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哲宇即将拥有一口穷人梦寐以求的好牙，他却只是愣住，然后反问赵序：“那你呢？”
“我什么？”赵序低头去兜里拿了根烟，示意他帮自己点上，“喏。”
“……”何哲宇见他又用烟来打断话题，叹了口气，但还是照做，他看着赵序吐出那口灰烟，顽固地追问，“你的，你的故事。”
“我？我没什么故事啊，”赵序想了想，“我是个拆迁户，我家以前挺有钱的，考上大学之后我课不好好上就为了赚钱去拍戏，还靠着同学的人脉去做制片，赚了点钱之后投资创业又买了辆三手迈凯伦混入二代圈子，靠着趋炎附势装模作样功成名就，没了。”
“哦对，现在的车是新的啊，那辆三手的这么多年早开不了了。”
“你看，有什么苦的，我多顺利啊，你上个高中都没钱呢现在来替我苦，我可是学表演的，超级烧钱，”赵序笑了，“我要养家只是因为我是老大，我是嫡长子啊，这个家得我来扛。”
何哲宇的眼神哀伤，完全没从这段顺遂的故事里尝出一点甜来，只是盯着他的眼睛检查他真实的情绪。
赵序感觉自己跟个把手机藏马桶水箱的中学生似的，面对身经百战的教导主任的审查心虚了，最后他只能低头抽了两口，放下笑容，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不苦，就是有点累。”
何哲宇终于看见愿意展开一点缺口的他，缓缓张开双臂，把他用力抱住了。
赵序一手夹着烟一手回抱他，晃了晃脑袋：“嗯嗯，你抱抱我就好啦，以后我累你就抱抱我，抱一下，什么都会好的。”
“好。”何哲宇点点头，记下了。
他又问：“那你累了的时候，可不可以都跟我说？我自己观察的话，我怕错过。”
赵序思考了一下，还是决定同意：“好吧。”
赵序一如既往地信守承诺，带着何哲宇去看了牙医，自己也顺便洗了个牙做个每年的牙齿检查。
拍了片子，何哲宇那颗六号牙缺失多年，缝隙太小，好在他的牙槽骨状态不错，不用填骨粉。
他的牙很齐，做全口小题大做，但还是得做个局部矫正来让七号牙延后，留出空间来种牙。
医生检查了一下他的颌面：“你的牙总体还是不错的，怎么会坏到要拔掉？”
“小时候不会刷牙，”何哲宇诚实地承认，“还补了好几颗。”
“啊，怪不得，六龄齿是这样，”医生点点头，“你颌面很好啊，这边牙缺了那么多年也没有颞下颌关节紊乱哈哈，也算万幸。”
“颞下颌关节紊乱会怎么样？”何哲宇好奇。
“嗯……张嘴的时候会咯吱咯吱响，”医生摸了摸他的下颌，“就是这里，影响咬合，然后严重的话，张嘴张大就容易脱臼。”
张嘴张大，容易脱臼。
何哲宇点点头：“那还好没有紊乱。”
然后他的脑袋往上仰仰，刻意且莫名其妙地和赵序对视上了。
赵序一开始还愣着呢，看着他的眼睛对着那个眼神琢磨了两秒，才意识到何哲宇脑子里在想什么。
趁着牙医转身，赵序对着躺在牙医椅上的何哲宇脑袋邦邦来了一拳，佯装怒气瞪着他。
什么黑的白的都想成黄的！
何哲宇傻呵呵地笑，主打一个大傻狗不怕开水烫。
复杂的牙齿问题没法一蹴而就，他们先做了局部矫正，又打了种植体，这期间何哲宇还得来回剧组和医院做复诊，确认牙齿缝隙足够才能戴牙冠，会有点忙。
赵序又看了看他的牙，看了那个局部矫正的钢丝：“痛吗？医生说明天开始会有点痛，你这边嚼不了。”
“不痛，”何哲宇摇摇头，“可能是因为还没到明天吧。”
……真有道理啊。
赵序确认傻狗病毒是会传染的，他这么着急何哲宇痛不痛干什么。
他这个月确实挺忙，天杀的邱月明非要提前开机的那个电影快上映了，何哲宇要去演的这个电视剧也快开机，跑来跑去，很快，何哲宇就要进组了。
进组前他们又复诊了一次牙齿，赵序这次是一起跟进组里的，抽两天空还是可以的，顺便看看有没有什么突发状况。
到了河城，雪已经提前下了，他们没赶上第一场雪，前往村里的车上，赵序趴在窗边，眼睛亮亮地盯着雪花。
何哲宇从他身后把脑袋探出来，小心地搭在赵序的肩膀上：“你很喜欢雪？”
“喜欢啊，好看，南方人对雪的执念你不懂，”赵序笑了，“可惜没赶上第一场雪，错过啦。”
