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5
你们？
吉野顺平问：“你说的‘我们’指的是我和真人吗？”
“当然，只有你们两个的灵魂脱离于小千世界。”
吉野顺平没有相信。
倒不如说，他很难相信。
记忆可以伪装，但灵魂的本能不会骗人，他若是真的重生一千多次，早就在初遇真人时恨不得杀了对方。
这道与他沟通的意识有很明显的指向性，“你说找到让世界存活下去的办法，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看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那道意识捕捉到了吉野顺平惊讶的情绪，便解释道：“在你的躯壳和天元同化时我们之间就有了联系，天元进化的尽头就是和世界同化，我是天元但也不是天元，我能知晓你的想法但我也不是你。”
吉野顺平挑挑眉，这道世界意识给他一种怪异的感觉。一般来说，创作作品里类似“世界意识”的神明，说话要么是文绉绉的，要么就是带着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可这道意识的用词就像是伪装他的同龄人，很容易听明白，也很容易让人产生亲切感。
“你会产生亲切感是躯壳的影响，我没有想要读心的想法，等世界修复好，我会把你的躯壳归还。”
吉野顺平微眯眼眸，这句话带着满满的威胁之意，但他却没有产生危机感，这也是躯壳的影响吗？因为躯壳跟着被同化，他对这道意识产生了同类的信任吗？
“没了躯壳，你打算让我用灵魂状态去修复世界？”
“请放心，就像是你之前做的事那样，你的灵魂可以随意待在任意复制的躯壳里。”
吉野顺平狐疑地问：“就不担心我不回来了？”
“这里是你最后的归处。”
吉野顺平噤声，这话说的没有错，他若是死了也没找到其他躯壳，最后只能回到这里。
“为什么世界需要修复？”他问。
“因为没能量了。”
这答的和没答一样。
“那要怎么修复？”他又问。
“按照同样的流程，走完一个小千世界就可以了。”
吉野顺平顿了顿，这次倒是给出了精准的回答，但……
“你所说的小千世界，是我理解的小千世界吗？”
有一段时间真人很喜欢研究佛学，曾研究过三千大千世界，说佛家的这种理论就是对平行宇宙的另一种理解。
一千个小世界组成一个小千世界，一千个小千世界组成中千世界，一千个中千世界组成大千世界，大千世界里包括了小千、中千、大千，三千大千世界里的“三千”也是因此而来。[1]
当时真人惊叹于人类丰富的想象力，又觉得这是某个术师跨越过大千世界才得出的结论。
但吉野顺平不在意这些，对于他来说，和真人度过的痛苦时光便是全部，所谓的世界如何，他其实根本没放在心上。
现在面对这道所谓的世界意识，他心情格外复杂，有种强行被人按着输入世界观和被迫承担责任的无奈感。
“为什么是我，真人呢？”
世界上厉害的人那么多，怎么不让五条悟拯救世界？再不济，聪明的真人也比他适合这个角色。
“因为你的躯壳与天元同化，我可以跨越三千世界与你沟通。”
“……”
没想到是这么简单的理由，按照对方的意思来看，这完全就是一个巧合。吉野顺平顿时无话可说，这道世界意识什么问题都回答了，但又和没回答一样，翻来覆去都在说车轱辘话。
光从缝隙落了下来，那道缝隙更亮了一些。
“现在的我撑不了多久，拜托你们了。”
“等等！”一股力量拉扯着吉野顺平的灵魂，他不受控制地走向裂缝之中，他赶忙问：“你之前说的一千次重生是真的吗？”
“真的。”
“那为什么我没有记忆？”
“我调查了你的思维，我确认你有那些记忆。”
