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9
吉野顺平睁开眼。
清晨的空气侵入肺部，冲散了身上浓重的血腥味。走了无数遍的上学路，还是第一次这般迫切地想要去学校。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也知晓自己的结局。
他会攻击带头的霸凌者，然后被虎杖悠仁阻止，最后他幡然醒悟，跪着向虎杖悠仁求救，祈求对方救救他，然后被真人抓住变成一只丑陋的咒灵。
他的灵魂听见了真人和宿傩尖利的笑声。
真可怜啊。
他看着丑陋的自己，回过神时已经坠入一片黑暗，四周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看见自己变得畸形的双手，以及那又扁又滑稽、像河马一般的脸。
同学们的讥笑声萦绕耳畔，大家的烟头直接冲着他巨大的脸庞按下，仿佛他生来就是他们的烟灰缸。他张口想要说话，却吐出了一堆虫子。
大家说着真恶心，然后把他的自尊踩在脚下。
母亲的喊声从远处传来，见到他之后爆发刺耳的尖叫，捂住脸大哭着，不是为他的遭遇感到心痛，只是在埋怨他。
“为什么要不告而别？什么都不说？”
“为什么要删除我的记忆？”
“为什么要欺骗我？”
“为什么要杀人？”
混沌的思绪在这一刻被挑拨，他像一只困兽四处发泄，发出难听的哭声。
吉野顺平一直在旁边观摩这些恶心的幻境，他走上前，径直穿过吉野凪的身影，挥了挥手，那些霸凌者的幻影也跟着消散。
他站在那只哭泣的咒灵面前，缓缓蹲下，“你不用哭。”
咒灵依旧在哭。
他的耐心很快被消耗干净，涌出些许焦躁，“弱小就是这样，会被人欺负。”
咒灵没有听见他的话语。
他继续说：“善良也不是懦弱的借口，守护着那点自尊最后只会吃苦头。”
咒灵不动了，扭曲的面容把双眼挤得只剩一条缝隙，但仍旧注视着吉野顺平，随后他发出难听的声音，“但我就是你。”
吉野顺平睁大眼盯着对方，笑了一声，“你是我？”
“因为你变强了……”咒灵变成堆积的肉块，挤压融合成了吉野顺平的样子，他与对方面对面，“我就是过去的你——”
话未说完，咒灵的脖颈被掐住。
吉野顺平冷笑道：“想要伪装我的心魔也要装得像一点！”
“咳咳……为什么……”
“为什么？”
吉野顺平扭断对方的脖颈，对方像是融化一般在地面形成肉I色的粘合物。
“过去的我仅仅在意的只有那可笑的自尊心，就算是被人烫烟头喂虫子，也不会这般哭哭啼啼，你以为他们为什么会持续霸凌我，那是因为我故意激怒他们！看着他们被我戳中心事难堪的表情，我到现在都觉得可笑！”
他边踩着地面的肉块边说着，“妈妈的话语更不用说了！我根本不会为妈妈的反应感到愧疚！我若真的是那么善良的孩子，我就不会自作主张删除她的记忆了！而且妈妈也根本不可能说出那种话！”
肉块慢慢变成黏腻的血肉，吉野顺平目光愈发狠厉，他哑着声音问：“你到底是谁？这里是哪里？你又是怎么给我下的咒术？”
“他是你。”
一道熟悉的孩童声突然响起，吉野顺平徒然睁大眼。
“你是——”
220
“淀月。”
真人双手放在淀月的头部，笑意不达眼底。
水母半个身子浸没在桥洞的水流中，真人蹲在岸边居高临下地盯着它，半晌，指了指一旁立起来的黑茧。
“解释一下。”他说：“为什么我打不开这鬼东西？”
淀月的触手伸出水面，吐出套着防水袋的手机，冷静打字：“因为在孵化。”
“孵化？”真人搜刮着淀月的记忆，问：“你说这情况和顺平初次变成咒灵时一样？”
淀月点点头。
真人眉头蹙起，如果吉野顺平真的一开始就不是人类，那变成咒灵的那七天算什么？他自己变成人类的那七天又是怎么回事？
他把这些疑惑放下，又问：“事到如今他要孵化什么？因为重新经历初次见面的记忆就要把自己关起来，这是在逃避吧。”
“变成咒灵需要七天，变回人类也是如此。”
电子屏幕的字无比刺眼，真人深吸一口气，一股气堵在胸腔，灵魂似乎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小箱子里，怎么都逃不出去，“变回人类？”
淀月没有在意被真人捏得变形的头部，打字道：“他痛恨变成咒灵的自己。”
“呵。”
淀月再次打字，“他本来就是人类。”
真人沉下眼，杀意不断腾起，缓缓流动的水流变得无比湍急。
“在顺平第一次学会术式时，你的状态不对劲吧。”他凝视淀月的灵魂，“你那个时候的灵魂和现在一模一样，都有被我改造过的痕迹。”
水母安安静静地“注视”真人，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不想解释吗？”
真人直接读取淀月的记忆，淀月也主动给出。
后续的记忆很短暂，淀月听从吉野顺平的吩咐学习攻击方式，在某天早上跟着吉野顺平去杀人，然后被打败，眼睁睁地看着少年被真人变成丑陋的咒灵。
水母的情绪怀着难以言喻的感伤，真人从这段不愉快的回忆中抽离。
淀月并没有奇怪的地方，甚至因为无法说话而急得团团转，力量也比现在弱了不少。
先不管淀月是怎么回事，最重要的是……
“那是顺平？”他问面前的水母，重复一遍，“那是顺平？”
“是。”
“哈哈……”真人不可置信，他咬牙切齿道：“顺平竟然向虎杖悠仁求饶？”
