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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最先感受到的是陌生的甜味。
像是街边常常嗅到巧克力蛋糕，以前他路过蛋糕店时会觉得甜腻的味道恶心，这次的甜味却没有令他那般抵触。
他缓缓睁开眼，另一个自己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手上端着巧克力蛋糕，茶几上的可尔必思混着汽水，正发出滋滋的声音。
他无法控制身体，只能感受到自己正悠闲地靠在沙发上，阳光透过高楼的落地窗照了进来，一旁的淀月躺在充气的儿童泳池里，里面的水混了半瓶可乐，它正咕嘟咕嘟地喝着，头部里面的水也慢慢染上可乐的颜色。
“淀月，好喝吗？”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出慵懒的语调，淀月也慢悠悠地用触手比了一个圆圈的图案，来表示肯定。
无法想象这只懒散、不会表达、喜欢喝碳酸的水母是淀月。
他和淀月就只见过一面，印象里那是一只类似于咒灵的奇特智慧生物。会熟练地在屏幕上打字和他打招呼，他好奇地摸过水母的头，对方没有任何抵触之意，还贴心地介绍自己的能力，又给他透露吉野顺平的能力也能释放毒素。
他一直认为淀月生来就稳重聪慧，但根据这段记忆来看，淀月以前并没有那么聪明，看起来只是比低级咒灵稍微聪明一点。
不过，他并没有从这段记忆中看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正当他疑惑吉野顺平为何要给这一段记忆之时，真人拿起遥控器播放电影。
“今天就看顺平说的《土拨鼠之日》吧。”
真人吃着巧克力和可尔必思，醇香的巧克力在他的舌尖绽放，微微的苦涩冲淡了蛋糕的甜味，柔软绵密的口感在口中化开，里面还有流心的巧克力，再配上带着汽水的可尔必思，酸甜的刺激盖过了蛋糕的腻味。
真人餍足地发出一声叹息，墙上的时钟显示现在是凌晨。
随着音箱里传来老旧的音乐，电影开始放映。
看电影的记忆很模糊，唯一有印象的只有尾曲出来时真人喝完可尔必思，问着一旁睡觉的淀月，“很无聊的电影，不是吗？”
淀月晃了晃身子，摇了摇头，又比一个问号。
真人直接躺在沙发上，脑海浮现与吉野顺平的话语。
观看记忆的他也能读到这段回忆，画面比预想中的清晰，这位真人记忆中的吉野顺平看起来“活泼”不少，也更加形于言色。
少年疲倦地表示自己在经历《土拨鼠之日》时，真人问那是什么，而后收到了少年不可置信的神情。
那印象中毫无波澜的眼中露出了诧异和悲伤，随后是更多的恨，但比起现在恨，那时候的少年更多的是“怨”。
“你在透过我看另一个人。”他听见另一个自己给少年下了判决，“真可怜。”
他有股奇妙的感受，承接一段记忆他能够感知当下的情绪，但没法主动去看之前的记忆。明明这些都是大脑里存在的东西，他读取这些信息时只能窥探其中一角。
只有当真人主动去回忆时，他才能明白之前发生了什么。
就像现在看完电影，他并不清楚另一个自己的情绪为何会如此低落，但当真人躺在沙发上发呆时，他却能理解真人做了什么事。
这一次的真人在秋祭上做了手脚，早在遇见吉野顺平之前真人就把反社会分子的灵魂改造成微小咒灵，释放到人类行动的密集场所，让那些咒灵潜伏在人类体内。就像是病I毒一般，把人类对信仰的灵魂代谢当做施术条件，等秋祭开始后，人类会因为那些咒灵影响而开始自相残杀。
吉野顺平因为咒力与真人一样，便自愿当替罪羔羊。
从各种角度来看，他都对这段记忆感到惊讶。
不论是愿意顶罪的吉野顺平，还是大规模杀人的真人，前者看起来像是在意气用事，后者则是高估了自己当下的能力，做那些事时只是为了及时行乐，没有更加精密的计划。
他唯一不明白的是，另一个自己竟然在为吉野顺平顶罪这件事感到烦躁。少年的结局无非就是被咒术师打死步入下一个轮回，既顶替了罪名真人也变得安全，这完全就是一石二鸟的事。
事到如今还烦躁，这不符合他对另一个自己的印象。
“好无聊……”
真人躺在沙发上拖着长音，时间很快走到了黎明。
在第一抹阳光照进来时，淀月冰凉的触手戳了戳真人的脸。