“等等！”灵魂传来难以忍受的痛楚，吉野顺平被攥着进入裂缝中，忍不住嘶吼，“那真人呢？”
“真人最后会回到哪里？”
“只要修复了世界，你们最后都会回到原本……的地方……”
对方传输的信号逐渐模糊，吉野顺平艰难听清对方的话语，灵魂的阵痛慢慢减弱。
睁开眼时已经大汗I淋I漓，眼前是熟悉的大屏幕，他大口大口呼吸着，努力消化方才的信息，但又毫无头绪。
“好久不见。”
真人声音落在耳畔，他猛然回神。
此刻的真人是人类姿态，穿着时髦的休闲服坐在影厅内，手上捧着爆米花，面上挂着亲切的笑，如果眼底没有泛出那一抹冷意的话，吉野顺平就差点被骗了过去。
混沌的大脑在此运转，这一年内的记忆顿时涌上。
246
一年前，真人成为了吉野顺平的同班同学。
吉野顺平那时候是电影研究社的社员，身为转学生的真人也加入了社团，在社团被那群不良混混人霸占时，真人打了他们一顿。
后来没过多久，那些混混纷纷退学，真人连处分都没有。
吉野顺平并不敢接近真人，虽然同为社员但真人身上总有一股生人勿进的气场，偶尔会和他们一起看电影，但大部分时候真人都坐在后排缄默不语，也不对电影发表任何评价。
吉野顺平会和真人打招呼，但对方也只是掀起眼皮，慵懒地应一声“好”，除此之外他们并无更多交流。
升入高二那一年，真人退学了。
吉野顺平偶尔会想起真人，淡蓝色的长发和异色瞳在学校里是十分显眼的存在，但周围没有多少人在意这件事，就像没有多少人记得真人一样。
他以为自己会慢慢忘记那道身影，但真人却频繁出现在他的梦里。
每天走在上学路上和同班同学打招呼时，他有时会产生一股不真实感，心里也总是空落落的。
总觉得这样的生活不该属于他。
直到昨天放学，真人来找他了。
高大的青年站在校门口，穿着时髦的服装，吸引了一大群人的目光，那双异色瞳正灼灼地注视着他。
与当初死气沉沉的双眸完全不同，他觉得真人在透过他看别的东西，但他又找不出任何证据。
“顺平，明天要一起去看电影吗？”
吉野顺平微微张口，身体先一步走向真人，如雷的心跳声喧闹着，血液迅速流动，怪异的喜悦占满了大脑。
他听见自己开口。
“好。”
原来……
他喜欢真人。
花了几秒消化完这段记忆，吉野顺平觉得没有记忆的自己真是不知长进，也很容易被骗，他又觉得莫名其妙来找他的真人很可笑。
可不知为何，那些嘲讽的话语却迟迟吐不出口，最后他干巴巴地咽下，心头只剩下难以言喻的苦涩。
如果他和真人是同班同学的话，他和真人还会有交集吗？
他抛开这不切实际的幻想，平复情绪保持微笑，“真人先生，在上个世界没有永生吗？”
真人没有立刻回答，灵魂大大方方地摇曳着，毫不掩饰情绪，他凝视吉野顺平的双眸，冷笑道：“顺平，上一次的你没有死。”
吉野顺平毫不意外，“不愧是真人先生。”
真人上下扫视吉野顺平的灵魂，他微微俯身捏住吉野顺平的脸，少年的笑容带着疲惫，他眯了眯眼当即调动咒力。
“把你后面的记忆给我。”
不伤害灵魂的情况下必须共享记忆，他们将会看见彼此的记忆。
在吉野顺平给出记忆的同时，真人的记忆接踵而至。
247
真人把吉野顺平的躯壳给天元同化时，周边忽然筑起的结界。
躺在地上的少年睁开了眼。
只需一眼，真人便放下了心。
面前的少年根本不像吉野顺平，清明的目光透着沉稳的随和，目光扫过真人又望向上方。
“我看见了，也听见了。”天元慢慢吸收储存起来的咒灵能量，“咒灵的声音，还有世界之外的声音。”
“世界之外？”真人格外好奇。
“嗯。”天元阖上眼，“如果不改善咒灵和人类的关系，世界将会迎来毁灭。”
“你看见的是其他平行世界？”
“是也不是。”虽然是少年的嗓音，却听出了几分沧桑，天元的眼中闪过一丝白光，“我能够看见大千世界，也聆听到了世界意识的声音，也看见了过去与未来，原来……这就是进化。”
