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人败了，接受了自己这辈子没法遵从本心作恶的现实，赵序散了散味，还抢了周一包里的香水小样喷，等到赵青青出来，闻到的就是身上没一点烟味的哥哥。
“我去跟医生聊一下你接下来的治疗方案哦，你在外面跟周一姐姐一块等着啊。”赵序努力冲她温柔地笑笑。
“我们聊完啦，”赵青青板板正正的，“哥，我是成年人了，我可以自己跟医生和律师谈话了。”
“……啊。”
赵序愣在原地，他从派出所那晚被要求让赵青青自己签字就开始怅然若失，那份情绪被赵青青扯着他衣角的手冲散了，现在却又涌了回来。
他不必全权代劳了，这应该是件好事，最小的妹妹都长大了，他这个做长子做大哥的从此会轻松许多，没那么多事情操心需要负责。
可以不用被依靠了，可以不做第一个出生的孩子了，可以不用被……需要？
不用被需要了。
赵青青只当她哥大包大揽久了不习惯，她点点头：“嗯，其实医生说我的情况很好，没有什么创伤表现出现，就目前看来，不用来特地做治疗。”
周一很惊讶：“真的吗？你不要为了给赵总省钱所以故意不治疗哦，你哥哥可有钱了。”
“真的呀，”赵青青点点头，“刚发生的时候确实很害怕，情绪有点激动……但是现在已经恢复了。”
“……现在不害怕了吗？”赵序有点不安，他害怕赵青青以后会害怕这个世界，害怕到举步维艰，他没法永远陪在她旁边。
“不怕，”赵青青摇摇头，“原来个子那么大的人被一拳打中脸也会飙一脸血，被踹肚子也会站不起来啊，我一点都不怕了。”
赵序望着对方云淡风轻又有点俏皮的脸，赵青青背着手，下巴微微仰起，一双和他很像的眼睛不像他那样喜欢眯起，而是瞪得很大，他的思绪飞进回忆里了，在现实里空不出来，说不出话。
好像，他，第一次和他爸动真格地打一架时也是这么想的。
原来这个人根本没有那么可怕啊，原来就算是小学生举起武器也很厉害啊，他到现在都记得自己那时是如何拼尽全力举起椅子又如何砸下去，如何血花四溅，童年最恐怖的一张脸如何尖叫怒吼，他的母亲凄惨的哭喊如何停滞。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赵序没忍住笑了出来，笑声把肌肉挤得连腰都直不起来，他的笑声很夸张，和刚刚的情绪一点也接不上，把旁边的俩人都笑愣了，揣度着要不顺手把他送进去看看医生得了时，终于能勉强停下了。
“你真像我，果然只有我们俩是一家人，”赵序摸了摸赵青青的脑袋，“哥哥第一次成功保护妈妈的时候也是这么想的，打架不就那回事嘛，谁狠谁不要命谁就赢，力气小点算什么。”
“那我也要学你，我就保护我自己吧，”赵青青一块笑，“你在的时候妈妈就不会挨打了，说明你能保护好妈妈，那我也要能保护好我自己。”
“好啊，好啊，而且，不仅你自己保护自己，有需要的时候哥哥也在，别忘了啊。”赵序点头。
……还好他没人兜底，最终还是做了好人。
何哲宇这部剧拍摄周期短，二月份就能杀青回家。
赵序喊着赵青青一块去车站接他，又一块回家放好行李，然后出去逛街吃饭。
他的大墨镜现在归何哲宇所有了，有点红的帅哥很多，又红又帅还一米九几的真不多，走在街上实在太显眼了，只能墨镜口罩帽子全副武装。
大冬天的戴个墨镜原来这么搞笑，赵序跟在他身旁，见他视力受限，走到哪都有点犹豫，似乎在仔细辨别画面，没忍住笑。
“有点黑。”何哲宇说了句废话。
“没办法了，你太显眼了，不这样的话咱们没法出来逛街了，”赵序戴着情侣款毛线帽，眼睛在碎碎的刘海和口罩间眯成两片弯弯的柳叶，“委屈你了老婆。”
“……不委屈，”何哲宇局促地摇摇头，“就是有点不习惯，我习惯一下。”
