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
吉野顺平睁开眼。
灵魂的疼痛令他发出痛苦的呜咽，大屏幕上放映着熟悉的电影。
当疼痛反应到肉I体上时，他不由得冒出冷汗又下意识地干呕，双重的痛楚令身体条件反射地切换到咒灵状态，他这才好受一些。
“你和我一样呢。”
真人的声音从耳侧传来。
他慢慢冷静下来，警惕地注视突然朝自己搭话的真人，确认对方没有带着记忆后他才松了一口气。大脑在这一瞬飞速运转，是避开真人像之前那样等待着真人被咒术师杀死，还是告诉对方重生的事……
但不论怎么选择都没办法复刻之前的轨迹，真人只会像上次一样为了记忆把他杀掉。
“不用害怕我。”真人垂下眼笑着，他凝视少年身上的灵魂，“你的灵魂很奇特，也有一股熟悉的感觉。”
果然。
吉野顺平微眯眼眸，恐怕是上一个真人在他身上留下了什么痕迹，或者是动了什么手脚，才让此刻没有记忆的真人锁定他的灵魂。
他在内心呼唤淀月，然而这只水母并没有出来的意思，取而代之的是他震动的手机。
“有人给你发短信。”真人指了指吉野顺平的裤子。
吉野顺平不情不愿地拿起手机，是淀月发来的邮件，也不知道对方是从哪里获取的手机。
邮件只有两行字：“五条悟这边我联络和说明，这次还是照计划和真人一起入学吗？”
真人看着上面的内容，“五条悟？入学？你也是诅咒师吗？”
“真人先生竟然不清楚吗？”吉野顺平咬牙切齿地开口，嗓音带着几分沙哑，“这怎么看都是你和淀月事先串通好的吧。”
“我怎么可能知道。”真人好奇地观察少年，回味对方熟稔的语气，他笑道：“果然你之前认识我？”
电影院响起主角的嚎叫，大屏幕上的血腥画面染红了真人的面容与头发。
吉野顺平沉默地对上真人探究的目光，一灰一蓝的眼眸亮盈盈的，面上的笑容一如既往的刻意。
他发出无奈的叹息，给淀月发了一条短信。
“和上次一样。”
182
和真人重复上一次的经历比想象中的顺利。
依旧是见了警察，捏造吉野凪对真人的记忆，再让他和真人转学，再重新认识那些新同学。
真人也和之前一样喜欢和大家插科打诨，故意在同学面前拉着吉野顺平秀恩爱。与上一次不同的是，这次的吉野顺平没有多大的反应，这让真人倍感无趣，也不会在同学面前刻意表现出大方的样子。
可能是度过了七百年重复又冗长的时光，吉野顺平对重复同样的话语和经历没有想象中的抵触，也没有觉得无聊，但也没有多少开心的心情。
重复的时光恐怕会持续到查清楚契约术式为止。
当然，还有一个前置条件，那就是真人不像上次那样“威胁”他给出记忆。
“顺平，你看起并不想查到契约术式。”
真人坐在树荫下的长椅上，这次的高**服和上次没什么区别，依旧像模特所穿的特殊设计，开叉的两侧用带子交叉系着。风吹过时把衣服和带子吹得一晃一晃的，腹部的肌肉也隐隐约约地露出。
吉野顺平瞥了一眼真人的装扮，熟练地取出波子汽水里的弹珠，“给。”
真人接过弹珠，透过弹珠单眼环顾四周，“真神奇……”
吉野顺平有一丝疑惑，“你没取出过弹珠吗？”
“没有，我对这些不感兴趣。”
吉野顺平愣住。
真人把弹珠对准他，少年的身影倒了过来，他问：“以前的我很喜欢这个吗？”
吉野顺平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在那七百多年的时光中，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真人对那些不感兴趣了。
真人拉近他们的距离，弹珠即将触碰到少年的瞳孔，对方一动不动，没有做出预料中的举动，他只好开口问：“我的改变让你这么惆怅吗？”
吉野顺平回过神，真人扎着简单的低马尾，上了高专之后发型也标准了许多，落在脸侧的两缕头发打在脸上时还有些扎人。
