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改个道！”赵序急了，把地址跟司机也说了一遍，赶忙安抚赵青青，“你别急，别急啊，哥哥正好在车上，马上就过去，司机已经改道了，别着急别着急，马上，你先什么都别说，等律师来哈，别怕。”
派出所，为什么在派出所。
赵青青干嘛了？她干坏事还是别人对她干坏事？还能哭而且是在派出所不是在医院那应该没受伤，大学生能是干了什么，被骗钱了？赵青青应该没聪明到骗别人，遇上什么人了？还是……
赵序脑子里一团乱，手里把手机攥得死紧。
怎么办，怎么解决。
赵青青做坏事和她遇上坏人得有两套解决方案，后者需要的钱应该少一点，但如果让他来选，他宁可赵青青去当坏人，而不是得面对什么危险，毕竟他有的是钱，但只有一个妹妹。
“喂，喂，哎孙律，”赵序又翻翻微信，给常合作的事务所的人打了个电话，“现在方便出来吗，我有点急事，你这边不方便是吧，能不能帮我问问谁有空，很着急……在xx社区派出所，我家里人有事，我也不知道是发生什么，谁来都行吧，嗯嗯你问问……”
晚高峰过了，车在畅通无阻的大道上开得飞快，没一会就开到派出所门口，赵序再怎么心乱如麻也得去替妹妹解决问题，他下了车，给司机塞了根烟让他找个地方等着，自己理理衣服冲了进去。
“我是赵青青的家属，我是她哥，”赵序摆出镇定的模样，“青青现在怎么样？”
民警抬头看了看这个还穿着晚礼服的精致男人，露出奇怪的表情，但打量两下还是公事公办地伸手：“证件看一下。”
“证件……我只带了驾照，”赵序摸了下兜，想起来驾照也在车上，“电子证件行不？”
“可以，看一下。”对方点头。
确认了身份，他跟赵青青见上了面。
赵青青已经不是刚刚电话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了，眼睛有点肿，闭着嘴一言不发，只是盯着赵序看，一看到哥哥来，眼眶又红了。
“怎么啦青青！”赵序连忙赶过去，“没事啊没事啊，哥哥带律师来了，怎么回事，你是……是你遇上了什么还是你做了什么？你跟哥哥说就行，不论是哪种哥哥都会解决的。”
赵青青没说话，她无力地抬起手，展示自己空空的双手。
……没有手铐，那就是遇上了什么。
赵序心里喀嚓一声，吱呀吱呀要裂掉了。
没一会，律师也到了，出示了相关证件之后又要走程序签委托书，那样他才能为赵青青代理。
赵序习惯性地想来签字，被人家拦下：“你妹妹都二十多岁了，她得本人委托了。”
“……啊，这样，”赵序尴尬地收回手，“习惯了。”
赵青青之前哭得厉害没法正常说话，还没做笔录，现在有律师陪同，他们才进去，赵序一个人坐在外边等。
“警察同志，方便问问当时报警说的是什么吗，”他给对方塞了包烟，“我知道现在还没出结果不能乱说，我就想问问你们电话里听到的。”
民警又看了他两眼：“……那你冷静点。”
“嗯。”赵序的心又沉了。
“电话里头说的是，你妹妹的……男朋友，不是什么好人，你懂吧？但是听起来是没得手的，那个男的铐过来的时候脸上还一堆鼻血呢，但毕竟是这种事，小姑娘情绪也比较激动，你们家属要记得安抚一下……”
……什么意思？
哦，不是什么好人，男朋友，没得手，他知道了。
他听懂了。
怪不得让他冷静点呢。
赵序有点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了。
他的大脑突然就白了，空了，短路了滋啦滋啦冒出一堆雪花点，完全失去思考能力，果然，他宁可是赵青青做了坏事，他来兜底，反正他现在有能力给她兜底，起码不是赵青青受伤害。
赵序的手脚都有点麻，刺刺软软的，他无力地坐到椅子上，摸出手机想找个锚点来看看方向看看自己，可是手机里也什么都没有，没人给他指个方向，所有的事情他都要自己解决的。
何哲宇已经回复了他分享的庆功宴琐事，又礼尚往来给他发来自己在片场遇上的毛毛碎碎，好像他在独木舟上漂泊的时候突然有只手扶了下他的船底，聊胜于无，因为他本来就能驶着独木舟自己划下去的。
