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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顺平无法立刻给出回答。
给予记忆的过程他无法抽身，必须和真人一起共享记忆才能保持灵魂稳定。即便他可以心平气和地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看以前的自己，那也不代表他想要再次经历那般难忍的苦痛。
从他遇见真人再到死亡，短短不到两个礼拜的时间，他就体会到了从高处跌落的恐惧。
他特地用七百年来冲刷那不到两个礼拜的记忆，给老去的吉野凪办了七场葬礼，可想起半个身子的吉野凪时，仍旧会痛苦得难以呼吸。
现在的他可以和真人交流沟通亲热，可想到在死亡之前真人尖利的笑声时，压抑的恨意随时都能倾吐而出。
他盯着面前的真人，难以给出回答。
“我知道让顺平决定这种事有些为难。”真人无所谓地说：“到时候读取记忆时，你实在恨我的话，不管是杀了我、上了我或者边杀边上都可以。”
“我的咒力不会伤害你，杀不了你。”
“我知道，但你肯定要发泄吧，我就勉为其难让你泄恨吧。”真人淡淡一笑。
看见这样“温和”的真人，吉野顺平有些惶恐。
真人换了一个说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发现端倪，虽然观看记忆时我们无法行动，但我们的感受也与当初我们不同。如果你真的早就不是人类，那么线索就会那些记忆之中。”
吉野顺平这才冷静下来，他苦笑一声，“不管是什么时候，真人先生永远都是最聪明的。”
比起他逃避百年浑浑噩噩的重生，任何时候的真人永远都走在他的前面。
他有些羡慕真人。
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正要发动咒力时余光瞥见那具躺在阴影里的骸骨，空洞的眼眶里冒出一株晃动的嫩芽，随着风摇曳时犹如颤动眼珠。
如果回到最初的记忆，真人会不会想起那位老人的事？
他双目沉沉。
“怎么了？”真人不解地看着他。
吉野顺平挥了挥手，咒力爬上骸骨，很快就把骸骨腐蚀殆尽，一点残渣都没有留下，他对真人笑道：“突然觉得太臭了。”
真人面色古怪，“现在才觉得臭……”
话未说完，少年的手覆了上来，颤抖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我给你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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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魂犹如坠入了小小的鱼缸里。
面前放着熟悉的电影，三位不良少年的笑声令真人打心底觉得恶心。
真人意识到自己的心情并不太好，看着嘻嘻哈哈的人类，一股作呕难忍的情绪涌上。
聒噪，真想杀了他们。
真人还是第一次对人类产生这般莫名的杀意，他不明白这份情绪从何而来，只是对那三位少年的恶意难以忍受，所以把他们杀死。说是杀死，只是把他们的灵魂改造到极限，让他们的肉I体猝死。
这样的杀人方式过于高调，就像是为了炫耀自己杀人一样。
真人不理解自己的想法，思考之余，他已经准备离开电影院，余光瞥见了坐在另一侧的少年。
少年错愕的神情一闪而过，从一开始他就感受到了少年的视线，但他没有理会。他觉得比起吵闹的人类，这名阴沉的少年倒是顺眼许多，赌一赌对方会不会跟上来吧。
体验这段记忆的吉野顺平有些意外，没想到真人早就发现他的存在，难怪会故意慢悠悠地离开影院等着他追上去。
真人饶有兴致地打量另一个自己，看来自己是想看看吉野顺平好不好玩，刚才是真的想杀人，但也想借此吸引少年的注意。
虽然过去的自己和咒灵状态时无异，但真人能明显感知到体内躁动的咒力，还有随身携带的那些人偶。
现在的他根本不屑于把人类灵魂捏造成人偶，在他的认知里，他比谁都清楚人类灵魂和人性，不明白另一个自己为何要大费周章地把时间浪费在探索人类上。
过去的自己也太……弱小了。
若不是他亲身感受这份记忆，他会怀疑这是吉野顺平捏造的虚假记忆，他有些提不起劲。于是他去看吉野顺平视角的记忆，只是看了一眼便瞠目结舌。
人会美化回忆，或者说不同的动物所看见的世界不一样。真人在读取淀月的记忆时，淀月视角的他和吉野顺平都很正常，但花御的样貌变得和蔼亲切许多，他甚至能够看见花御周身萦绕的鲜花，咋咋呼呼的漏瑚也变得英俊不少。
更离谱的是陀艮的样子，他知道淀月喜欢陀艮，可没想到淀月眼中的陀艮会是一只可爱的章鱼，虽然年幼的陀艮本身就很可爱，但淀月滤镜下的陀艮完全不像一只咒灵，反而像是卡通动画里的吉祥物。
所以在看吉野顺平的记忆时他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少年视角的真人有点过于……
美貌了。
在昏暗的巷子里，夕阳落下的一隅笼罩着青年，宽松的衣领露出白皙的皮肤，淡蓝色长发落在肩膀上，青年脸上的缝纫痕迹让这张脸更具特别，一灰一蓝的异色瞳氤氲着橙红的光，微弯的眼眸让纤长的睫毛微颤，抿起的薄唇勾起淡淡的笑。
吉野顺平的心跳逐渐加快，嗡嗡的耳鸣声慢慢占据大脑，连带着体温都上升了一些。
真人：“……”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长得这么好看。
总是对任何事物没有兴趣觉得无聊的吉野顺平，竟然会有这般剧烈的情绪起伏，甚至比和他做I爱时还要激动……这可真是有意思。
观看这段记忆的真人本想打趣，但笑不出来。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人类，也没有人比他更加了解吉野顺平。