他稍稍拉开距离，阳光在弹珠上发出刺眼的光，透明的玻璃多了一层淡淡的虹光，配上映照的那只蓝眼像是有着彩虹的蓝天，但配上淡蓝色的长睫毛，又像是混杂着汽油的海面。
他从玻璃珠的瞳孔中看见自己的身影，如同互相映照的镜子，他的身影在小小的弹珠里、在真人的眼中交叠成无数个，看不见尽头与开始。
他莫名感到一股恐惧，于是站起身走出树荫，“时间不早了，我们该走了。”
真人指了指相反的方向，“我记得五条悟说聚会的餐厅是在这边，虎杖悠仁也会和他的同学见面。”
“我们不去。”
真人歪歪头，“现在上层认为虎杖悠仁死亡，五条悟又主动带我们去见虎杖悠仁，这正是质问宿傩的好时候，你有不想去的理由吗？”
“宿傩是不会透露信息的，我们现在过去只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坏印象。”吉野顺平恹恹地说着，他打开吉野凪发来的购物清单，“走吧，今天说好要给妈妈做大餐的。”
“诶？不是阿姨给我们做，而是我们自己做吗？”
“你来打下手就可以了。”
“我才不要做饭……”真人嘴上抱怨但还是跟在吉野顺平身侧，见对方微微上扬的嘴角，他倏地问：“这么不希望我和他们打好关系吗？”
吉野顺平的神情僵住一瞬，若无其事地向前走着。
“被我说中了就冷暴力？”真人故意摆出委屈的语气，“顺平真小气。”
“你怎么知道的？”吉野顺平瞥了真人一眼，锐利的目光似乎要把灵魂看穿，“按理来说我这次没有外露其他情绪，灵魂也没有一丝动摇，你本应该和我相处个一两年才能看出端倪。”
“顺平想知道吗？”真人把手肘耷拉在吉野顺平的肩上，他凝视少年的眼眸，漆黑的眼映着他得意的神情，他笑道：“那顺平用记忆跟我换我就告诉你。”
吉野顺平嘴唇张张合合，最后什么都没吐出就闭上了嘴，他望着远处堆积乌云加快脚步。
“要下雨了，我们快去快回。”
“真不坦诚……”真人望着少年落荒而逃的背影嘟囔一声。
在加入咒术高专之前，他们之间做了一个没有束缚限制的约定，那就是加入高专之后，吉野顺平将会一礼拜给他一小段记忆。
少年当时坦诚地表示一次性给太多记忆会毁坏灵魂，那时真人问他：“你就不担心我逼迫你给我更多记忆吗？”
少年只是挤出诡异的笑容，“你想要足以毁坏我灵魂的记忆也可以……疼痛让我的灵魂更加深刻地记住你。”
真人饶有兴趣观察少年的反应，明明灵魂因为那股疼痛发出震颤，也对他溢出了恨意，但他却捕捉到少年喜悦的情绪。
真有意思。
矛盾的言行、矛盾的外表、矛盾的灵魂。
他想观察吉野顺平，想了解对方的灵魂，想占有这个奇特的灵魂。
所以现在还不能着急。
183
“顺平你……真的变了很多呢。”
吉野顺平洗米的手一顿，身旁切菜的吉野凪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规律的切菜声响彻厨房，他抬眸看了眼天花板，真人正在他的房间看漫画。
他关掉水龙头，无数个米粒在水中翻滚又慢慢落下，他认真地问：“我变了很多吗？”
“是啊，变得稳重……也不对……”吉野凪思索片刻，“怎么说呢，就是变成熟了吧。”
“是说我很老吗？”
“不是不是，虽然你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但之前的你还挺活泼的？最近这段时间你的活泼有一股大人的感觉。”
吉野顺平被逗笑，“这是什么比喻。”
吉野凪放下菜刀，琢磨道：“感觉你长大之后就会变成这样。”
“那我变老之后呢？”
“这是什么问题，那肯定是我先变老吧！”吉野凪用手肘轻轻戳了戳吉野顺平，“我刚刚可不是在夸你，你这孩子总是把一些事想得太复杂了，妈妈希望你不要再独自一人承受了。”