他没力气一一回复，只说：“我迟点看哦，在带青青出来玩。”
何哲宇：好，辛苦了，今天去哪里玩了？
赵序无奈：本来就是我妹妹，辛苦什么。
何哲宇：嗯，辛苦，你一个人带妹妹。。
何哲宇：下次我们一起出来，我来拎东西。
赵序：好啊，那我就轻松多了。
放下手机，赵序仰着脑袋盯着白炽灯发呆，赵青青眼里流失的光点都聚在他眼底，亮得他眼前发花。
时间一滴一滴淌过去，淌到他划船的那片海都要干了，俩人终于走了出来。
“还得做个伤情鉴定，然后就没什么事了，赵总，”律师来叫他，“情况我一会跟您说，先紧着做鉴定吧。”
“行，走。”赵序疲惫地点点头。
在医院，趁着赵青青去做检查，赵序和律师找了个地方坐着，开始把刚刚发生的事情捋一捋。
很简短，就是赵青青谈了个男朋友，那个男生带她去唱K的时候欲图不轨，被赵青青打了，赵青青不是赵轻轻，她的力气跟他这个纤瘦哥哥差不多大，唯一的武器是KTV的话筒，近乎赤手空拳就逃了出来。
未遂，未遂。
赵序又把这个结果反刍了一遍，还好，没有发生。
赵青青还是第一次，她还能获得真爱，她的人生还有希望。
……凭什么？
这个念头，突然从赵序脑子里冒了出来。
凭什么，如果赵青青不是第一次了，她就不能获得真爱？凭什么？赵青青不管是遇到坏人还是自由恋爱还是结婚离婚，她的人生就该有无穷无尽的可能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这辈子都应该被人爱被人疼，幸福快乐地活下去，谁敢嫌弃她谁就滚蛋，谁伤害她他就让谁死。
“咱们是以民事赔偿协商为主还是诉讼为主？”律师问他，“看您想法。”
“诉讼，赔多少钱都不要，我就要他坐牢。”赵序淡淡地说。
但他不是这么想的。
坐牢有个屁用，坐几年不就出来了。
……买凶吧，买个人把那人杀了吧，死法让赵青青来选，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什么钱他赵序出不起？门路不好找但也不是找不到，钱到位世界上没有办不到的事，他到底来这里攀附权贵久了，这点事情还是能解决的。
管他性取向性别职业，但凡有钱，一水儿没什么道德的人去代/孕，其他人能买活人，他为什么不能买个死人？凭什么他就得循规蹈矩就得守法就得有道德底线就得……
“哥。”
赵青青从房间里走出来，轻轻地喊他了。
有了伤情鉴定报告，律师向二人颔首道别：“我会跟警方那边跟进的，二位这边有任何变动也请及时联系我，我先走了。”
“嗯，好，谢谢了，大晚上的。”赵序努力地点了个头。
没有外人在，赵青青才小心地挤到赵序身旁，看了她哥一眼，见赵序主动张开手，这才敢和对方抱在一起，张着嘴开始大哭。
“哥哥……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是不是不该谈恋爱？我如果能，我如果一开始就拒绝他就好了……或者我也不应该单独和他出去玩……”
简直是胡说八道，受害人为什么要被挑毛病，赵序抱着她拍了拍：“怎么能怪你呢，坏人做坏事是坏人的问题，不怪你，没事的，哥哥都会处理好的。”
嗯，处理好。
合法合理地，符合公序良俗地处理好，不是越过法律动私刑。
文艺作品里想洗白一个男人就给他安排一个女儿，让他爱自己女儿爱得死去活来，其实现实里那些烂男人根本就看不起女儿，如果赵青青的真爹真在此处，肯定不会抱着她安慰她替她想办法，只会上来就甩一个巴掌。
烧得支离破碎的大脑突然熄火了，赵序看着周围黑糊糊的刚烧完的一片废墟，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在想什么恐怖的事情。
赵序觉得他爱赵青青可能就是为了洗白他自己，赵青青是现在这个世界给他安排的女儿——因为他的性取向而临时调剂为妹妹了，好让他不要做出什么掉脑袋的事。