“……那我，努力拍戏，演好一点，把运气不好弥补上。”
何哲宇的呼吸热乎乎的，把赵序的耳侧揉得很暖，赵序轻轻拍了下他的脸：“乱讲，你运气会好的，演员最看的就是运气，不吉利的话不许说。”
晚上，组里小酌一杯，提前庆祝明天的开机仪式，赵总发了个红包，盯着何哲宇去抢，见对方抢了个最大的，开心得不行：“你看，我就说你运气好。”
屋内黄澄澄的灯光和暖气融在一起，像在冬天小屋烤火，很有气氛，赵序的酒量在普通人里还算不错，能喝个一斤多，更别说剧组喝的啤酒。
有几个人不行了，陆续离席回去休息，剩下的几个人也只是低着头吃火锅，没怎么聊天。
何哲宇望着窗外的雪夜，又看了看身旁暖洋洋的赵序，吃了饱饭有点酒意后眯着眼睛发呆，一晃一晃，最后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愣了下，然后见赵序伸手去够酒杯，想把杯子里剩的啤酒喝完，何哲宇替他拿了他的，又拿回了自己的，他们杯子里剩下的差不多多。
赵序看他的动作，开始拿腔拿调：“咳咳，小何同志，跟我敬酒啊？敬酒词会说不？”
何哲宇想了想：“……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你个中专生还挺有文化……哦不对，对不起，”赵序拍了一下自己的脸，“说好了不歧视你学历了。”
“这叫陈述，不叫歧视，”何哲宇揉了揉他的脸，试图把那个完全没有痛感的巴掌抹平，“更何况，在我们那，能读个中专也很好了，我只是没有你们厉害。”
赵序沉默了一会，然后和何哲宇碰了下杯：“你也……不错，你挺好的。”
真奇怪，他是想夸何哲宇也挺厉害的，但是话到嘴边又有点难说出口，为什么他面对何哲宇的时候讲话总这么别扭。
待了两晚，被抱着睡觉的日子又停了，赵序一个热爱工作的大老板都开始不想回首都了，坐到车上，跟何哲宇挥了挥手，他叹了口气。
……跟异地恋似的，演员真不好。
如果何哲宇也当个综艺咖什么的就好了……好吧，他完全不适合当综艺咖，但是当首都那几个平台的综艺咖可以天天回家，就算出差周期也很短，他愿意天天抽时间接送何哲宇上下班。
赵序回了他们家，突然在想，他真的有点想买套房了。
买套他和何哲宇的房子，不用太大，要高，景观要好，空气质量好的时候能看见星星，能看见璀璨的像星星一样的高楼大厦。
酒店最大的不好是买不了太多东西，讲究起来也不过是一个高级宿舍，不论想添置什么都得想着，要搬走了，要离开了，这些东西多难带走啊？哪怕他是年租，也没法真的把这里当成一个长久生活的地方。
松果灯砸碎了，他又想买新的东西回来，想买很多属于他和何哲宇的东西，把家装修成只属于他们的模样，而不是这套二十年前就建好的酒店，谁来都一样。
而且，他家人知道他们住在这，他不喜欢，总觉得惶恐，总觉得那扇门又会被突然刷开，那何哲宇不在的时候他又要怎么办。
……买吧，买房子吧。
朝阳区大别墅他现在负担的话压力有点大，买个公寓还是随随便便的。
结婚要在房产证上写老婆名字，赵序很传统，传统到他要买在何哲宇名下，他爸妈找谁都查不出他在哪，法律上来说算何哲宇金屋藏娇，是他被藏起来。
藏起来，被藏到一个只有何哲宇的地方去。
赵序给中介拨去电话，心也在此刻开花了。
正好，年租快到期，酒店明年就不续了。
综合赵序的要求，楼高景观好离公司近，中介很快帮他挑中一处公寓，15楼，没有高到担心发生火灾救不出来的程度，景色也很漂亮。
屋内已经由开发商装好了，拎包入住，装修得还挺好看，主色调是黑白咖，暖光一投下来显得温馨，是他喜欢的风格，唯一不怎么满意的是窗户不是一整块的，到底没有全景落地窗好看。
中介劝他：“那种全景落地窗要危险一些，而且您要是实在不喜欢，后期自己再换也可以。”
赵序思索了一下，落地窗碎了的新闻是挺多，安全确实比较重要。
但是开发商整这套肯定是为了省钱，赵序又不是傻子，整面的比一块一块的贵多少他还不知道吗，他走到窗边玩笑揭穿：“为了安全吗？我看这旁边怎么还有个能开的小窗啊！跟留着跳楼似的。”