她可不想看见自己的孩子再被霸凌。
“妈妈……”吉野顺平搅动着盆里的水，那些米再次翻腾起来，“没有任何关系是永远的吧。”
吉野凪面容闪过一瞬惊讶，随后微微一笑，面对孩子久违的倾诉她一改往常调笑的语气，“家人的关系就是永远的，顺平的身体留着我的血，我永远是你的妈妈，你也永远是我的孩子。”
“那爸爸呢？妈妈和他分开，就是无法忍受他才选择离婚不是吗？”吉野顺平迫切地问着，打翻了盆子里的米，“人都是会改变的，爱也好恨也好，当双方不再是最初的模样，那些感情总有一天会随着时间消亡。”
吉野凪诧异地端详孩子罕见的一面，她温柔地笑道：“顺平有喜欢的人吗？”
吉野顺平正要开口，却怎么都回答不出来，给不出否认和肯定的答复。
吉野凪的目光投向客厅柜子上母子的二人照上，那张照片原本有三个人，她把前夫的位置折了起来。
“我想我会和你爸爸分开……”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对孩子说出埋藏在心中的秘密，“是因为我和他只能当恋人，没办法当家人吧。”
吉野顺平下意识问：“这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吉野凪点了点吉野顺平的眉心，把翻倒的米捞进盆中，“硬要说的话，就是没有勇气吧。”
“勇气？”
“如果只是需要互相理解、陪伴、依靠的恋人，那就只需要爱，这时候虽然我们相爱但我们依旧是独立的个体。如果想要一段永恒的关系，那就需要共同承担责任和危难的勇气，组建家庭就是我和他承担的第一个责任和困难，但我和他都没办法坚持下去，所以就分开了。”
吉野顺平若有所思。
虽然他认为人类社会定义的伴侣大部分都是靠孩子、结婚证以及利益等外物捆绑的关系，但吉野凪的意思他也能理解。
看过的许多影视作品中，主角都是和爱人共渡难关后关系更加深厚。说是吊桥效应，但本质就是激素反应，或者用灵魂的说法，那就是在危难关头时，对方的举动在灵魂上留下了深刻的情感冲击，并且这份冲击没有伤害到灵魂。
“啪。”
吉野凪在他面前拍了拍手，把洗好的米递给他，“好了，等吃完饭再和妈妈聊聊你喜欢的人，现在赶紧做饭。”
吉野顺平含糊地应了一声，看向站在厨房门口的真人。
“来帮忙吧。”
“哪有让来做客的亲戚做饭的道理。”真人径直走进冰箱，随手拿起一瓶果汁喝了几口，无视他的目光和吉野凪聊起了天。
吉野顺平看了眼购物袋里的可尔必思，沉默地做饭。
吃完饭之后，他们洗了澡，看了一会儿电视，又在屋内里睡下。
吉野顺平失眠了，他经常失眠。
七百多年的时光里他也学会如何应对失眠，那就是盯着天花板发呆到天亮，只要不思考，灵魂就不会有更多的波动，也不会被真人捕捉到情绪，实在无聊也可以数没有意义和规律的数字。
大概数了两小时，书桌上的闹钟突然响了起来。
现在是星期日，零点时刻。
他发出悠长的叹息，身侧沉睡的真人立刻坐起身。
“到了约定的时间了！”真人激动地抱着他摇晃。
他推开真人打开床头灯，今天是给予记忆的日子。
但……该给哪一段记忆呢？
真人语气慢慢沉了下来，“顺平没有忘记约定吧？”
昏暗的台灯照着真人兴奋的面容，吉野顺平安静地注视对方，脑海回荡着吉野凪的话语，他嘴角缓缓扬起，笑容也变得生硬扭曲。
“……我会给你最需要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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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