唉，看不见脸也看不见表情了，真讨厌。
赵序想着想着，挤了他一下。
买完房子之后何哲宇一直在组里，赵序也没给家里添置东西，买起来没劲，两个人的家那当然要两个人一起买。
厨具，锅碗瓢盆还有小家电啊，这个让何哲宇来挑，毕竟——赵序肯定是不做饭的。
“你会做饭吧？”赵序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会，”何哲宇点点头，“不过，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哦我什么都吃，不挑食，”赵序乐呵呵笑，“我在酒店吃那个死沙拉都能吃几年，还有什么是咽不下去的，不过你要记得少油少盐啊，我俩都得保持身材的。”
“嗯嗯，”何哲宇点点头，“那锅的话买一个平底炒锅一个炖锅吧，这个小锅也买一个……”
“我要这个盘子！”赵序看见几个小动物盘子，眼前一亮，“好可爱！你要吗？你像那个大狗我要给你买大狗的。”
何哲宇哭笑不得：“……要。”
赵青青也很喜欢：“我要小熊的！”
“好，小熊，这个小熊的留着只能你用。”赵序乐了。
想了想，他又补上：“炖锅再买个电的吧，上次小胡给我推荐了一个，长时间炖煮好使，还不用看火……”
这些大件买完就让店家给他们送家里去了，赵序又带着何哲宇来买四件套和小摆件，给家里通通换新。
他新打的玻璃柜也到了，可以如愿去买盲盒，何哲宇还在好奇地思考买哪个的时候，赵序已经哐当一下把一大盒往他怀里一摆：“拿着，你去拿个筐来吧，一会去结账。”
何哲宇：“？全买吗。”
赵序：“土鳖，这叫端盒！一个一个买会重复的！”
“原来如此……”何哲宇惊讶，“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不怪你，属于一些邪恶营销手段，忽悠人消费的，”赵序嘴比脑子快，意识到说错话了，赶紧拍拍他，“先端两套吧，不然装满了没地方放了，青青你要吗？”
“拆出这个隐藏款的话我想要，可以吗？”赵青青指了指何哲宇怀里抱着的。
“没问题，你哥别的不行，运气绝对好。”赵序得意。
他们几个当街就全都拆完，果不其然，两套都被赵序拆出了隐藏，他乐得拍照发了个朋友圈：运气也是一种实力，没办法。
麻将打牌都输了他不少钱的一众朋友在朋友圈留言：人言否？
买完东西，又找了个地方吃饭，三个人坐进包厢里闲聊，赵青青当时没面对什么不可挽回的结局，事情解决到现在都很顺利，两个人目前心情也不错，赵序才放松地把前段时间发生的事跟何哲宇说了一遍。
第一句：青青前阵子遇上坏人了。
何哲宇眼睛瞬间瞪大，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转头就看向赵青青。
第二句：把人家打得一脸血。
何哲宇：……
何哲宇：？
何哲宇眨了眨眼：“啊？这么厉害？”
赵青青胳膊一抱：“那必须的，不看看我是谁的妹妹？”
“哈哈！这话我爱听，”赵序托着脸，“青青一拳就把人家鼻血干出来了，太厉害了，其实以前我跟我爸打架也那样，她跟我说一点也不吓人的时候我就心想真是我亲妹，第一次打真架的反应一模一样。”
“还好没出什么事……”何哲宇长舒一口气，“妹妹以后要和我们一起去健身房吗？力气更大一点的话更安全。”
赵青青的笑容一顿，移开了目光，尬笑了两声：“再说，再说再说。”
……赵序每次不想练腿的时候也这样。
何哲宇没忍住，也一块笑了，兄妹俩确实是一模一样。
吃过饭，他们回到公寓，拿了门口满满当当的闪送，何哲宇把手里的大包小包都拎进客厅，认认真真开始拆包装，赵序则是脱了外套往地毯上一扑，滚了两圈。