淀月呆愣片刻，没想到真人在意的竟然是这个地方，它点点头。
真人屏息凝神，笑容渐渐染上杀意，水母的身体在一瞬间炸开，透明的体块飞溅，下一秒迅速融合，接住了即将落入水中的手机。
淀月飞到高一些的地方，手机发出机械的电子音，“这件事让你这么生气吗？”
真人愣了一秒，扯出讥讽的笑容，“是啊，怎么？觉得不像我了吗？对啊，毕竟你和顺平眼中的我总是随性又自由，没有任何事可以阻拦我。”
真人眨眼之间变成咒灵状态，他站在水边，脸上的缝纫痕迹格外醒目，他深吸一口气，吉野顺平浓烈的恨意从黑茧中发出，却又令他无比作呕。
“这种自厌的恨意最难吃了。”
真人不紧不慢地走向黑茧，剥开四周的黑色咒力，那些咒力烧灼着他的皮肤，只留下轻微的痛意。
“刚买的衣服又要被烧坏了。”他嘟囔一声，双手化作利器又缠绕在一起，随后翻转手臂朝着黑茧刺去。
灵魂在这一刻感受到撕裂的痛苦，刻在上面的契约术式泛着灼灼的光。
“哈哈哈原来是这样……”
因为吉野顺平的咒力无法攻击他，就把刻有契约术式的灵魂做成领域，只要他攻击时就会触碰到契约术式。
如果真人强行打破，要么死亡，要么连契约术式一起破坏。
他才不会轻易地破坏这份契约，但也不会让吉野顺平如愿。
变回人类这种事，想都别想。
所以当下最好的办法就是……
真人把尖刺对准自己，刺穿自己的灵魂。
这样吉野顺平就会和他一起死了。
221
“我死了吗？”
吉野顺平忽略下方的肉块，他仔细打量淀月的模样，外表虽然没有什么变化，但……
“从物理意义上来说，你处于生死之间。”淀月飘在吉野顺平周身。
“你真的会说话了？”他思考片刻，“但我记得你被真人改造之后就不会说话了，你是那之前的淀月？”
“是也不是。”淀月的孩童音透出几分知性，“顺平，地上的咒灵是你，你该做选择了。”
“什么选择？”他避开朝自己蠕动的咒灵，“这明显不是我。”
淀月笃定道：“这是你眼中的自己。”
他没有在意这些，而是环顾四周，问：“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因为我在睡觉，偶尔会来这里看一看。”
吉野顺平忽然听不懂这番话，这里给他的感觉很熟悉，“之前我只有和真人一起死的时候才会来这里，真人没在这里吗？”
“他只有……才会……我……”
淀月的话语像是消音一般，没办法听清完整的句子，他努力解读对方吐出的每个字，却无法拼凑出话语。
之前在这里遇见不同的真人时他就觉得奇怪，明明可以正常聊天，但只要问到关键问题，一切都像是被一股力量强行切断了信号。
他微眯眼眸，想起真人变成人类之后的第一次死亡，在实验室为了给予淀月智慧，最后被五条悟杀死，而后来到这个地方遇见了淀月。
他在读取这段记忆的过程中无法观察真人的视角，也从未听过淀月说话，但真人的反应像是与水母做了什么约定一般。
现在看来，那时候的淀月也会说话。
很奇怪，非常奇怪。
这里的空间不正常。
“既然这里是生死之间，哪边是出口？”吉野顺平问。
淀月指了指前面。
“出了那里，我是在电影院还是在桥洞？”
“电影院。”
“桥洞的路口呢？”吉野顺平对之前的记忆有些模糊，他幽幽地盯着淀月，“我记得读取记忆到一半时，我的情绪很不稳定，是你搞的鬼吗？”
淀月摆动着触手，似乎是在解释，但那些话语都变成了杂音，连带着身影都变得模糊。
“他……来了……”
水母彻底消失。
“谁？”
未等吉野顺平反应过来，真人的面容跃入眼帘，随后灵魂被刺穿。
“顺平，既然你躲在里面不出来，那我就来找你了。”真人愉悦地笑着。
吉野顺平的灵魂很快复原，但疼痛却是实打实的，他花了一会儿反应过来，“你是刚才的真人？”
“看来你还遇见过很多真人。”真人观察四周，“在我的印象里，我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这里是投胎转世的道路吧。”
“你没有其他世界线的记忆吗？”
“没有。”
吉野顺平面色凝重，许多疑问冒了出来。
真人却饶有兴趣地观察地上的血块，“这是什么？”
“没用的咒灵，不用在意。”
真人垂下眼，他触碰肉块感知到熟悉的咒力，“这是你的一部分。”
吉野顺平立刻否认，“那才不是我。”
“说起来……”真人睁大眼，他扫视少年的灵魂，“你现在是人类灵魂的状态啊。”
“那是因为——”
“因为你要把这个丢下吧。”真人抓起那团血块改造成圆球大小，他袭向吉野顺平，把少年撞到地上，他跨坐对方身上撬开对方的下巴，强行把圆球喂了下去。
“唔……”
“吞下去。”真人狠厉地说：“你休想变成人类。”
“咳咳……”吉野顺平不清楚真人在说什么，只见真人压了过来，长发打在他的脸上，睁开的异色瞳直勾勾地盯着他。
“顺平，你最恨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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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九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