芬倌儿身份不简单,她之前接近的客人多是王氏、林氏、文氏这一类的世家大族,这里面每一个都提出过为她赎身,迎她入门,但她始终不同意,你真当她是钟情于我?”
说到这句,他不屑地笑了声,拿起绢帕的手都透着矜贵。
“她到底是哪边的探子我还不知,但她着实有些手段,能哄得你也另眼相待。”
他说完,好整以暇地等待五皇妹的反应。
对方呆愣住,想说什么反驳,但又自己咽下了,陷入深思。
冼行朗本不想这么早说这些,但他心里有了别的主意,而这个谋划,还需要冼行清的配合。
他端起茶壶,倒了两杯清水,递过去一杯。
“陛下乘雷霆之势,近来动作不曾断过,想来心中关于我朝的谋算已成。那,你我,你可有想过。”
他盯着自己这个从小就爱自由,行事无所顾忌,偏爱游山玩水的妹妹。
一个年轻的,准备大展宏图的皇帝,身边还留着几位年富力强的兄弟姐妹,看上去似乎都没有歪心思,可谁又能说得准呢,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我们,就安安分分地待着,陛下如此宽厚,总不至于无事便发难吧,况且,我是真的不爱舞权弄势,你亦如此,有甚可怕的。”冼行清明白他的意思,但紧皱着眉,十分不赞同对方的揣测。
真是一如既往的单纯,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根本不需要他们做什么,只要有人暗中下绊子,利用他们,就足以让他们身陷囹圄。
冼行朗没有继续劝说,只是把成算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这些不论,我派人跟着芬倌儿,发现她在王氏出事前曾与其有密切的往来,还多次深夜前往王府,甚至甩开了我派去的人。”
他身体不好,也不爱权势,但这样一个病弱的皇子能在宫中平安长大,他自然有自己的能力。
“王氏虽伏法,但与之交好的文氏并非都获罪,芬倌儿数日前见过文旭涧,随后便去了北郊,我的人没跟住,直到几日前,我才得知文旭涧暴毙于狱中。”
冼行朗直觉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文旭涧死的很蹊跷,也太过突然了。
冼行清迟疑,“狱中尸体被检查过,当是他本人无疑,至于文氏其余人,仅是少数旁支而已,翻不起浪的,即便芬倌儿去见他们,也不值当什么吧”
他眉眼淡淡,语气寻常,轻易抛出一个重磅炸弹,“文氏旁支约有五人,已经越过江夏郡,现在可能到颍川郡了。”
颍川?
周朝!
冼行清彻底精神了,现在轮到她瞪眼了,这文氏就这么跑了?
这不是叛国吗?
冼行朗见她生气,急忙补了一句:“但也不见得一定去了周朝,过了颍川能去的地方多着呢。”
“也可能是燕国嘛。”他再补刀。
看到自己妹妹无语的模样,他拿起帕子遮住笑意。
“周朝燕国有什么区别?这不都是,哎呀,”她真的彻底服了,“我现在就派人去抓芬倌儿,不能让她跑了。”
冼行清的性子是比较急的,说干就要干,她站起身就要去往外走,但冼行朗将她拉住了。
“不行,我们只需要把她交给陛下处理,此事不可再多参与了,”他很清楚,他们的职责不是替女帝处理国家大事。
竖日,冼行清和冼行朗难得一同到了天和殿,但他们来的不巧,里面已经有人了。
木德对待这些皇子皇女都是一视同仁的,也不管其他,一律微笑着,但并不谄媚。
“里头是小明尚书,才刚进去不久,实在是不巧了,陛下的规矩,若非紧急大事不可在她议事时闯入,奴也不敢违背。您二位不若先到偏殿喝茶,待里头结束了,奴即刻去通知两位殿下,可好?”
冼行清很急,急得她鼓起张脸,深吸一口气。
木德不自觉往后仰了仰身子,怕对方突然发难。
却见冼行清气沉丹田,大声道:“好!”
然后拉着冼行朗去了偏殿。
冼行朗倒是习惯了她这样跳脱,留木德一个人在原地愣了一会儿。
内殿,第五明今日不是一个人进宫的,她还带着一个好友。
她昨日才处理好江夏郡的事务,一回到都城,就马不停蹄地奔向宫中。
在得到陛下的夸赞后,飘飘欲仙的第五明沉浸正在陛下的温柔中,直到她提到一个新话题。
陛下想找寻一种羊?
很突然,但第五明还是很快响应,“陛下的意思是?”
冼行璋让池钺摊开一张地图,她示意第五明向地图上看去。
冼行璋的手落在图上,缓缓移动,最后落到武都郡。
“朕想要找羊,也不止为找羊,我朝曾与西北的商路极为繁荣,多番交往下,也带来多种新作物。但不知何时起,这商路便荒废了,朕觉得有些可惜。”
她望着年轻的臣子,“朕很想再开此路,只是现在还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前些日子,朕让民间排戏一事办的很好,你的好友朕很欣赏,只是不知她能否担得起,卿可愿为朕一试?”
第五明激动不已,她知道好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臣谢过陛下赞赏,臣必叫她不让陛下失望。”
出宫后,第五明先跑一趟家,跟阿父好说歹说,终于这个空巢许久的老父亲无奈承认孩子们都长大成人这个事实。
随即,她直往梨园,与好姐妹倪观复碰头。
“第五姑娘!”
刚踏进梨园大门,一个穿着富贵的郎君便眼疾手快地叫喊住她。
第五明:!不好!
果不其然,对方像狼见了肉,也可以说是老鼠见了米仓,全然无视第五明的不耐,眼神垂涎,动作轻浮。
他伸着手拦人,春寒还未过,另一只手故作风流潇洒地摇着折扇,拦住第五明的去路。
第五明知道这人是谁,江司空的小孙子,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
“第五姑娘,汉南今日偶遇你,实在是意外之喜。”
感谢您为此章停留,祝您安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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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密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