他确信，这位少年对面前青年的能力产生了憧憬，并且又被青年的样貌吸引。
用人类的话语来说，少年对青年一见钟情了。
真人又不禁笑出了声，难怪吉野顺平会如此地恨他，难怪恨他的同时又和他做I爱，难怪恨得要死也不想摆脱。
可怜的少年啊。
最初惊鸿一瞥喜欢的对象，根本就是一个虚假的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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吉野顺平在抽离自己的感官，他尽量以第三者的视角去看过往的自己。
看着真人用温和的言语向少年讲述咒灵世界时，少年涌出由衷的喜悦，那些日子受到的痛苦与委屈，慢慢地也没那么痛了，因为他发现了新的世界。
与真人在一起时，他常常忘记自己是人类，他会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是特别的。
因为自己是特别的，所以会在遭受霸凌之后遇见真人，小说电影漫画都是这么演的，主角遭遇苦难后迎来转机，他相信自己也是如此。
真人就是他的机遇，是上天给予他的奖励。
他将会开启新的生活，毕竟他遇见了咒术师虎杖悠仁，他将会拥有特殊能力，将会像虎杖悠仁一样祓除咒灵，也会在不得已的时候杀人，然后变得更强，最后告别弱小的自己。
但这所有一切的幻想都被吉野凪的尸体打碎。
吉野顺平第一次直面亲人的死亡，电影里的血腥镜头他看过无数次，但收拾母亲的尸体时，他的双手仍旧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依偎在真人冰冷的怀抱里，对方身上带着潮湿的青草味，用无比温和的语气安慰他，让他报仇，又给予他力量。
吉野顺平想，他果然是特别的。
不然他的母亲怎么可能会那样死去呢？
而且，真人也亲口说了。
“你很有才能，顺平。”
他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他可以报仇了。
……
回忆到此，见真人亲切地教少年使用咒术时，吉野顺平觉得有些恶心，陌生又熟悉的痛楚涌上，但他很快就平复心情。
他觉得过去那名少年何其可悲。
在学校被霸凌时，唯一的反抗也只是逞口舌之快，没有能力反手，无法保护自己，又不愿意向大人求助，心底只是一味祈求他们死亡，而后默默忍受一切。
用那些可笑的中二言语去催眠自己，用自己与他人不同的“傲慢”心态去看待那些霸凌者，用各种理由去保护自己那可悲的自尊心。
最后额头的烟痕不断增多，母亲也死了。
他自己也死了。
真没用。
太没用了。
正因他是如此弱小，所以才会轻易地相信真人，才会奢望那些奇特的咒术，才会被真人利用。
恨……
好恨啊。
他的灵魂在不断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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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看到少年获得咒力时，没有看出任何端倪，他切实地感受到对方是人类。
直到那巨大的水母出现，真人感知到一股怪异时，回忆在瞬间被抽离。
他猛然睁开眼，正要询问怎么回事，便被吉野顺平的恨意淹没。
少年痛苦地捂着头，黑色咒力顿时涌出，像是污浊的潮水从周身四散开来。
“顺平，冷静点。”真人微蹙眉头，“你的咒力有些紊乱，这不正常，我觉得是因为——”
咒力瞬间朝真人涌去，他往后一跃，挥手攻击咒力，但咒力又灵巧地绕过他，打在墙壁、地板、水面上，又统一往上爬去，奔向少年。
吉野顺平的咒力像是巨大的网，从地面展开又迅速收拢，企图把自己包起来。
真人上前切开咒力，但咒力又迅速粘合，在咒力的阻挡下，他无法触碰吉野顺平。
“啧。”他只能对吉野顺平喊道：“顺平，清醒一点，我怀疑是有什么东西在阻碍你读取那段记忆！”
“恨……”吉野顺平嘶哑地喊着，眼眶通红，失焦的双目望着远处。
“对！”真人顺着他的话语说：“你一定非常恨欺骗你的我吧！来啊！把我杀了吧！”
“恨……真人……”
真人故意拔高语气发出刺耳的笑声，“哈哈哈，可怜的顺平！被我利用的顺平！你也看见我的记忆了吧，我向羂索他们介绍你时，我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我就是把你当做可有可无的棋子玩弄，我的眼中只有虎杖悠仁……你一定很恨我吧……”
咒力微微松散，有几缕袭向真人跑去。
“恨……好恨……”
“恨我吧。”真人上前说着，把咒力扯开一道口子，他勉强看见少年动摇的双眼。
“不……”
“恨我吧……”真人刻意用温和的语调说：“顺平，你很有才能。”
“不……”吉野顺平倏地抬眸，他面目狰狞地笑道：“我恨的不是你。”
真人愣在原地。
“我最恨的是……”最后一抹咒力把少年的双眸淹没，“以前弱小的自己……”
黑色咒力完全把少年包裹，少年最后一句话语闷闷地传来，又扎扎实实地打在真人的灵魂上。
巨大的黑茧立在真人面前，刺耳的水声叫嚣着，他沉默片刻，发出一声冷笑。
愤怒顿时侵蚀全身。
开什么玩笑，吉野顺平最恨的对象，只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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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九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