真人掀开眼皮，“顺平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淀月点点头，笨拙地在纸上用红笔歪歪扭扭地写上“死”字。
真人微蹙眉头，嗤笑道：“他要是没死才比较麻烦，你和顺平都拥有重生的记忆，理论上来说你们的生命是无限的，你会为他的死亡感到悲伤吗？”
水母在半空飘着，慢悠悠地转了一圈，然后又到跑到一旁充气的游泳池里，直接开了真人买的可尔必思倒进去。
“那是我的。”真人好奇地观察淀月的反应，“你在生我的气吗？”
淀月没有回应。
“淀月，你在经历这十几次重生时，就没想过阻止顺平吗？”真人见水母没有反应自顾自说着，“你的构造类似于咒灵，却又可以用食物补充咒力，顺平跟我说过他死了你并不会死，某种意义上你的存在比顺平更加特殊。”
淀月慢慢转过身。
真人弯起嘴角，“你的时间足够漫长，你可以学习所有你想学习的知识，如果你真的想保护顺平，那就珍惜他的每一次重生，花时间慢慢变强，最后你将会变成独一无二、彻底摆脱顺平的新生物。”
淀月歪歪头，最后只是伸长触手顺走了茶几上的薯片。
真人咂咂嘴，在沙发上翻来覆去，而后焦躁地爬起身，最终变成咒灵状态，双手变成翅膀飞了出去。
真人在半空变成一只小鸟，迅速飞向秋祭的方向，祭典的展台因为咒术师的攻击破碎，吉野顺平的身影早已不见，他能够看见的只有不断被熊猫咒术师捶打的肉块和灵魂。
鲜血的味道无比清晰，少年的身躯破碎折损，闪烁的灵魂正在消去火光。
真人的灵魂跟着一颤，他迷茫地感知这份情绪，说不清这份感受但只觉得哪里都不舒服，甚至愈发地讨厌吉野顺平。
现在感受这段记忆的他，能够清晰地分辨另一个真人的感情。
这是不甘。
早在真人点出吉野顺平透过他看另一个自己时，真人就已经十分不甘心了。
以前的真人似乎很单纯，像孩童一般分辨不出情绪，嘴上囔囔着咒灵就该释放**，可实际上只是在随心所欲罢了。
“放纵**”不是什么所谓的咒灵天性，拥有智慧的他清晰地明白，他只是在给自己找借口。在遇见漏瑚和花御之前，有许多“随心所欲”的咒灵因此死亡，这也是咒灵一直无法战胜人类的原因之一。
以前的自己可真愚蠢。
不过，更令他没想到的是……
“哟，伪装成小鸟的咒灵。”
五条悟的身影从眼前闪现，另一个自己在一瞬躲开攻击，却还是被削去了一半身形，真人不得不变成咒灵躲闪。
“一模一样的咒力，果然那边的是替死鬼啊。”五条悟的笑容带着冷意。
不到几秒，眼前陷入一片黑暗。
看来这次的真人会被五条悟杀死。
他没有任何惋惜之意，只是对另一个自己感到无奈。对方的一切行为都凭借本能行动，就连观摩吉野顺平的死状也只是本能驱使。
再说直白一点，这位真人没有发现自己对吉野顺平的在意和关心，潜意识中不希望对方死去所以来到了现场附近。又为吉野顺平那一团肉泥的死状感到难过，而疏忽大意被埋伏在一旁的五条悟所杀。
真是幼稚，甚至到最后都没有分清对吉野顺平的感情。
他怎么都没想到以前的自己是这副模样，视野不知不觉染上了血液，模糊的视线中他隐隐约约感知到少年微弱的灵魂。
记忆伴随的疼痛隔着一层屏障传到他的灵魂上，他身同感受，在即将消散之际，少年的灵魂也没了声息。
想必这条线的吉野顺平并不知道，他们那一天在同一时间死亡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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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人从这段记忆中抽离出，入眼的不是卧室而是一片黑暗。
四周什么都没有，但他能够清晰地看见自己的身形。
他没听吉野顺平说过接收记忆会出现这种状况，对方说过不论接收什么样的记忆，放在现实中只是恍惚一瞬的事。
难道……这里还是记忆中吗？
可他却能够控制自己的灵魂，能够自由地向前走。
不知走了多久，他听见了熟悉的哀嚎。少年单薄的身影在远处蜷缩着，看起来弱小又无力。
真人新奇地走进，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个人是他所认识的吉野顺平。
他对他们之间的记忆愈发好奇，究竟是度过了什么样的时光，吉野顺平的灵魂才会变得那般特殊。
“顺平。”