真人有些无语，正在进行下一步计划时，他瞥见洞口停滞的雨水，他呼吸一滞，从刚刚到现在他没有听见任何一丝风声，这个世界的时间被暂停了。
“先暂停一会儿。”天元看向真人，笑道：“那个人……吉野顺平他没有死，等我解开时间暂停，他就会跟随我一起同化。”
真人微睁双目，却又没那么意外，毕竟吉野顺平死前的告白过于刻意。
“同化之后他就不会重生了吗？”比起世界，他更在意自己生存的世界。
“你们的重生与这个世界无关。”天元把积攒的咒灵力量全部吸收，周身萦绕黑色的云雾，“你们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灵魂才一直飘荡。”
“为什么是我们？”
天元歪歪头，莞尔一笑，“这应该问你们。”
真人微蹙眉头，“你既然进化了可以改变世界规则吧？”
天元猜到他要问什么，“不论什么样的规则都无法影响你们。”
真人思索对方的话语，“那我们回到原本的世界就可以了吧。”
天元摇摇头，语气没有任何起伏，“你们的世界已经毁灭了，所以努力找寻能够让你们驻足的世界吧。”
不等真人回答，结界瞬间消失，黑色咒力淹没了天元，浓稠的黑雾之中隐隐约约勾勒出宇宙的轮廓，落于宇宙的银河中骤然闪出一道白光。
白色瞬间侵蚀了大地，却又没有在灵魂上留下任何疼痛。
像是一瞬间发生的事，又像是短暂的幻觉，真人睁开眼时面前完全变了一副光景。
山洞里聚集了吵吵闹闹聊天的咒灵，木头制的吧台和桌椅摆放着酒瓶，旁边还有咒灵乐队在演奏，醇香的酒味充斥着鼻腔，身侧的侍者递给他一瓶酒。
“你好，新上市的新品可以免费品尝。”
看起来明明是低级咒灵却像人类一样说话。
真人离开山洞酒吧。
静谧的树林顿时变了样，树上偶尔错落着大小不一的树屋，树屋的模样也各不相同，旁边还挂着门牌，看起来是咒灵居住的屋子。
他望着上空，湛蓝澄澈的天落下了阳光，微风带着雨后青草的味道。
真人慢悠悠地走在路上，碰见了当警察的漏瑚，碰见开着花店的花御，碰见和幼稚园小朋友一起上课的陀艮。
他们都不认识他。
他走到熟悉的桥洞，里面干干净净，没有那具发臭的骸骨。
他坐在一侧，不在意潮湿的苔藓沾在衣服上，路上有店铺送波子汽水，他顺手拿了一瓶。
甜腻的汽水刺激着喉咙，他取下里面的弹珠。
这次的弹珠泛着五颜六色的光，透过阳光落在地面上还能看见彩虹。
他就这么盯着，在久远的记忆中，他和那位少年经常在这里喝波子汽水。那时水声潺潺，他没有满心的算计，有的只有对这个世界和少年的好奇。少年的恨意也十分纯粹，却会好心地帮他取下波子汽水里的弹珠。
普通的透明弹珠他也觉得很有趣，波子汽水和可尔必思都很好喝，桥洞令他的灵魂得到了宁静。
他和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他安慰着被霸凌的少年，虚情假意地说着无意义的话语，而后拥抱少年的灵魂。
滚落的弹珠在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没入水中后再无声息。
他们一起迎接黑夜。
但现在……
“嗵。”
真人用力地把弹珠扔进水中，桥洞外漆黑一片，徐徐风声灌进通道发出难听的哀嚎，他烦躁地咂了咂嘴。
“好无聊。”
随后，双手变换出的利爪刺向了自己。
[1]三千大千世界的概念摘取自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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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记忆的一隅