赵青青还在他怀里啜泣，哭得没一开始那么厉害了，赵序摸着她的头，轻轻地安抚她：“没关系了，哥哥在，所有事情哥哥都会解决的……”
他不能犯法，被查到的话没人捞他，那赵青青怎么办。
他给周一打了电话，这种事找周一比较稳妥，她是个受家里宠的官二代，又是个女人，果然，周一听说后语气都急促了，问了具体信息，说她会去联系，给他打担保，一是保证那人在看守所不会好过，二是从重审判。
赵序有点脱力，还好是周一，他还不用跟她打官腔，努力挤笑容，他现在真的挤不出来，只是干干说着“谢谢，谢谢”。
周一：“我跟人约完时间通知你，你记得给她找个心理医生。”
赵序终于笑了：“嗯，这我太熟了。”
他把赵青青带回了他和何哲宇的家，又哄睡了，赵青青抓着他的衣角，睡得很沉，像她刚出生那样。
弟弟还有长辈围着哄，妹妹就只有他，一直到小学低年级还要抓着哥哥的衣角睡觉，那时候赵序一边被她抓衣角，一边为中学逐渐繁重的课业奋笔疾书，但很幸福。
赵序突然觉得赵青青就像他女儿，老天对他真好，知道他是个绝后的基佬，就送他一个有血缘关系的妹妹，那么可爱，那么像他，赵序盯着盯着，突然开始流泪。
何哲宇还在剧组，回不来，赵序没跟他说今天的事，省得他担心又回不来，只是悄悄拍了一张赵青青拽他衣角的手：“老婆，女儿睡了。”
“好，辛苦了，你也要早点睡，注意身体。”何哲宇回复他。
如果他们真的是夫妻，这句话后面应该跟着“想你”“爱你”“亲爱的”，可他们什么都不是，所有关系都是赵序幻想出的一场梦，演员何哲宇陪他尽心演出，休息时间只能说一句“辛苦了”。
赵序哭得更狠了。
周一速度很快，相关部门该联系的人都给他约上饭局了，律师是赵序自己找的，他带着礼品步履匆匆地带着律师赴约。
一众人都是给周一父母的面子，客客气气的，给他好话说尽，保证这件事一定尽自己所能办好。
吃完饭，赵序又要去接赵青青去看心理医生做调解，周一也跟着上车了。
赵青青很喜欢这个很红的漂亮姐姐，周一不笑的时候冷得吓人，笑起来还蛮温柔的，她特地在路边给赵青青买了个玩偶，温声细语地哄她：“青青~你很坚强，姐姐给你买个小礼物奖励你一下呀。”
“谢谢周一姐姐！”赵青青的眼睛亮亮。
趁赵青青去跟医生谈话，赵序找了吸烟室开始猛猛抽。
周一也顺了他一根，还吐槽一句：“你个老烟鬼怎么抽这个？淡得要死。”
“养生。”赵序信口胡诌。
周一深深地瞥他一眼：“……行。”
抽了两口，周一缓缓吐出一口灰烟，调侃他：“你居然会用这么合法的方式解决问题，我还以为你跟邱月明关系那么好，你俩是一类人。”
“谁跟他关系好？”赵序无语，“……等等，还能有邱月明名声比我差的一天？”
“别的不好说，这块肯定是，”周一笑了，“嗯……邱月明好像没什么重要的亲人，就他男朋友吧，你想象一下，要是有人伤害胡知川，就算是未遂，他会怎么做？反正他肯定不会找律师，死刑都便宜人家了。”
赵序思索了一下，冷笑：“……这么跟你说吧，拍毕设的时候我睡过头迟到三小时，他以为我自/杀了，找消防员过来把我门砸了，然后才发现我只是在家睡大觉，白白耽误他半天时间，他都能威胁我：‘赵序，我就算把你弄死也能找人替我坐牢，你应该知道的吧？’，我从那天起就怕他怕得要死，能顺着他尽量顺着他。”
“咦惹，真吓人，反正我觉得他的道德底线主要取决于小胡了，还好小胡是个好人，”周一假装胆寒，“同样的事要是让邱月明来解决，他肯定会让那个人死得很惨，还要录个视频给小胡做收藏。”
赵序的表情淡了：“……其实我也想过，直接买凶把那个人折磨死就算了，我只是觉得，如果被发现了，我去坐牢了，那赵青青怎么办？我怎么赌，我赌不起，没人帮我就算了，我没了，世上也没有人帮赵青青了。
我也没什么道德底线吧，只是不像他有个好妈而已。”
周一拍了拍他：“挺好的，有的口子开了就越豁越大了。”
赵序没说话，只是把烟抽到底，摁了。
他叹了口气：“我做好人的原因居然是因为没人给我兜底，好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