他轻轻触碰少年碎裂的灵魂，对方陷入了梦魇之中不断发颤哀嚎，溢出的恨意令他心情愉悦。于是他抱起少年进行修补灵魂，笑眼盈盈地观察对方痛苦的模样，果然还是这种表情比较有意思。
他认识的吉野顺平总是沉着一张脸，一点都不有趣。
怀里的少年慢慢睁开了眼，见到他的面容露出更加惊恐的神情，恐惧和恨意交叠着。
真人甘之如饴，他畅快一笑，依稀记得这个时间段的吉野顺平不愿意承认喜欢他。
他用最温柔的声音开口问：“你，喜欢我吧。”
少年的灵魂发出剧烈的摇晃，恨意更浓。
真人不禁笑出了声，少年却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把他推开，就在真人打算追上少年时，一股奇妙的力量蒙住了他的灵魂，只是一瞬之间，少年顿时不见踪影。
他正打算向前探索，却又失去了灵魂的掌控权，他听见另一个自己朝着一个方向走着，喃喃自语道：“又来到这里了吗？没想到会和顺平一起死亡……”
他感知到自己的灵魂正发出恐惧的情绪，一股冷意涌上，眨眼间他走在皑皑白雪之中。
灵魂下意识地颤抖，“以前被五条悟杀死的恐惧残留在灵魂上……下次不能再死在五条悟手下了……”
他咀嚼这句话的意思，灵魂却在四周环顾一圈。
“果然，这次的顺平不在这里……”
在他思考这句话的意思时，灵魂迅速地穿梭在雪中朝远处的黑点跑去，记忆也渐渐模糊。像是突然被黑色袋子包裹住一般，他本能地倒吸一口气，下意识睁开了眼。
房间内萦绕着熟悉的沐浴露香味，昏暗的台灯照着躺在床边的少年，对方面色苍白，灵魂发出微弱的光芒。
“看来……咳咳……”吉野顺平吃力地说话，“给你记忆时……我无法决定记忆的长度……”
真人冷静下来，他修补对方的灵魂，见灵魂拼合又碎裂后，他给淀月发了消息，又对吉野顺平说：“我得到的是你某一次死亡的记忆，那之后没多久我也死去，读取的记忆并不多，这次你的灵魂应该可以修复。”
“秋祭之后真人先生竟然没多久就死了吗？”吉野顺平忽然笑了一声。
真人古怪地问：“你为什么要给我那一段记忆？”
“我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吉野顺平疲倦地闭上眼。
“什么问题？”真人想到了那个奇妙的黑暗空间，猜测对方是想打探这个空间的情报，但他不清楚是否要全盘托出。
“那次的你第一次忘了《土拨鼠之日》，也是我第一次为了保护你而死去……”
昏暗的灯光照着吉野顺平苍白的面容，涣散的瞳孔转向真人，他艰难抬手抚上真人的脸颊，指腹慢慢落到柔软的唇角。
“真人先生，你那一天有感到悲伤吗……”少年缓缓开口，声音沙哑虚弱又因为脱力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真人微睁双目，怔怔地注视吉野顺平。
这个问题毫无意义且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可他回想记忆中被锤成肉块的人时，下意识地抓住了吉野顺平的手腕。但还未等他回答，少年的灵魂越来越微弱，很快就没了声息。
真人握着少年冰冷的手，对方早就切换到咒灵状态，残留的躯体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为什么不修复他的灵魂？”
真人冷冷地看着早就出现在房间角落的淀月。
淀月迅速打字，“办不到。”
真人倏地一笑，又瞪着淀月。
“别以为我不知道，顺平是故意的对吧？”
故意问出那种问题、死在他面前、又摆出惹人怜爱的模样。这一切只是想看他的反应，想让他为此动摇，想让他的灵魂为少年的死留下痕迹。
真人一瞬之间理解少年的计划和目的，可最令他气愤的是，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对方的诡计……
他还是中计了。
真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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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七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