“老婆，”他眯着眼睛冲摘了墨镜口罩的何哲宇笑，“先不拆，你过来。”
“嗯？”何哲宇老老实实地凑过来，“累了吗？”
“有点，”赵序躺在地上展开胳膊，“有点累，哎呀，好久没逛街了。”
何哲宇像他们约定好的那样，俯下身把他抱住了。
温热的柔软的带着专属于个体的气味的怀抱迅速将人埋下，赵序回抱回去，幸福过度，以至于身心一下子散了，他疲惫的身体越来越软越来越软，烫化了之后就消失了，意识全都被圈进白光当中。
老婆终于出差回家了……
好软，好美好。
赵序浑身彻底放松，挂在何哲宇后背的手有点抓不住，一点点下滑，滑着滑着跟乌冬面一样掉在地毯上，他闭上双眼，想着，就这样过一辈子好了。
等他睡醒的时候已经快凌晨了，家里的灯都暗了，赵序也从地毯上被抱到了床上，旁边坐着正端着kindle看书的何哲宇。
赵序蹭了蹭，把脑袋蹭到他身上，趴了上去：“你还没睡？”
“不确定你晚上醒来会不会想洗澡。”何哲宇笑了笑。
“我是小孩儿吗，洗个澡还得你等着……”赵序哼了声，“抱我去吧，刚睡醒没劲，我要换今天新买的那个企鹅睡衣。”
“好。”何哲宇关上电子书，抱着他去浴室了。
在浴室里洗着洗着，赵序伸着胳膊享受服务时突然感慨：“老天，我这辈子没想过我会有一天连洗澡都要人抱着去洗……你真的要把我惯坏了，我知道是买一送一，买床上送床下，但这送得也太多了吧。”
何哲宇正偏着头轻轻帮他擦洗，询问：“那你喜欢吗？”
“能不喜欢吗，我最讨厌出力气了，能不动尽量不动，”赵序长叹一口气，“……我就是觉得，在你面前，我怎么那么不像我自己？都有点生活不能自理了。”
“但是这样很舒服吧，”何哲宇冲他笑，“不好吗？”
“嗯……”赵序思考了一下，不爽白不爽，点点头，“也是，那不能自理就不能自理吧，我能赚钱就行。”
但他还是低估了买房后的同居到底能爽到什么地步。
在暖呼呼的怀抱里睡醒，被哄着坐起来喝水醒神，何哲宇又去厨房忙活了，忙活完又来带他洗漱。
整个人清清爽爽地挪到餐厅时，桌上已经做好了早饭，是赵序喜欢的三明治，不过食材都稍微煎了一下，更香，天冷吃也更舒服，哪怕是暖气屋里，只要是冬天，那都是吃热食更有幸福感，似乎是人体对自然的本能感应，无法被现代技术所替代。
昨天买的所有东西都被何哲宇安置好了，厨房客厅玻璃柜里塞得整整齐齐，家里每周有公寓保洁来打扫，本就干净，现在更是窗明几净地被上午的阳光照得很亮。
何哲宇把椅子挪好，见赵序还在发愣，过来晃他的手：“来吃饭吧。”
“老婆……”赵序往何哲宇身上一靠，“娶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什么意思？”何哲宇没听懂。
“爱你的意思，”赵序亲了一口他的脸，“我饿了我饿了，吃饭。”
说罢，赵序就往椅子上一钻，拿起三明治吃了起来，边吃还边念叨：“天呐，这个家的火第一次开啊……好幸福，好吃啊，太厉害了，这么说吧，你会做这个三明治你已经俘获我的心了，可以天天都吃这个吗？我再也不想吃subway了。”
“……好。”
何哲宇背对着他，把怦怦直跳的心口捂住了。
赵序见他还不过来，抬起头来，失笑：“夸你做饭好吃也要脸红啊，怎么，平时没人夸你？”
“偶尔有……”何哲宇慢慢挪回来，他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赵序的脸，小心翼翼地问，“能，能再说一遍吗？”
“说什么？好吃？”赵序奇怪。
“……那句，我听不懂的话，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