见中介都愣了，只能陪他尬笑，他才收起表情：“好吧，我再也不嘴欠了，就这个吧，帮我留一下，下个月我带他过来，哦不对，我交个定金。”
何哲宇回来看牙的日子到了，他本来的计划是调整一下钢丝然后跟赵序待一晚再走，没想到看完牙赵序直接开车把他载到公寓楼，还有个中介在等他们。
上了十五楼，中介把门一开，何哲宇愣愣地看着那套公寓：“……这是？”
“喜欢吗？认真的，还没买，不喜欢的话换一套。”赵序把他领进来，让中介在门口等他们。
“都……不是，我挺喜欢的，很好看，”何哲宇环顾四周，不解地眨眨眼，“怎么突然来这里？你想买房子了？”
“因为这房子马上是你的了，我没你证件原件没法直接给你买，”赵序把他手一牵，“走吧！买房！全款我都准备好了！”
“什么？！”何哲宇慌忙劝阻他，“不行不行，怎么能给我买房？”
“你是我老婆，我不给你买房给谁买？”赵序眉毛一挑，“我不想住那了。”
“那我们搬家，但是不能买在我名下。”何哲宇跟他犟。
“那我爸又来找我怎么办？他只要报警，警察就会告诉他我在哪，”赵序平静地忽悠他，“这套房子必须在法律上属于你，那样就没人能找到我，你能把我藏起来。”
赵序：“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我爸又来找我，我一个人怎么办？你从剧组赶回来来得及吗？”
虽然他爸现在也打不过他。
而且他去备过案了，除非他爸比他还手眼通天能找关系，不然泄露不了个人信息，他就是想给老婆买房子。
最好骗的何哲宇表情松动了，最后还是妥协：“……好。”
“还有呢？”赵序凑到他的脸旁。
“谢谢你……”何哲宇望着他，声音很轻。
“不客气哦！你是我老婆我就该给你买房的，”赵序吧唧一下亲上他的脸，“买来就是我们的家啦！我要买家具！我也要买盲盒！做个柜子放一堆，看我公司小孩天天买这些东西馋很久了，你要买什么？你的你的……你等你回来再买吧！”
“好，那等我杀青，我们去逛街。”何哲宇蹭了蹭他，笑了，这次是真心的笑容。
他们去签了合同付了钱，赵序和何哲宇悄悄地牵着手走了一小段，仰头看了一眼他们之后的家，又笑着带他继续往前。
“等我再多赚点，我要买大别墅，现在其实也能买但是压力会有点大，万一出现什么变故就结不了剧组的款了，”赵序掰着手指算，“大别墅有个大花园，可以自己种花种菜，可以烧烤，天气好的时候我们就去荡秋千看星星，啊我还可以买个天文望远镜，你那么喜欢星星，怎么能让你看一次就够？然后青青或者我其他朋友也可以来玩，带你过好日子，怎么样？”
何哲宇听着他规划未来，又跟他较真：“我喜欢，而且，现在也是好日子。”
“不够好！就要最大的房子最好的车！”赵序不听他的。
晚上吃了个饭回了酒店，何哲宇帮着他把行李给收拾了一下。
他们的东西并不很多，赵序偶尔还是要去些综艺节目露个面的，他自己又爱美，过季的衣服全都捐了，断舍离很迅速，永远只穿新款。
除去一些厚实的冬季外套，所有东西加起来也就两个大行李箱而已。
赵序有些意外，他还以为自己那么爱买东西，最后会收拾出一大堆行李，原来买买扔扔就跟小明在泳池又开阀又灌水一样，灌来灌去只剩那么多。
何哲宇推着行李箱出来：“明天早点起床吧，我跟你一块把东西搬过去，我再去坐车。”
赵序不屑地走过去：“害，就这点东西还用得上你……”
赵序拎了一下。
赵序没拎起来。
……
这密度也太惊人了。
怪不得就两个箱子，他感觉何哲宇的收行李技术跟留学生有得一拼。
“咳咳，”赵序逃避了一下视线，“你陪我去吧，我比较想让你陪我。”
何哲宇看着他哭笑不得：“嗯，我也想陪你。”
这人天天在健身房摸鱼还是只做有氧啊……
当然了，他不敢把这句话说出口，只是在心里想着，也挺好，赵序力气小，就会在这些事情上需要他。
被面面俱到的赵序需要是一件很难的事，起码对一无所有的何哲宇来说，太难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